郑和开始思索,航线上沿途的产出,他下意识的开口:“航线沿途,有诸多无人之地。老奴又领兵数万,这次归途,不过是耽误些时间,命官兵靠岸收集沿途产生。想来,也能争取平了这笔支出……”
每一次航程,都是一次历险。
数次远航的郑和,很清楚沿岸地区,有着不少的财富,但是为了船队的安全,他都是直接选择返回大明的。
现在,为了能够保持大明往后的宝船队远航,他给出了自觉能让朝廷和太子爷满意的回答。
然而,在郑和的眼中。
太孙却是微微的摇头。
在太孙年轻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满。
这不满。
是欲求不满!
郑和心中,顿感不解。
他已经准备,冒着船队出风险的可能,主动要沿途靠岸,收集无人之地的财富。
争取带回大明的物资,能够抹平朝廷对船队的支出。
可太孙尽然还是不满。
他正要开口解释,好教太孙真正知道,尽管宝船很大,但在那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依旧如同一片叶子,随时都有倾覆,葬身大洋的可能。
朱瞻基没有给郑和开口解释的机会和空隙。
他直接开口反问:“郑公为何要去沿途无人之地,劳心劳力的收集物资?为何不去那些,已经有人聚集的地方,直接带回他们收集、生产出来的屋子呢?”
郑和先是一愣,然后当即抢过话:“大明的体统和脸面,不能因为老奴丢了。哪怕是在天外,远离大明万里之遥的地方。”
朱瞻基闻言,无奈的苦笑一声。
郑和这番话并没有错。
至少,对于如今的大明朝野上下来说,是没有错的。
甚至可以说,是不成文的习惯和规矩。
就如同,周边番邦朝贡大明。
一根萝卜,都能换回去一车金银。
一群败家老爷们!
呸!
大明是讲究的。
讲究仁义道德,但是当什么事都用仁义道德去约束行为,那就是愚蠢!
至少,朱瞻基一直以来,都是这般认为的。
按照他的意思。
你们能来朝贡,那是大明给你们脸了。
你们不在自家搜刮一番,不说携妻带子,也得是将自家的库房掏空。
好贡献给天朝大明,换来自家的一方安宁。
保护费懂不懂?
不给,就搞你!
为了原始资本的积累,大明就该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得做!
于是,朱瞻基现在就很不要脸。
“南疆的香料、图格鲁特的粮食和宝石、帖木儿……帖木儿那些能烧过的黑油、海峡诸邦国的女人、黑衣大食的黄金水晶……
这些地方都有人,他们已经在做最原始的物资积累。
为何郑公不从这些人的手上,为朝廷赚取宝船队都装不下的财富呢?
郑公方才说了,郑公手上有数万大明赫赫官兵,他们是大明的精锐。大明的精锐,举世无敌!
海外邦国,若不自愿贡献财富,我大明的精锐,就该教一教他们。
什么叫做自愿!”
“这……这这这……”郑和听得是目瞪口呆,一时吞吞吐吐,最后化为小声:“此举……与礼不合……”
“有何不可?”朱瞻基当即沉声反问,继而说道:“郑公是大明的臣子,宝船队上下是大明的将士。你们就该为大明带回数不尽的财富。大明的百姓在挨饿,大明的百姓在受冻。”
情到深处,朱瞻基唰的一下伸出双手,紧紧抓住郑和的双手,他的双眼炯炯有神盯着对方。
“郑公,于心何忍!当真要视我大明百姓,生死于不顾!”
郑和突然变得很是为难。
皇太孙没有说错。
他郑和是大明的臣子。
大明的百姓,还吃不饱穿不暖,他郑和却带着一船一船大明子民产出的物品,去送给那些远洋的外邦。
忽然,郑和觉得自己,现在就该返航。
郑和脸上的迟疑和为难。
被朱瞻基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道德绑架】
曾经,熟悉无比的套路,放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
朱瞻基眼准时机,继续加码:“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朝廷里多的是庸碌之人,有眼无珠。他们看不到您在外面都干了什么,他们只会看到您这一次又耗费了户部多少的钱粮。
若是您这一次,以后每一次,都能带回数倍、数十倍、数百倍的财富。
届时,他们会恨不得住进郑公家中,但凡是看见您歇下来,就会恨不得架着您郑公,给架到包船上,让您继续下西洋!
到时候,户部富裕,朝廷自然再无一人反对。皇爷爷手上也有了余钱,便是年年北征,将整座草原收入大明囊中,也未尝不可。
而到时候,大明的百姓,也会有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钱财。他们能吃得饱穿的暖,他们的子女,不用早早的下田做活,不能卖于士绅为奴。他们能坐在学堂里读圣贤老夫子的典籍。
到时候的大明,试问郑公,会是怎样的?
到时候,郑公在大明,必然青史留名,为万世臣子之表率!”
随着太孙一段一段的话,层峦叠嶂砸向自己。
郑和的手指,微微的跳动着,间隔也越来越短。
尽管青史留名,成为大明万世臣子之表率很诱人。
但郑和更看重的是太孙最后说的话。
让大明的百姓从此,吃得饱穿的暖,子女可入学堂。
这是历朝历代,无数的能臣干将,一直以来的为政梦想,然而至今却无一人能够做到。
郑和本来可以选择,留在京师,留在皇帝身边,成为皇宫之中,权柄最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他有机会选择,待在京师,享受着大明臣子的恭敬,待在江南那花花世界里。
但是他却还是听从并选择了下西洋。
所为的,不过是要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去为大明做些事情。
郑和浑然不知,自己在经过太孙的道德绑架,画大饼的加持之后,已经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朱瞻基的话术之中。
他的身体里,开始热血沸腾。
两只手攥成拳头,难以压制心中的激动。
朱瞻基适时的调节气氛。
“其实方才,我说的有些过。这个世界太大,咱们不可能全都占着,一点好处不留。但是离着大明近些的地方,却还是能够插手的。”
朱瞻基停了一下,观察着郑和的脸色。
然后继续开口:“交趾如今虽然任由贼子作乱,但最大的威胁胡氏余孽已经伏诛。
交趾稳定,这南疆也就连成一片了。
占城、老挝、车里、八百大甸、木邦、缅甸、大骨刺、底兀剌等地,依我看朝廷也该适时的加强控制了。
都是好地方,撒一把种子,秋收万斤粮。这些地方,该是咱们大明的官员,才能治理好。
所以,郑公您看。
若是这些地方也被我大明占据。
广西、云南就会彻底稳定,土司再无作乱的可能。又会与交趾、南疆番邦连在一起。
郑公是知道,在缅甸、在大骨刺向西,那片有大河入海的土地……也就是图格鲁特……那里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王朝。
若是由我统领宝船队,我必然会在那里,河流的入海口建立属于大明的据点,分拨兵力驻守。然后沿河而上,两岸皆是肥沃无比的土地和宝藏矿产,可尽数收入囊中。
皆是无论是再下西洋,还是返航,都可为郑公提供支援和补给。
甚至于,未来某一天,郑公说不定,也能从那里开始起航,走向更远的地方!
如此照例,一处一处的建立据点。
我想……
郑公这辈子。
大抵都不用上岸了……”
想一想郑和带着宝船队,一路建立据点,一路投放大明官兵,抢在这个世界大开发之前占据更多的宝地要地。
而郑和,则是一直待在宝船队里,一直往前走。
朱瞻基想了想,就觉得有点小激动。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是有一天郑和走着走着,还没有来得及返航,就已经到了松江府,驶入长江口。
到时候,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郑和没有说话。
他在静静的思索着,很是认真的考虑着太孙所说的,可行性有多大。
想象是美好的。
但郑和想要这样的梦。
可是郑和却找出了致命的弱点。
他当即开口:“交趾虽已平定,但交趾西部诸多藩属邦国,却已存在多年,不似交趾能这般顺利的彻底归入我大明。
若无西部藩属的支援,太孙所说的……图……”
“图格鲁特!”
郑和点点头:“对!图格鲁特那里,老奴是知晓的,同样是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矿藏众多。但没有南疆的支援,大明单单依靠水师的宝船队,怕是无法长期占据统治……”
郑和已经被说动了!
朱瞻基心中大喜。
若是郑和没有心动的话,他现在就不会考虑,能不能长期占据阿三家的可能性。
让阿三无路可走,无家可归!
是朱瞻基为数不多,最想做的事情。
他大笑两声,眼中露出精光:“所以,这一次郑公远航很重要!”
郑和不解:“如何重要?”
“郑公需要让朝廷看到,朝廷能从交趾西部藩属得到多大的利益。只要这次郑公在西部藩属,得到的利益足够大,朝廷……不说朝廷,就是底下的权贵士绅,也必然会心动。”
郑和在迟疑。
都是大明朝的藩属,时不时的入京纳贡。
不好搞人家吧?
朱瞻基看出了郑和心中最后这一丝顾虑。
他轻笑一声:“大明宝船队停靠藩属邦国,宝船队官兵却遭邦国俘虏。
郑公身为宝船队统帅,是不是应该要求搜查!
邦国届时必然阻拦,那便是在轻视、在无视大明的威严!
郑公身为大明臣子,领兵在外的大将,必须维护大明的尊严!”
哼!
搞得像谁不会这招一样!
垃圾!
朱瞻基心中畅快不已,目光死死的盯着郑和,希望从对方的嘴里,听到想要的回答。
宗室
权贵
士绅
自古以来,在封建统治下,因土地而引发的种种问题。
能不能借此,徐徐革新。
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