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怀容静静地倚在门框上,看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们绕着那棵刚长出嫩绿枝叶的槐树追逐嬉戏着,突然想起来自己儿时曾爬上那棵槐树上摘槐花吃的情景来。那时侯自己顶多七八岁吧,虽然淘气得像个男孩子,爬上了那高高的槐树却不敢下来,只在树上大哭大叫,还是哥哥把自己抱下来的。下了地才知道,原来自己爬的并不高,只是被繁茂的树枝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地上的情况而已。其实即使自己看得见,有哥哥在,也不会往下跳的。儿时嘛,总是会依赖别人,而现在不同,长大了,总是会有些代价的,不能什么事都依靠别人。师父说了,眼下就是该立功的时候,秦月楼姐姐已经在绛春苑混到头牌,在长安小有名气了。
今年的春天来得真早,昨天才过的花朝节,今天的槐树就挤开了小小的花苞。而明天,就是自己进宫的日子。
怀容一动不动地站着,手里纂着那块红绫鲛绡帕子。她一身嫩绿襦裙宫装,虽是常服,却衬得她典雅端庄。凝视着前方,一抹淡然的微笑挂在唇边。
每年的三月十四,都是皇宫采选民间女子入宫为婢的日子。新年刚过,轮到选择的县都会将辖区内十三至十六岁的适龄女子名册上报朝廷,由皇宫里派来的尚仪内宦和女官在州郡挑选。过关的民间女子就要进宫进行新一轮的采选,若有不去者便是欺君之罪。实际上采选宫女比三年一度的选秀女要宽松的多,一般家里不愿让女儿进宫的,略打发些银两也就过去了,鲜少有人会真正追究。所以最终进宫为婢的,基本上都是穷人家无依无靠的女孩。自古以来,后宫就是是非之地,常有命案发生。但是因为死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人,所以表象都是风平浪静的,还总有人挤破了头都想钻进去。
这次采选,挑的都是良家女子,在进宫后,会训练一个月宫廷礼仪。姿色被内务府侍官看中的,就可以当上正九品侍巾。官位虽然是最末一级,也算是后宫的主子,是宫女们服侍的对象了。
德显十年的春天就这么匆匆的来,玉怀容生命里的第十四个花朝节也就这么匆匆的走掉了。她低下头,轻轻叹息了一声。皇上即位以来,已经选过两届秀女,今年秋天又要第三次选秀,若是自己明年再入宫采选,皇上已经不需要新的内宠了,选中的机会就会小一些吧。可惜入宫是师父的意思,如果自己能够选择,那自己肯定连海选都不会去参加的。
房间里织机的扎扎声突然停了下来,玉怀容转身进屋,微微皱眉:“娘,是不是又扎着手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话虽有恼意,可是怀容的神情却是悯然的。她轻轻推开坐在织机旁的妇人,“娘,还是女儿来吧。”
妇人挪到塌上坐下,怔了好久才说:“容儿,你心里苦不苦?若实在不愿意进宫,为娘就再去求求云会主,不要让你去罢。”
织机再次停了下来,半晌,才听得怀容苦笑着说:“我都不去了,那谁还会去啊?族中长辈全都在看着我,我怎么可以辜负师父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呢。”
妇人叹气连连,怀容走了过去,抚上她的手掌:“娘,不要担心了,容儿都快十五岁了,能照顾好自己的。您不用担心。”
妇人看着她,眼角逐渐湿润了:“容儿,云会主不会看错你的,为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怀容用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语气坚定有力:“娘亲请放心,师父事成之日,就是我们母女相见之时。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的。具体事宜,爹爹已经对我嘱咐过了,我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二人叹息良久,明日就要分别,纵然有千言万语,竟哽咽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