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七同罗成吓得就要放声大喊,马上的骑士却毫不慌张,死死勒住缰绳,滇马的一双前蹄在半空中舞蹬几下,被勒得一声长嘶,硬是活生生地勒得坐骑转了半个马身,马蹄擦着拒马落地!
后头几个骑士这才赶上来,一个戴竹笠的人从马上跳下,丢了马缰两步跨到那还在安抚马匹的骑士身边,声音焦急地问:“仲官儿!你没事罢?”李永仲摇摇头,拍拍马脖子,从马上翻身下来,把披风和帽子脱下交到随后赶来脚都吓软了的梧桐手里,朝询问之人一脸镇定地点点头,淡淡道:“我很好,没甚大事。”
有脾气暴烈的人冲到这两个好似炸毛鹌鹑,骇得魂不守舍软手粑脚的小子身边想也不想,扬起沙钵的锤头就要垂下去,幸亏李永仲眼角余光瞥见,当即皱眉喝道:“陈开武!你干什么!”
叫陈开武的年轻护卫愤愤不平地放下手,两只眼睛睁得如铜铃大,恶狠狠地瞪向脸色煞白的刘小七头也不回地嚷:“这两个小子实在该死!看见人来了,还不把拒马拿开,仲官儿马又快,万一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罗成和刘小七膝盖俱是一软,跪倒在地下,罗成想要磕头,刘小七手疾眼快地拉住他,一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你这是作什么!”
“都是你这个蠢物!”罗成不敢回身,就这么趴着咬牙切齿地骂他道:“我说那是仲官儿,要开门,你死活不让!现下好了!万一仲官儿有个好歹,你以为你我能活出性命么!”
刘小七跪在地上的身体抖了抖,不敢说话。倒是李永仲待护卫们合力搬开拒马之后缓步过来,端详了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子一眼,忽然笑道:“你就是那个提水桶的刘小七?”
刘小七福至心灵,大着胆子直起身体大声答道:“我是!”
面无表情地打量他几眼,李永仲冷不丁开口道:“你站起来。”
不敢怠慢,刘小七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沉肩塌腰,垂首肃手站好。李永仲见状皱皱眉头,喝道:“曹金亮就是这么教你们站军立!?”他沉声开口:“站好!”
这个声音和脑海中队正的声音重叠到一处,刘小七立刻下意识抬头挺胸,双手握拳放在身侧,牙关咬紧,双眼平视前方。当他站好的那一刻,这个之前看起来怯懦迟钝的少年的气质立刻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当身体站直的那一刻,刘小七突然平静下来,片刻以前的恐惧被突然从心底迸发出来的勇气所取代。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已经可以被称为一个“战士”。
李永仲饶有兴致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又伸手往他胸膛上锤了两下,很为反馈到拳头上厚实坚硬的手感惊奇,扭头同护卫们笑道:“别看瘦瘦小小的,这小子身板很精干啊!”又转回来端详小七一会儿,眉眼一舒,笑道:“我并没有事,你今日做得却很好!”他从来对底下人做对时候不吝夸赞,“规矩是我同你们何泰管事并几个队正一同亲自订的!这里虽不敢僭称军营,但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很好!验看腰牌方得放人,记得不错!”又转头吩咐梧桐,“见了曹金亮,同他说一声,刘小七记功一次!赏肉!”
梧桐在他身后响亮地应了声是。
又夸奖罗成两句,李永仲便翻身上马,随着他的动作,就像发出了一个信号,其余人等亦皆行动,不多时,这小小的一队人马蹄声阵阵,一会儿就拐过山梁,不见人影了。罗成收回视线,目光复杂地看了半天刘小七,唉地叹了一声,欲言又止道:“小七,你真是……”
“胆大包天。”自顾自地说完,刘小七扭头冲罗成傻笑道,“我可知道罗成你要说这个。”他随手把衣服上的土胡乱一拍,捡起长枪,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小七脸色平静从容,道:“若是胆色不够,我坟上的草都有自己高了。”
谷雨断霜。寅时过后不久,阳光已经刺破铅灰的云团,在汹涌奔腾的河流上洒了一把碎金。这里是大娄山北麓的余脉,陡峭的河谷如刀切斧剁,岩壁如同皱褶。几乎覆盖了所有土地的植被在阳光下显现出各种微妙的绿色——新生之叶的嫩绿,经雪苍松的鸦青,森林大片的青葱,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光润而浓绿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