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其中一人落单,飞镰便会上去搏杀,到了最后逼得熊罴兄弟只能向北逃。而他却一直跟在后面,不分昼夜,无时无刻的袭击他们,只是一个人,就逼着可以交换休息的熊罴根本闭不上眼睛,最后那根飞镰甚至一直捆在了他们身上,飞镰的末端一直牵在黑暗中,看不见人影,如此僵持了一天一夜,终于将他们折磨的接近疯狂,崩溃,活捉了回来。”
猎人们脸上的表情敬佩中又带着一丝恐惧,似乎能想象到那种无时无刻被追着咬的疲惫和痛苦。
“那可是接近纯血的混血魔种啊。就像怪物一般的体力,居然能被飞镰活活累倒……”有人不敢置信。
“这样的猎人,才是真正的猎人……那些只会在暗处打冷枪的。”
沙力陀冷笑一声,十分不屑。
走在前面的守约耳朵动了动,兜帽下的脸浮现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没有在乎这些人的冷嘲热讽,而是看着前方渐渐被黑暗笼罩的戈壁,心中思忖道:“每次都能完成任务吗?这样的猎人,能不能帮我找到玄策呢?”
拓跋老爹骑着机关驼,叼着一根不知什么时候捡来的草叶,看着渐渐熟悉的道路,以及远方天边隐隐约约出现的一点灯火——那就是流沙镇。
“飞镰吗?倒是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但真正可怕的,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幽灵’啊!”
老爹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犹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叹息一声,让众人加快了脚步,赶快回到流沙镇休息。
两天一夜的埋伏,早已让猎人们筋疲力尽,看到流沙镇在望,他们无不欢呼一声,催快了胯下的机关驼……
在拓跋老爹的带领下,他们穿过用各种破烂——枯死的胡杨树、毡布、石头,各种各样商队留下或在这贫瘠的戈壁中挖出来的材料堆积的房子。这里乱糟糟的,没有任何规划,外围多是帐篷,到了镇中心,才见到了一些平顶的房子,上面还晾晒着各种货物。
身着彩衣的胡姬和穿着长袍的云中人,围在篝火边喧闹,歌舞,甚至还有来自长安的机关偶人贩卖着货物。
这里有身穿白袍,白布包头的沙海之子,甚至不乏长着兽耳,或是头生双角的混血魔种。长安的商人,高鼻深目,发瞳异色的海都人,往来络绎不绝。
让这座小镇显得荒凉又喧闹。
位于长安和云中之间的商道重镇,从来不缺远道而来的商队和客人。一行人就这样穿行在街道上,顺着人流来到了一间热闹的酒馆前。
“把骆驼拴好。”
拓跋老爹招呼着几人,走进了酒馆。
猎人们一到酒馆,就不顾自己的疲惫肆意放纵起来,悬赏自会有老爹帮他们交涉,他们只需要在这里狂饮大醉到天明,明天就可以提着花红回家了。
守约却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也是他和猎人们格格不入的原因,没有战场上挡刀子的交情,又没有酒场上推杯换盏的熟悉。
沙力陀瞥了守约的背影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继续投入到了划拳狂饮之中。
“别理他们!”
拓跋老爹经过守约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寂寥道:“猎人都是一群没有明天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外面。他们要是真的想安定下来,两三年早应该存够钱退出这个行当了。”
“本分人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过不了三年,要么死了。要么早早退出了。”
“活过了三年的,都成了鬼……”
他看着楼下那些癫狂的发泄死亡的阴影和压力的猎人们,无奈叹息道:“你也别像他们一样。老爹劝你一句,你不是吃这碗饭的人。早早辞了这差使,在老爹这店里当个伙计,日后继承这间酒馆,为我养老送终……”
守约有些沉默,突然抬头道:“那老爹你呢?你是流沙镇最老的猎人了。早就积攒够了退休的前,还有这间酒馆,任务的抽成。为什么还要去接任务?”
拓跋老爹一时沉默,拍在守约肩膀上的手凝固了。眼睛出神地看着前方,却没有焦距,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
这一刻,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下,也如鬼怪一样。
“我这种……是八字最硬的恶鬼。轻易死不了!”
他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
“我还没有凑够发布悬赏的钱……”守约只是淡淡道:“我还没有,完成那个约定。”
拓跋老爹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恼怒了:“你这孩子,不听人劝,早晚也得死在外面。”
说罢,便拎着狼首的脑袋,摇着头离开了。
守约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他是老爹在戈壁捡回来的,所以也住在酒馆,平时还要帮忙做菜,算是半个酒馆的厨子。
但在身后的门关上后,守约的神色却变得十分凝重,脑海里浮现了今天自己开枪的那一幕——老爹的刀法,更在狼首之上。
如果说狼首是疯狂的,不顾自己受伤也要以伤换命的狼,那老爹就是游弋与上空,不击则已,一击致命的鹰。
鹰一爪就扣掉了狼的眼睛,又怎么会在致命一击之后,反而被狼所反噬?
他回忆着老爹凑到狼首耳边,嘴唇微微蠕动,像是在逼问什么的一幕,以及接下来的反应。
这些细节都被老爹的身体挡住,只有守约所在的角度能看见。守约想通过老爹那一刻嘴唇的动作,复原那一句话,但老爹的经验实在太丰富了。
那一刻,他应该用了腹语术,嘴唇的颤动十分微弱……
突然间,在他犹如倒放一般,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纤毫毕现的回忆里。
守约锁定了老爹脸上浮现失神的那一刻,肩膀的状态。
那是一种肌肉随时爆发,整个人犹如一根弹簧一般积蓄着下一次猛击的紧绷。
也是和那一刻老爹脸上的表情完全相反的状态——
拓跋老爹根本没有失神。他那一刻的掩饰,只有一个解释,他在引诱狼首……或者说,他在引诱守约。
老爹在借自己的手,开那一枪。
守约完全明白了。
“为什么?”守约的瞳孔微微收缩,“为什么老爹要逼我出手杀了狼首……这个任务很奇怪。”
久不出手的老爹突然亲自出马,虽然表面上的理由是狼盗太过凶残狡诈,但老爹的表现,则说明其下还有更深的秘密。
守约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他决定把这个猜测压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