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信被铃铛折腾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整个人都跟没骨头一般趴在了床上,他趴着被南乔一银匙一银匙地围着甲鱼汤,又过了半个时辰,浑身上下的酸痛竟然奇迹般的消失,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他翻身下床,伸展了一下胳膊腿,这才明白铃铛到底干了什么,他撇了撇在外间用饭的铃铛,心中隐隐有些感动,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块色泽圆润核桃大小的双鱼阴阳玉佩放在了铃铛的桌前,嘟囔着说:
“少爷我身无长物,这小玩意赏你了。”
“谢少爷赏。”
铃铛嘴上说谢,脸上却没一点高兴的样子,只是伸手将玉佩收起,羡慕得南乔双眼圆睁地瞪着她,虽然黄李二家有钱,但对下人也从未这么大方过。
黄世信迈步朝外走去,铃铛又开口道:
“少爷莫要涉险,省的夫人伤心。”
“晓得了!”
黄世信背对着铃铛摆了摆手,拿眼狠狠地剐了守在门口的黄宝一下,黄宝连忙腆着脸跟上,两人走到回廊僻静处,黄世信顿住阴恻恻地道:
“你是不是告密了?”
黄宝连忙跪下喊冤,黄世信则不听他解释,继续道: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如果连你都把不住口风,那我也没人可信了,记到起,你以后是做大事的人,要学的东西很多,今天教你第一个道理,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少爷,我听不懂啊!”
“我晚上会给你慢慢解释,走吧。”
精神抖擞的黄世信和黄宝走出龙门口,龙门口沿途已经搭起了草棚子,内江知县王范得知黄家打乱了他的计划,也不吭声,只是派了官差过来维持秩序,反正你黄家仗着背后的李家有钱,愿意当冤大头,王范又得罪不起蜀中的大盐商,干脆就当个好人,把城外的那些赖着不走的流民又放了进来,你不是银子多吗,那我就借你们家的银子做个善政知县。
一时间这龙门口草棚林立,流民成群,派来的差役只要防着那些流民别随地便溺及时杀鼠灭蛆,不出瘟疫就好。
至于本职敲诈勒索,拜托,流民都穷成鬼了,能炸出什么东西来,满身的泥垢污秽吗?于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善政仁心大场面就这样离奇地出现了。
“举人老爷!”
有人看见黄世信与黄宝走过,认得这个昨日出来施粥的老爷,刚刚吃了中午粥的流民连忙大呼小叫地跪拜黄世信,一下子沿街的难民都给跪下。
实在是不跪不行,流民中有的是年老的流民,什么场面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这么宅心仁厚的举人老爷,那粥简直比他们丰年的吃食还好,更况举人老爷还请了保和堂的大夫过来给老幼看病,药钱诊金也是算在黄家的账面上,相比那些嘴脸冷漠,让家丁庄户用棍棒驱赶他们的大户人家,这黄家的举人老爷简直就是活菩萨转世。
这些老人从昨晚开始就在讲举人老爷的好,家里有青壮的也知晓了张强家的事情,这不一大早就看见那流民张强换了一身崭新的蓝布裋褐扛着锄头下田去了,一群青壮眼热地上前询问。
张强被问到深处,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说黄家举人仁义,夫人更是仁善,收了自家婆娘浆洗衣物,几个小子也当了小厮,小丫头也被妥善照顾,各个都洗了热水澡,换了新衣服,吃了热食,安排了温暖干净的仆人住处,俨然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一听之下哪还了得,上千双红眼睛就跟见了狗屎的恶狗般盯着黄世信,王保长连忙带着五个保丁护卫过来,他们也是厉害,让自家的穷亲戚全都换了破衣服混进来喝了粥。
王保长更是动了别样心思,听说黄家家丁月银有一两一钱钱多,比他这个烂保长破更夫的月银高了三成,还包吃住,每日两干一稀,有咸菜,旬日还给舔点猪头肉和下水,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想要成为黄家家丁的王保长便和保丁拱卫着心事重重的黄世信朝青霞宫走,还没话找话道:
“举人公,你看啊,我王占彪才不到四十,早年还在邵巡抚的抚标当过兵,一身本事没的说,单论着刀盾耍法,那可是耍得有模有样,可惜邵巡抚打不过张献忠,我这才没了差事,回到乡里也是个勤快人啊,您看这沱坝街面,都被我和那几个小子整治地妥妥贴贴,我这身本事......”
黄世信停下脚步,凝神望向毛遂自荐的王保长,他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我给你开一两一钱的月银,过来教我家丁一些东西,可好?”
“好好好,我一会儿就上门。”
王占彪脸都笑烂了,一旁的保丁连忙跟着自荐,黄世信瞅了他们几眼,没有开口答应,只对王占彪说:
“我给你十个家丁名额,每个都开到一两银子,你自去寻,下午来别苑找我,对咯,你晓得韩赞初吧,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老卒,要是你找来的家丁不过关,可怨不得我扣你银子。”
“晓得,晓得,这几年和献贼交过手的兵丁回来有好多都吃不起饭,我保管给少爷找齐十个好手!”
五个保丁连忙围住王占彪,王占彪一脸志得意满地领着他们朝军户居住的上南街跑,待到王占彪他们退走,那群流民又围了上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直接就给跪了,口呼:
“举人老爷仁善,活菩萨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