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孙绍进入了女子闺房,还是堂堂王母的闺房。
壁上有剑,几上有琴,架上有书,凳上还有半张未绣完的女红。
云母屏风之后,便是妆台与凤床。帐帘低垂,轻纱掩映,可看到床榻上凌乱的薄被,榻上还有抹胸与亵衣,似是王母昨日所穿…
幽幽的,那抹胸与亵衣,还带着女子体香…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王母一挥袖,床上的衣物皆已不见,而其白皙的容颜,再次泛上红晕。
真笨,应该收拾一下再让他进来…
“我该看哪里…”孙绍苦笑,仙女的寝宫,跟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看妆台,看无量劫镜!”王母气笑了,素手一指妆台,
状态之上,有一方紫檀宝奁,其中装有金钗银饰,宫灯旁,摆放着一尊深红铜镜,有些古旧了。
这古镜看似平平无奇,但其中蕴含着一种奇异道韵,更浮动着丝丝红色雷霆。
王母梳妆的铜镜,赫然竟是无量劫镜。
“你真是奇女子,拿天地降劫之宝…梳妆。”
孙绍一句无心夸赞,再次让王母俏脸一红,别过头。
自己的闺房,玉帝都未进入过…
“我拿走镜子,你不梳妆了?”
“无妨,反正打扮也无人欣赏,‘女为悦己者容’,不是么?”王母话里,含着天庭寂寞生活的幽怨。
孙绍一挥指,收走无量劫镜。此镜在手,天地仙人,生死俱在其一念之间。当年玉帝以此镜,为鲸天降劫。但从此以后,只有自己为玉帝降劫的份。
想了想,他又从扳指中取出一方八棱青铜镜,摆在王母妆台上。
“取你一镜,还你一镜…”他淡淡道。
王母一见此镜,只觉眼熟,仔细一看,顿时知晓此镜来历,望向孙绍的目光,颇为奇异,
“六丁玉女的‘玉女镜’…你偷的?!”
这铜镜,是孙绍路过六丁六甲府邸时,顺手牵羊。六甲为男将,六丁为女神。女神么,妆镜都是玄天灵宝,孙绍顺手便偷走了六个铜镜。
除了给嫦如一个,此刻又给了王母一个。
“偷的镜子,你要不要?”孙绍并未否认。
“你送我铜镜,我为何不要…只是要之何用,让我梳妆给你看么…”王母说完,顿觉失言,匆忙收声。
但一看铜镜,又抿嘴一笑,这铜镜,还是她当年赐给六丁玉女的…现在,又经过孙绍一道转手,回到自己手上。
堂堂三界之主,真灵妖帝,竟然是个偷人香闺的贼…
这铜镜本是自己的,自己看不上,给了六丁玉女,但再由孙绍送回来,意义已大不相同。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礼物。即便那礼物,曾经被她看不上眼,如今,却似乎成了整个闺房最重要的宝物。
“回到兜率宫,我会把三仙都放走,作为获得无量劫镜的代价…不过金仙以上仙人,得留着卖钱,希望王母体谅。以我如今魔性乱心的境况,放人容易,只怕放人之后,难以存活的。”
言罢,孙绍匆忙朝外走去,不愿久留。原因么,呆在女子闺房,他不自在。
而王母心头,一种莫名情绪涌上心头,却又被她压下。
孙绍覆灭灵山,与如来两败俱伤,为魔气侵体。实际上,自己是有办法,为孙绍去除魔气的。
“其实…”
她似有话说,叫住孙绍。
孙绍回头,不解,等待王母把话说完。
其实我有办法,治好你的魔气…只是这个方法,需要消耗我的元阴…
这话,王母在心中说了一遍,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元阴之力,相当于仙女的贞守…不能轻易给人的,纵是玉帝,她也未给…
“其实,你不如留下来喝杯薄酒…”她终究无法开口,捏了个谎言。
“不必了,我昨日宿醉,头疼。”
孙绍笑笑,推门而出,离开瑶池,一刻也没多呆。
而王母,则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战争一般,坐在床头,微微起伏,面容娇红。
“差点就开口了…我这是怎么了…”她如释重负。
出了瑶池,孙绍径直来到御马监。这是他成为弼马温后,第一次上任。
御马监外,木德星君正耐心等候,见孙绍前来,满脸推笑,迎孙绍进入监里。
监丞、监副、典簿、力士,大小官员人等,俱在监里候着,无人敢直视孙绍,隐隐的,还有人在发抖。
弼马温,是养马洗马的小官,但如今,谁又敢以小官看待孙绍?甚至,天庭还有几人,敢公然违逆孙绍旨意?
千匹天马,膘肥身健,尽是烈马。这些马极难驯服,但孙绍一个眼神,千匹良马,齐齐伏倒在地。
孙绍一挥袖,召出小白、睚眦、奎牛,眼带笑意。
“索性是要养马,连你们一起养吧。”
他遣散了木德与众马官,独自一人给马槽装填草料。
他提水桶,执玉刷,为一匹匹天马刷去身上泥尘,这工作并不费力,却极为繁琐、无聊。
天马俱是受宠若惊的神情,它们非凡马,有修为,通灵性,明白孙绍妖帝的强大,如小白一般,对孙绍惟命是从。
这一刻,孙绍似乎找到身为小妖时的感受。身上法力低微,与走兽为伍,但却很快乐。
在养马洗马的过程中,他的道心在渐渐平静,一种安于平淡的静谧。
道心第二次圆满,天地仅有10人。而圆满的关键,便是领悟天道,感悟轮回,明悟何谓‘圣人’。
圣,是说修为达到仙圣,法力无边。
人,是说心如止水,大道至朴,心如凡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老君为何定要让他做看炉童儿,定要让他养马。
这是炼化道心的过程。第一次圆满,补全道心的缺口。第二次圆满,炼化道心的杂质,明心见性。
老君是为他好。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谁说走兽无情,谁说妖为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