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万事俱备,贴对联,挂红灯,还有陕西特色的打醋炭。十几个孩儿兵在铁勺内放一块烧红的木炭,然后在上面浇醋,来回走动。因为是高夫人亲自叮嘱的,所以这些孩儿兵,脸色郑重,好像在进行一项仪式似的。
当晚整个老营张灯结彩,伙房是最忙碌的,李大嗓亲自上灶,黄焖鸡、粉蒸肉、四喜丸子、八宝饭……平日不怎么吃肉的,今天都可以放开肚皮吃喝。
大年初一,拜年说吉利话是少不了的。随后军营里跳起来秧歌,搭起来戏台,李大嗓上台献艺,洪亮的声音整个营地都能听见。还有演杂耍的,说快板书的,俗话说,人一上百,形形色色,现在军营新兵老兵有一千人,自然会什么技艺的都有。
范青先给高夫人、刘芳亮等拜过年,然后跟着李大嗓上台对戏,唱了一出金沙滩。自然是李大嗓主唱,演杨老将军,范青演宋王和他对戏。
唱了一折戏,范青下台又去高夫人院子,找慧梅玩耍。在厢房中有五个女兵了,除了慧梅、慧英,还有高夫人新招收的三个女兵,慧琼、慧珠、慧芬,前两个是大户人家的丫环,都是十四岁,攻破寨子后无家可归,只能投靠义军。最后一个慧芬年纪最小,只有十二岁,梳着两根冲天辫,一脸幼稚。她们三个这段时间也跟慧梅慧英学了简单的武艺。
只见慧梅在炕上玩抓子儿,另外三个姑娘站在炕沿边,一面看一面笑,慧英在炕的最里面纳鞋底。
石子都是慧梅在行军路上捡的,有红的鸡冠石,雪亮的雨花石,把手中口袋向上一扔,然后快速抓两个或者更多的石子,再接住口袋。有时候慧梅的动作又快又敏捷,引起三个围观的姑娘轻声惊呼,有的时候抓不到,或抓错了数目,也会让三个姑娘发出叽叽格格的笑声。
“嘿!我说你们怎么不出去看戏,原来在这里玩的开心呢!”范青进门一跺脚,笑道。
慧梅一面抓子,一面眼睛随着口袋抛起上下移动,笑道:“你先坐着,我不玩完这一轮,她们不知道我的厉害!”
慧英笑道:“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要是让夫人看到,又得说你没正经的。”说着,从炕上下来,提上鞋,给范青端来一盘干果,一盘点心。
范青道了声谢,见慧英穿了一身新花袄,红艳艳的,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新样式,头发上插着一根银簪子,耳朵上带着两个银耳坠,脸上薄施粉黛。她不如慧梅那么俏美,但皮肤白净,温柔可亲,有点江南女子的感觉。
慧英陪范青说了几句话,这时,院子里有男人轻轻叫慧英的名字。慧英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但还是走了出去。
慧梅放下抓子、口袋,让另外三个姑娘玩耍,自己从炕上下来,提好鞋子,到桌边轻笑道:“范青大哥,都说料事如神,你猜猜刚才是谁叫慧英?”
“军营这么多人,我怎么猜的出来?”范青正摇头,忽然心中一动,道:“听声音是个男子,而且是成年男子。成年男子能随便进入高夫人院子,且不是拜见高夫人的,嗯!难道是贺金龙?”
“真准,一猜就中!”慧梅笑着拍了一下范青的肩膀。
“贺队长最近总来找慧英?”
“是啊!来的很勤的!”慧梅一面说,一面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拿出一件事物放在范青手心,笑道:“给你个好吃的!你都不一定见过吧!”
范青看着手中半透明的方块状固体,哑然失笑,这不就是现代的散装糖块么!不过貌似这东西已经在现代消失了,被高级的奶糖巧克力之类的代替。由于技术原因,糖块在古代是绝对的奢侈品,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未必吃得起。
“哪来的糖?”范青把糖块含在口中,感受甜滋滋的味道,估计这身体二十年来,第一次吃糖吧!
“县城买的!”
“嗤,我不信,县城我去过了,可没见到卖糖的,要不然早就卖回来让你们尝尝了!”
“嘻嘻!”慧梅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真瞒不过你的,这是贺金龙送的。”
范青眉头微皱,贺金龙哪来的糖?除非上次攻打张家寨抄家的时候,记得贺金龙负责抄检内院的,难道他抄到了糖,没有上报。这点糖不算什么,但按着军纪来说也是违规的。
慧梅在他耳边轻声道:“何止这点糖块,这些日子贺金龙好像有钱了,他总来找慧英,给她送这送那,有花布、绸缎,各种吃食,还给慧英买首饰呢!我看到了,是金的,黄澄澄的,闪闪发光。”
“慧英都要了?”
“才没呢!慧英姐把所有东西都退回去了,这包糖,他打的是送我们所有女孩的旗号,才留下,要不然,慧英姐也是不要的。”
“为什么不要,是不喜欢这些东西?”范青明知故问。
“才不是呢!这些好吃的,好穿的,一年到头也不见夫人发下来几次,哪有不喜欢的!慧英姐是不喜欢他这个人,慧英姐心里有人了!”说到这里,慧梅红红的嘴唇开合,用唇语说了两个字。
范青知道她说的是“双喜”,李双喜也是闯王的义子,同张鼐、罗虎一样被闯王喜爱。他们三个和慧英、慧梅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