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怒道:“不能野战的道理,朕已经跟他讲过多少遍了,咱们人少,既然有守城之利,为何不用?偏偏要与人家野战争锋,逞强自大,却不知道已经坠入别人的彀中,简直是糊涂。”
刘芳亮忽然眼中含泪,叩首道:“皇上,臣确实糊涂,不过臣有心结,不吐不快。”
范青皱眉道:“你有什么心结?”
刘芳亮道:“臣的家乡是陕西米脂,本是一名中产之家。那年陕西大旱,饿殍遍野,流变四起。官军在陕西剿匪,名为官军,实际却如匪徒一般,四处劫掠,杀良冒功。那一日,一群官军来到臣家乡的村子,抢掠一番之后,不分青红皂白,把全村的人都抓到村口,说村民们都是流贼同伙。随后一拥而上,用乱刀将我们全村百余名百姓,全部砍死,不留活口,用百姓的首级回去请功。”
刘芳亮说到这里,哽咽起来,“臣那年十四岁,躲在一处地窖当中,亲眼目睹了这一惨剧,臣全家七八口人,男女老少,父母兄弟侄子等全被砍死。等官军退走,臣从地窖中爬出来,见到了一家人的惨状,所有亲人的首级都被割走了,遍地的无头尸体,血流成河,那惨状臣现在想起来,还是痛彻心肺。”
说到这里,刘芳亮痛哭起来。
范青也不禁恻然,又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将领。他的灵魂来自现代,有时不能理解这时代穷苦出身将领的心情。
刘芳亮痛哭一阵,又道:“臣当时就曾在心中发誓,要杀光这些欺压百姓的恶徒,绝不让这一幕再重现,所以臣才会参加义军,才会如此痛恨官军和大明朝的那些士绅贵族。在进入京师之后,皇上出于笼络目的,不去清算明朝那些大官,臣能理解。可现在眼睁睁的看着咱们汉人百姓被清兵屠杀,如屠杀牲口一般,惨不忍睹。这让臣回想起当年家人被屠杀的惨剧,臣实在想不明白,咱们大顺军本来是义军,救助百姓,解民倒悬是咱们的宗旨。可现在咱们明明有能力解救这些百姓,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杀害,不采取一点措施,皇上,臣是于心不忍啊!”
范青被他这番话说的也有些难过,一腔怒火散去了大半,用柔和的语气道:“朕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次与东虏对战,事关咱们大顺朝生死存亡,所以必须以守住京师为上策,不能有妇人之仁。你为将多年,应该知道只要是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战士们要牺牲,百姓们也遭受兵灾,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高一功拱手道:“皇上,虽说据城而战是比较稳妥的战法,但咱们多少也要试探出来东虏满清军队的作战实力,才能决定是战是守。现在军中很多将士对皇上的做法不理解,他们不以为东虏满清如皇上所说的那般厉害,认为咱们死守的法子是怯战,是懦弱,这样子也是很影响咱们大顺军的士气。所以臣请皇上与东虏满清交战一次,试试他们的底细。如果东虏满清确实如主上所言的那般厉害,咱们再采取死守的法子也不迟,这是咱们守城广大将士的心声。”
范青看着高一功冷笑道:“这是广大将士的心声,还是你们几名大将的意见?将士们对朕的做法不理解,你们应该给他们解释,结果你们反而推波助澜,到朕这里求战,你们是想胁迫朕么?”
高一功心中一凛,连忙叩首道:“臣不敢,臣只是陈述将士们的心声,如果皇上不许,臣也无话可说。”
范青微微皱眉,他心中有些焦躁,先知的痛苦就是这样。他心中明知道大顺军不是东虏满清的对手,据城死守是最稳妥的策略。可是下面这些将领不知道,他们向来对东虏满清持有轻视心理,所以一心想要求战,但范青却又无法解释。
他最后还是摇头道:“朕再重申一遍,不许与东虏满清野战,谁若敢不停命令,私自出战,不管是谁,朕必定斩了他的脑袋。你们二人退下吧!”
高一功和刘芳亮无可奈何,只好叩头,退出大殿。
等二人退出大殿,范青向李岩和傅宗龙问道:“二位爱卿对是否与满清野战一次,有何意见?”
李岩拱手道:“臣主张持重。东虏满清远道而来,锋芒正盛,所以千方百计的求战,咱们要避其锋芒。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此意。即便真要野战也要等他们锐气已失的时候,再出击作战,方是万全之策。”
范青点点头转向傅宗龙,傅宗龙拱手道:“臣以为应该试探东虏满清一次。一来咱们大顺军从来没与东虏满清交过手,所以东虏满清的厉害之说,全是道听途说,究竟战力水平如何,不试一次怎么知道。二来,咱们全军战士憋着一股气要与满清作战,士气高昂,这种求战之心,可以利用引导,如果一再遏制,只怕会挫伤士气,一旦军心沮丧,后面的仗就不好打了。三来,臣以为如果咱们大顺军太过怯战,不利于招降吴三桂。吴三桂现在正在骑墙观望,想要择一强者投靠。如果咱们表现的太过畏缩,只怕会被吴三桂轻视,一旦他认为满清更强,选择投靠了满清,岂不是对咱们更加不利。”
范青听了傅宗龙所言,心中觉得也有一定道理,他站起来,在御座前走来走去,心中有些犹豫。按道理说,根据历史上发生的一切,死守城池是最有利的战法。但自己穿越后,已经改变了历史,难道现在大顺军真的没有能力和东虏满清野战一次?不过,在片刻功夫之后,他权衡利弊,还是摇头道:“不能野战,还是死守才是上策。”
当晚,依然是长平公主侍寝,范青现在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少女无比宠爱,对她一人的宠爱程度超过了小费,魏清慧和田妃三人加在一起。
清晨,天刚蒙蒙亮,王瑞芬在外间轻声呼唤了一声皇上,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入。范青十分机警,立刻醒来,他见长平公主搂着他睡得正香,立刻向正要说话的王瑞芬打了一个手势,阻止她说话。然后把八爪鱼一般抱着他身子的长平公主的手脚轻轻挪开。只见长平公主白嫩丰满的面孔上还微微带着笑意,似乎再做一个美梦当中。范青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轻手轻脚的下床。
他带着王瑞芬来到外间,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瑞芬轻声道:“刚才王从周将军禀告,说东虏满清来回调动人马,似乎要攻城。”
范青一惊,这很出乎他的意料。从明末起,战争已经进入热武器时代。同古代的攻城战不同了,现在攻城多依靠大炮和各种火器。尤其像京师这种高厚的城墙,没有大炮根本无法攻克。他原以为满清定会等大炮运来,建好炮台之后,才会正式攻城,没想到他们这么匆忙的就开始进攻了。
他立刻让王瑞芬伺候他穿好衣衫,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走出寝殿,率领王从周等数十亲兵直奔北城墙而去。到了城墙上,只见李岩和傅宗龙也接到通报,刚刚上了城头。
在辰光中,范青向北方眺望,只见黑青色的京郊和城墙的阴影连成一片,天色还没大亮,远处有些朦胧。但能看到许多人马在调动,隐约能传来号令声和马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