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亮出了鱼肚白,棠薇推开窗子,看着拿着包袱呆呆地站在承元宫门口的怀容,心弦不由被触动了一下。仿佛想起那日,刚受过刑杖的怀容跪在未央湖畔的季淑妃的旁边,信誓旦旦地说着表示忠诚的话语。她的眼神单纯中透着对前途的无限渴望,仿佛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把她压倒。可是,经过这件事情以后,她不知能否再次看见怀容那纯澈的眸子了。那个单纯只为别人着想的孩子,还会在宫里生存多久?离蜕变还有多久?
忽听身后有人轻叹,棠薇关上窗子,敛眉行礼:“娘娘怎么这么早?”
季淑妃抚在她的肩头,柔声道:“怀容刚来没多久,也没得什么赏赐,身上的包袱不重的——你不用妄加担心了。要记住,每个人都是看不透的,你并不了解她。”
怀容在一个内监的引导下,再次来到了内务府。她突然想起那日自己被赶出谨礼宫,贬去尚衣局时的情形来。那时候她刚被贬谪,按理说应该是沮丧的,可是她却很开心,因为终于不用在谨礼宫看卫中常侍的眼色生活了。虽然少了付临筝姑姑的照拂,但能去一个新的环境,她还是很期待的。
但是今日毕竟不同。她已经是女官了,而且是季淑妃的女官,按理说应该是正值宠爱的时候,却被淑妃驱逐出宫。昨天还在高兴的顶峰,今日就跌落在痛苦的谷底,如此大的落差让她怎能承受?她甚至不知道该埋怨谁来。埋怨季淑妃不知道她是忠心耿耿的么?埋怨妆晓不懂得进退?都不行啊……她想来想去,最终也只能埋怨自己。谁让她自己心虚,半夜去祈求妆晓的原谅?谁让她自私自利,为了报仇,不顾着会连累到别人的危险?
像昨天一样走过了一条长长的御道,她终于来到了内务府的殿宇。这里人流混杂,不仅有下六局的宫女,也有最得势的内监。内务府里的宫人大多是内侍,与其他宫室都是宫女的现象有着鲜明的反差。不过这里也有少部分女官在管理,这些女官都是尚宫局的。
怀容被内侍带进一间光照不是很好的大堂里。她四处一望,只见墙角边上坐着一排的宫女,这些宫女只能说不算是蓬头垢面了。有的人身下铺着破烂的草席,显然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的样子。这个大殿只是所有被驱逐的宫女暂时居住的地方,这些宫女们如果三天没有被六局或者主子们要走,就要被贬去浣衣局,模样好些的有可能去恵礼宫或者却芳宫服侍那些失宠的主子们。
怀容现在虽是有衔职的,可是待遇也与这诸多宫女一般。扫视到一个空余的墙根,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在一个正收拾着东西的宫女旁边蹲坐下来。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兀自忙碌着的宫女,怔怔然不发一语。那个宫女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头也不回地说:“别看着我了,都来了这里,就乖乖认命吧,谁让你没有遇见一个好主子呢。来,帮我把这根绳子拉拉紧。”
那个宫女一边说着话,一边装好了包袱,斜了怀容一眼。怀容醒悟过来,帮她拽住捆包袱的绳子。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眼睛。季淑妃对她真的很好,若是换了个主子,肯定没有她那么好的……若是换了昭妃那样的主子,那日自己在皇上面前理论,早被她惩罚了,哪会像淑妃娘娘那样循循善诱?想着,她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娘娘,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为什么呢?
但是她心里又隐隐地觉得,季淑妃是不会这么轻易地驱逐她的。想当初,淑妃将她从恵礼宫带至未央湖畔,就说明白了要利用她的意思。如今,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她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么?不会吧,如果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淑妃娘娘为什么不杀了她?怀容越想越乱,后来索性不去想了。
那个宫女面色稍显鄙夷,半是讽刺地说:“也怪我,不该让你回想的。算了吧,都到了这里,你就别指望你主子能回来找你了。好好调整调整,准备迎接自己的新主子吧。”
怀容看着那个宫女,有些不解她的开朗。她不由得问道:“那——姐姐你是服侍谁的?”
“我?”那个宫女轻轻一笑,“惠妃娘娘。”看着怀容略略地点着头,她又笑道:“看你也不懂的。反正我现在不是她的人了,说什么也没关系。总算是能去一个新的地方了,你可知道我有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