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叹口气，“何天殉国，堪赞、堪悯！但统嗣保全，却是如天之喜——”</p>
顿一顿，正要继续说下去，群臣之中，有人再也忍耐不住，抓住这个空隙，高声说道，“臣有话说！”</p>
皇帝一愕，众人看时，大鸿胪王敦也。</p>
话音一落，王敦即趋步出班，阶前站定，一揖，声音朗朗，“臣有话说！”</p>
皇帝有点手足无措，迟疑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做个了“你说罢”的手势。</p>
王敦，同江统一起率“东宫旧臣”冒禁送废太子于伊水之滨时，还只是个太子舍人，赵王当政，为笼络琅琊王氏，同时，认为王敦同贾郭作对，也应予以奖励，乃以王敦为散骑常侍——连升四级，朝野侧目。</p>
赵王败，齐王当政，王敦非但没受任何影响，还兼领左卫——齐王也要笼络琅玡王氏的。</p>
成都王解散三十六军，其中自也包括左卫，王敦“左卫将军”的头衔没了，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为补偿王敦，成都王以其为大鸿胪——一样要笼络琅琊王氏滴。</p>
于是，刚刚三十岁的王敦，位列九卿，朝野咸以为异日有台司之望，真正叫“明日之星”了。</p>
只听王敦朗声说道，“国储，国本也！国储有失，国本动摇！而‘有失’者，或丧也，或亡也，或——不得其人也！”</p>
“不得其人”四字，王敦加重了语气，许多人的心都猛的一跳：这不啻在暗示——</p>
我不信“卫将军”是故太子！</p>
好嘛，王处仲是打擂台来着！</p>
不少人不由兴奋起来了：有好戏看！</p>
“臣非不信徐登、江统、文俶言，但此事匪夷所思过甚，而统嗣至重，一丁点差错也不能有！所以，不能不慎之再慎！”</p>
“呃……话是这样说，可……何谓‘慎之再慎’呢？”</p>
顿一顿，“朕瞅着，他……确是沙门呀！”</p>
王敦声音冷峭，“回陛下，江统曾上书谏故太子五事，第一件，便是指故太子‘数阙朝侍’，‘远近观听者不能深知其故，以致疑惑’，‘伏愿殿下虽有微苦，可堪扶舆，则宜自力’，云云——陛下父子，并非朝夕相见啊！俗话说，‘女大十八变’，男大，亦然！而据江统等言，卫将军曾身受重伤，伤愈之后，形容改变，如是种种，臣恐……圣聪未必无蔽！”</p>
意思是——</p>
其一，在故太子的“成长期”，你们父子俩，一年见不上两面，“男大十八变”，我们做臣子的，固然搞不清故太子长啥样，你这个当爹的，也未必就十二分的清楚罢？</p>
其二，既然形容改变，那就是难以分辨，你对自己的儿子，本就不是十二分的熟悉，先入为主，认错人了，也不稀奇罢？</p>
总之，即便你是生父兼皇帝，你盖的章，也不能管十分的用！</p>
王敦的话，有强掰的成分，但厉害之处在于，他的两个论据，其实都是江统“提供”的——反手一掌，甚为响亮。</p>
而“圣聪未必无蔽”，更是在强烈的暗示：</p>
有人在欺君、欺天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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