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刑拷打除了摧毁肉体的抵抗力外,还同时摧毁对手的尊严。于是产生了“突破心理防线”“自动招认”“坦承不讳”等专业术语,但是在原田一郎看来,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眼前这个中国男人的身上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遍体鳞伤,已经变得气若游丝了。但是原田一郎仍然见到他被铁链绑住的双手紧握着,指甲仿佛已经嵌入了手掌中的肉里。有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但刚刚被鞭笞过的伤口仍然还在渗出血水来,几乎将外衣全部染红,已经破烂不堪的长衫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的头发乱成了一团,毫无规则的散落在额前,几乎覆盖了半个脸庞,只是这露出的半张脸也是血肉模糊,汗水和血水顺着发丝滴滴嗒嗒地流了下来。他的脸白的发青,死死地咬着惨白的嘴唇,却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身体不住地轻微抽搐一下证明他还依旧活着。
这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中国人,原田一郎瞬间便有了这个判断。特工一般都会经过反刑讯的逼供,所以其面对严刑拷打时的意志力要比常人强很多。但是这个人并不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原田一郎从怀中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点燃了吸着,在刑讯室的屋子里来回的走动。把那支纸烟吸完了,在屋子里也就绕了几十个圈子,只是无论怎么走,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过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这一刻,原田一郎很想钻进这个人的脑袋里,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烟蒂落在地上,火星一闪一闪,原田一郎抬起皮靴在烟头上狠狠地搓了记下,那火星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熄灭于无声,但是原田一郎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依旧笼罩在缭绕烟雾之后。
“来人,把医生叫来,给他救治,我要他活着!”原天一郎从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呼唤声。
刚才带他来的那个特务就站在刑讯室的门外,听到召唤后连忙推开门走了进来,道了一声“哈依”后去了。
要是这个人死了,那么他藏在脑袋里的情报将永远地跟随他埋葬。
原田一郎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口供纸,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此人公开身份为大成成衣铺的掌柜的,名叫张明仁,年龄42岁,其他的信息均不祥。
换句话说,这个人一个字都没说。而且和他一同被捕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此人的真名。
原田一郎深吸了一口气,鼻孔中瞬间就钻进了一股霉味、血腥味、烟草味的混合气体,他转身出了这间刑讯室的门,来到了隔壁。
事物都是相互关联的,要想撬开这个硬骨头的人的嘴巴,除了从本人身上下手,还得从外围想办法。
“长官!”刑讯室内的一个特工恭敬地道。
原田一郎点了点头,就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特工对面的中国人身上。这人远比刚才那个年轻,身上的伤只是些皮肉伤,脸上满是乌青的淤伤,嘴角还有裂开的伤口。
看来没多久就招了,原田一郎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软骨头!
在和族人的眼睛里,从来只有崇拜强者,而不是同情弱者。即使是屈服他们人,在他们的眼里,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而此时,这条“狗”似乎还在混睡中,当全部交待之后那一刻,他全身的力气被一瞬间抽干了似的,倚着身后椅子的靠背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睡着了。
一旁的鬼子特工企图叫醒这个中国人,但是却被原平一郎挥手制止了。原田一郎坐到了木桌前,开始翻看摆在桌面上的口供,这个人是大成成衣铺的伙计,也是张明仁的交通员,叫作四喜,只有24岁。连着翻了三张纸,口供中都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四喜供述的三个联络交通站都已经派人去过了,都是刚刚人去楼空,看来支那人已经采取了紧急措施应对。
原田一郎安静地坐着,拿着口供纸,脸上的表情虽然淡定,但是他的眼底有种恍惚的神情,仿佛思绪正飘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整个审讯已经陷入了僵局,再也无法从四喜身上挖出更多的情报了,难怪毛笠英寿会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自己。
这时,那个四喜的头猛地向下一摆,生生地将自己摇醒了。朦胧的目光中看到了坐在他对面沉思的原田一郎,只是看到刚才审讯自己的那个日本人在一旁垂手恭敬地站立,他就知道新来的这个日本人的职务更高。
下一刻,四喜像是踩到了蛇一样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露出惶恐,一双眼睛闪烁的跟装了星星似的。
“坐下说话!”原田一郎的目光离开了口供纸,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语气稍微一重,就透出了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强硬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