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渐渐的抓不牢桥墩上那根滑不溜手的弯曲钢筋了。</p>
张立平此时全身上下的状况非常不妙,身上只穿了一件背心,左臂在先前的搏斗中挨了一记重的,此时只能试着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根本使不上大力。三月的水流何等寒冷彻骨?也在急剧的耗费着他的体温。</p>
在这种情况下,握着钢筋的右手根本没有办法得到休息,身体每随着水流的冲刷摆动一下,右肋的伤处也传来一阵阵闷钝的疼痛,那种仿佛在拉扯内脏的疼痛便加剧一分。</p>
照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张立平估计自己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握不住钢筋被水冲走。他可没有忘记下游两岸正有不少人正在仔细的搜寻着。依照他现在的状况来说,要想奋力游到河流的上游更是比登天还难。再说若是不游远一点再登岸的话,怎么又瞒得过桥上谈兴正浓的两只老狐狸的眼睛?</p>
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已发麻,却还能紧握住那根救命钢筋的右手,张立平面上浮现出一种残酷的表情。他木然的将左手伸到了腰畔的钥匙链上,从那里取下了随身携带的锋利小剪刀。</p>
他紧握剪刀,一下就扎进了右手手背之上!</p>
剪刀锐利的尖端钻破了右手手背的皮肤,顿时一缕殷红的血液流淌而出,旋即便被剧烈的水流冲刷开去。张立平面无表情的狠狠将剪刀的尖端扎进右手背上,再用力旋转!</p>
冰冷锐利的剪刀尖端一下一下的割磨着温热的血肉和神经,张立平的面容因为强烈的痛苦而扭曲,但在他的心中却生出一种奇异的自虐感觉,仿佛自己此时多被割上一刀,受上一些罪,潜意识里对父亲的歉疚就减少那么一分!</p>
因此他用力的钻得更深,钻得更狠,受此重创的右手却纹丝不动的死死抓住那根钢筋,仿佛被铸在了上面,一丝也不会放松。</p>
换作常人,身受这等被凌迟一般的疼痛早就被疼晕了过去,张立平此时的神经却处于一种奇妙的兴奋之下,坚韧的将这酷刑一般的折磨承受了下来,随着他越发剧烈的动作,右手背上的伤口渐渐扩大,终于在手心处形成了一个穿透性的可怕创口。</p>
"啊!父亲!"</p>
张立平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着父亲的名字,咬着牙,将鲜血淋漓,可见周边白森森指骨的伤口对准那根钢筋一下子就套了进去!</p>
这一霎那,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锋利钓钩勾住的鱼多过像一个人。</p>
在那么强烈的痛楚之下,张立平眼前出现的却是父亲慈祥的微笑,他的泪水再次淌落,不是为了眼下所受的折磨,而是因为这一刹那,他终于从愧疚的心结中解脱出来,可以没有包袱的全身心的继续自己的人生。他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p>
---------对父亲最好的报答,那就是好好的活下去。</p>
当然,这一刻的痛苦,他永远都会铭刻在脑海中,于他而言,这生平从未经受过的痛楚,就正似凤凰涅盘前所要承受的火焰。由单纯到老练,由幼稚到成熟的必经过程。</p>
雨飞飘,风狂吼,江水茫茫,面色苍白的张立平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奇寒传来。他感觉似乎每呼吸一次,就要将身上的热量带走一分。他眼下的感觉很奇特,无论是身边环境的风雨,还是浪涛,还是身体上传来的痛楚,无力,都仿佛是从另外一个空洞的世界里传来,意识都仿佛被孤立了出去。右手已是全然失去了力气,只能靠挂在钢筋上的那个可怕伤口来强行绷扯着身体不被冲走,</p>
终于,桥上的车灯亮起,渐渐的由近而远消失在远处深邃的黑暗中。张立平又等了一会儿,觉得周围确实没有动静,这才咬着牙将右手从钢筋上拔了出去,脚一蹬桥墩,顺着湍急的水势半游半飘到了数十米外的岸边,也不敢作任何停留,顺着河滩旁的小路就这么匆忙的向着河的上游逃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