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的家离乡政府所在地不远。
回来后,赵未平特意去买了两瓶酒才朝苏安家走去。正走着,苏安来电话,问他到哪儿了,赵未平说正往你那儿去呢。苏安说好好好,我这就到门口接你。赵未平连忙谢绝,说不用不用,我能找到地方。
说归说,劝归劝,苏安还是出来迎接赵未平,赵未平很不好意思,二人就上前赶紧握手,两个人亲热得很。
苏安家住着一个大院套。三间正房名堂瓦舍,前边有院子,后边有园子,里里外外透着利索。
进了屋,见小餐厅中间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几个凉菜,苏安定老伴正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苏安朝老伴喊了一声:“赵书记来了。”
苏安的老伴忙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盈盈地说:“赵书记,你先坐,我这儿马上就得。”
赵未平连忙拱手道:“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苏安说了声“别客气”,就拉着赵未平坐在椅子上,说:“你先喝水,尝尝这个茶,这是我儿子从南方给我捎回来的今年新茶。”
赵未平知道苏安的儿子在南京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那里,现在家里就剩老俩口,生活得比较闲适。
不一会儿菜就齐了,苏安边招呼赵未平入座边问赵未平喝白的还是啤的。
赵未平说:“今天我陪你,喝啥你说了算。.”
苏安说:“好!我这里有六十度的小烧,中不?”
赵未平说:“听大哥的。”
苏安对赵未平的痛快非常高兴,脸络腮胡子都兴奋得翘了起来。苏安一边倒酒一边说:“赵书记,我知道你是海量啊,大家都说你是临江的酒神!”
赵未平笑着摆手说:“你老兄可别信那一套,我那是吓唬人的。我喝酒看气氛,典型的喝情绪酒。”
苏安赞同地说:“这就是真喝酒的人,酒不能瞎喝。啥酒都喝的是酒魔。古人云:酒逢知已饮,诗向会人吟。”
赵未平心想,果然有水平,凡是能整出“古人云”的人本身就不是凡人。
赵未平喊苏安的老伴一同入席。
苏安老伴胖胖的脸上溢满了笑容,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让人感到亲切、温暖。她一边摘着围裙一边说:“你们喝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到那院还有事,赵书记,你喝好啊!”
苏安说:“咱喝咱的,不用管她,来。”
说完,苏安就把酒盅端了起来。
赵未平见状,伸手一拦,说:“咱俩还费那事儿干什么?一人来一杯,省得总倒。”
苏安的脸上现出兴奋的光焰,大声叫道:“好,痛快。”
接着,苏安就拿出来两个大酒杯,一一斟满,清澈的液体溢出浓浓的酒香,在灯光下反射出淡青色的光影。
苏安说:“赵书记——。”
赵未平连忙摆手,说:“您可别一口一个赵书记的,我一口一个苏书记,咱俩这酒还怎么喝?您是前辈,叫我小赵就行了,我攀个大辈,就叫你大哥,行不?”
苏安脸上涌满笑意,满脸的皱纹都充满了笑容,不住地点头,说:“好,好,这样好。那我就叫你老弟。”
赵未平忙说:“我叫你大哥。”
苏安端起酒杯,习惯地摸了一把腮帮子诚恳地说:“你到乡时间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端我的饭碗,俗话说:大敬小,必定好。这是大哥做得不到位,今天咱哥俩有缘,你能给大哥这个面子,我非常高兴。”
赵未平也很感动,拉着苏安定手动情地说:“大哥,你要这么说就外道了,不是你做得不到位,而应该是我这个当老弟的早就该来拜望您这位前辈。”
苏安颇为感概地说:“咱俩虽说在一个班子里共事,每天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都是各忙各的,实际接触并不多,可你老弟为人坦诚,办事仗义,对老哥哥的工作没少支持。别看你年纪轻,我看你行,我不是自吹,这么些年来还没看走眼过人。古人云: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我认准了你,这是老哥哥今天为什么要请你喝酒的原因。”
赵未平激动的心情也难以控制,他双手捧起酒杯道:“老哥哥,我先谢谢你,啥也不说了,这杯我敬你,干了。”
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了肚,苏安也一杯见了底,二人相互一亮酒杯,同时叫了声:“爽”。
苏安说:“来老弟,吃菜,吃菜。”
说着,就给赵未平夹了一块红烧肉。
二人重又斟满酒,拉开了叙谈的架式。
月上东厢,碧空澄澈。
温煦的风就像是母亲爱怜的絮语在耳边飘荡。原野里不时地传来声声的犬吠,仿佛时刻提醒着人们不要忽略这人间的美好。
苏安白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脸上的皱纹也越发的显得突兀。
苏安真诚地说:“老弟,你到任以来,干得不错,大家有目共睹,对你的评价挺高。”
赵未平忙摇头道:“大哥,你别夸我,别人的评价我可没听到啊!”
苏安一侧目,说:“你当然听不到,他们又不会当着你面说。古人云:知已知彼,将心比心呀。咱们乡里这些干部虽然能力水平参差不齐,但看事看人看问题还是公正的。人就是这样,想让人说你不好,那容易,谁身上没有毛病啊?连毛主席那么伟大的人物还三七开呢,何况我们这些凡人?但要想让大家都说你好就不容易了,为什么呢?古人云:人各有心,心各有见。那玩意不是权威吓出来的,也不是买好买出来的,得让人发自内心,心服口服才行。”
赵未平谦虚地说:“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干了些份内的工作。”
苏安说:“你那工作好干哪?我们都看得清楚,你这个常务书记夹在那儿俩个人中间,这要换了别人,别说干工作了,气都早气死了。”
赵未平忙问:“大家都这么看吗?我倒觉得这俩位领导干工作还是认真的,个性也是挺鲜明的。”
苏安表现得不以为然。他双手扶着桌子上,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赵未平说:“啥叫认真?啥叫鲜明?先说沈宝昌,你看他什么时候和大伙交过心?啥时候下过基层?啥时候认真研究过工作?充其量不得不开开会,作作样子,他不就是学钱书记那一套吗?可他没想想,那一套是他能学得了的吗?我看他除了一门心思想早点提起来回县里外,别的,啥心思也没有。再说那个孙大壮,老临江的人都叫他孙大炮。他干工作倒是认真,认真到除他自己外,谁干的他都不信任的程度。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行。要说个性,我给他俩概括了一下,不偏不像,一人一个字儿——沈宝昌是‘装’,孙大壮是‘狂’。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看法。”
苏安的一席话完全出乎赵未平的意料。他想象不到平时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同事评价起人来还真是口口到肉刀刀见血。
苏安端起杯同赵未平碰了一下,两个人共饮了一口酒。
“前两天,孙乡长同政府的几个人吃饭说了不少过格的话。”苏安表现出一种不屑的神情,“其实他想摸一摸政府那几个副乡长的底,看看对他的态度。看来,他对‘海选’的事儿挺上心哪。”
“我看应该没问题。”赵未平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地说,“如果沈书记调回县里,那么孙乡长接任书记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苏安撇了撇嘴,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那可不一定,要是真的走‘海选’这条道的话,我看他们俩都得废。”
赵未平看着苏安,等待他的下文。
苏安说:“咱俩今天说的不涉及对人品的评价啊,咱就说工作。沈没什么威信,这一点就不用说了。孙大壮虽然是老乡长了,但是他作风太霸道,是那种说打就拽的主儿,那几个副乡长和政府那伙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不说别的,他缺乏对同事的起码尊重。”
赵未平说:“我倒是挺欣赏孙乡长的风格。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你比如说放屁吧,他只要想放,就不管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说放就放。是真正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毫无忌讳,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苏安撇了撇嘴,看破玄机似的摇摇头,嘲讽地说:“你还欣赏?还风格?那叫耍。古人云:知止常止,终身不耻。他那是连起码的羞耻都不懂。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一律打家伙,也知道分场合,分对谁。.你看过他在钱书记跟前放过屁吗?你看过他在李县长面前放过屁吗?他没有,他不敢!”
赵未平哈哈大笑,道:“还真别说,真是没见过。”
苏安说:“就是,来,喝酒。”
几杯酒下肚,气氛显得更加融洽,双方都为彼此的真诚所感染,话也就越说越明,谈的也就越来越深入。
苏安点起一支烟,慢慢地吸起来。赵未平望着他花白的头发和瘦峭的脸颊,知道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不久以前,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点滴。
“马上要‘海选’了,”苏安吐出浓浓的烟雾,“你老弟要重视啊!”
赵未平平淡地说:“我没什么想法。说实在的,我到乡里的时间毕竟还短,和一些老同志没法比,和沈书记和孙乡长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
苏安一摆手,正色道:“古人云:年青莫道春光好,只怕秋来有冷时。现在讲究抢抓机遇,你可不能长他人威风啊?”
赵未平说:“我说的是实话,我不可能和沈书记孙乡长他们去竞争,我也没有这样的奢望。”
苏安一听,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赞成你的说法!你别看沈宝昌有钱书记这一层关系,有县里第一后备的牌子;孙大壮有李县长的关系,有八年乡长的资历,那些东西都不是绝对真理,没人认可啥都白扯。”
赵未平坦诚地说:“可他们毕竟有这些优势啊,别人是没法比的。”
苏安上来了较真儿的劲。他正襟危坐,一脸的严肃,以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动情地说:“你想过没有,‘海选’靠的是什么?说白了那靠的是人缘儿,他们俩在这方面都欠缺。钱书记整的这个事,我举双手赞成。我今天不是喝了两杯酒,我今天找你就是要跟你说这个意思。咱们乡这个状况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谁研究工作?谁干工作?上午上班点个卯,人就不知哪去了。毛主席说只有落后的领导,没有落后的群众,这话对呀!咱们乡里的这个局面怎么来的?那还不是有人带头以身作则的结果吗?大家的眼睛是亮的。这么跟你说,老弟,这次‘海选’,咱们乡的推荐票,我可以保证肯定投给你。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赵未平一听,不觉心里怦然一动。
苏安拉过赵未平的手说:“你别看大家平时不吭不哈,但都心里有数,大家看好你,也是从咱们乡的工作出发,从咱们乡的未来出发。”
一腔热血涌上心头,赵未平有些语无论次地说:“这,这……”
苏安拍着赵未平的手背安慰着他说:“你不用多想,这是大家共同的意思。对你来说应该主动抓住这个机遇,对我们而言是‘因风吹火,用力不多’,为什么呢?你具备这些条件,这是你的人脉,不是谁都有的。”
赵未平感到今天的酒劲儿特别大,自己有一种想要喷薄欲出的感觉。
两个人都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苏安表现得更明显一些。此时,已不象开始时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而是勾肩搭背,抵首相向。
赵未平说:“老哥,不喝了,咱不喝了,行不行?”
苏安瞪着猩红的双眼口齿不清地说:“行,咱不是酒鬼,喝好为止。今天咱俩喝得还行,没少喝,该说的也都说了。差……不多了,差……差不多了。”
赵未平搂着苏安的肩膀,说:“谢谢老哥,今天跟我说的那些话,老弟心里有数了。”
苏安伸出手指,努力一板一眼地说:“古人、人云:知音说、说与知、知音听,不是知音莫、莫、莫与说。咱俩今、今天交的是心、心……”
赵未平说:“老弟我明白,我全明白。”
苏安握着赵未平的手,掏心窝子似地说:“我、我一个马上要退的人了,我什么都、都不怕,我、我敢说,你行,就你行。你就记住老哥一句话,他们都是相对真理,你、你不用信他们那一套三枪鬼画符。”
赵未平激动地双手握住苏安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苏安硬撑着说:“古人云……不、不行了……”话没说完,苏安身体一歪,趴在桌上睡着了。
赵未平望着苏安,也有些醉眼迷朦,嘴里嘟囔着:“老哥,老哥,你喝多了!啊……”
(4)东河事件
临江乡是本市的“边境乡”。
临江乡的东河村与相邻的一个叫上临江的乡接壤。与之接壤的那个村叫西河村。临江乡在历史上曾叫过“下临江”,顾名思义,两个乡都因江而建,而且是上下游的关系。由于土地接壤,在生产方面就少不了接触,特别是远离江边的北部地区,两个村共用一条天然的水源进行灌溉。正常年份的时候,水量充足,问题不大。今年因为春旱伏旱连了茬儿,降水比往年少了四成,所以水源就成了大问题。由于水源不充足,上临江西河村的个别农民就利用地理优势占据了水源,灌溉自己的土地,而把通往下游的出口堵上了。因此,临江东何村的灌溉用水就发生了困难。要承认这绝对是某些人的个人行为,但矛盾却激发了。两个村的农民为了争夺水源打了起来。吃了亏的东河村的农民秦二愣子一铁锹打翻了西河村堵了水而又强词夺理的袁大脑袋,袁大脑袋有名的大脑袋瓜子顿时就开了瓢。西河村的人一见袁大脑袋变成了血葫芦就不干了,结果双方锹对锹镐对镐的就大动了干戈。这边一动锹镐,就惊动了派出所。上临江的派出所行动迅速,抓了临江东河村打人的秦二愣子,而东河的人也不示弱,扣留了西河的一个人做人质。事态严重起来,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步,大有进一步发展的趋势。
这是发生在星期日白天的事儿。
临江乡主管农业的副书记苏安第一个接到了村里的报告,他不敢怠慢,马上就会同常务书记赵未平一起打电话向沈宝昌汇报。
“啊?”沈宝昌一听有人脑袋瓜子开了瓢,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抓着电话的手也颤抖起来。赶紧追问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
苏安说好在问题不大,就是开了一道口子,缝了几针,没有生命危险。
沈宝昌闻听才大叫了一声“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你说话怎么也大喘气呀?”
苏安没心思听沈宝昌在那儿大呼小叫,就说:“没想到这个事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双方互不相让正顶着牛,如果不想办法赶紧解决,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未平接过电话,补充道:“我和老苏的看法一致。这件事东河村已经上访几次了,由于涉及两个市两个县,所以我们也没能很好解决。在这件事上我们反应太慢了,我们有错误。”
沈宝昌打着唉声问:“你们俩是什么意见?”
赵未平说:“应该马上赶到东河,现场办公,拿出具体处理意见,并且报告县里。”
沈宝昌踌躇地说:“好吧。不过我现在在家,就是马上往回赶也得点工夫,我看这样,你们俩就代表乡里到东河去一趟,同时通知孙大壮和其他成员,马上赶到那里开现场会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直接去。”
孙大壮接到苏安的电话时正在参加一份婚礼,喝得正在兴头上。.听苏安说东河因为水源的事儿同西河发生了矛盾,就说了一句“操,一脚踢卵子上了——没啥事儿”,连筷子都没撂,继续喝他的喜酒。
苏安对孙大壮不以为然的态度很恼火,就强压着火气说:“沈书记让通知你到东河,要开现场会商量商量。”
孙大壮嘴里“嘎巴嘎巴”嚼着东西,含混不清地说:“我这儿正忙着呢。”
苏安一听就火了,便没好气地说:“我就只负责通知,别的不管,你看着办吧。”
现场会召开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天的下午了。
听完了村里的汇报,也实地了解了情况,大家便坐下来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轮到孙大壮发言的时候,他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撇了撇嘴,喷着酒气说“别听风就是雨的,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哪年不闹?年年这样,闹哄闹哄也就那么的了,不是没出人命吗?”
苏安摇着花白的脑袋,表示不能同意孙大壮的意见,心情焦急地说:“今年情况同以往不太一样,双方发生了群殴,对方抓了我们的人,东河也扣了西河的人,双方都顶着牛,互不相让,这事儿眼瞅着要闹大。古人云……”
孙大壮马上把眉头一皱,歪着脑袋打断苏安的话:“你就直说吧,别古人云云云的,你说你是啥意思?还古人云云云啥呀?”
苏安被噎得直翻白眼,气得嘴唇直哆嗦。但最终还是忍下了这一口恶气,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赵未平看了一眼孙大壮,对他霸道的作风很气愤,再怎么的也得让人把话说完,不能耍态度欺负人。于是接过话说:“苏书记说得对,这次事儿闹得比较大,性质也就发生了变化,我们必须要拿出主意来,要不上边追问下来,我们就被动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就这么点儿事,磨磨叽叽啥呀?”孙大壮眉毛一挑,不耐烦地嚷道。
沈宝昌白了孙大壮一眼,接着赵未平话头说:“是得拿个主意。老孙,你情况熟,看看我们怎么处理好?”
孙大壮一剔着牙一边闭着眼睛,不屑地说:“要我说就那么的。中国这事儿就是这样,要想解决问题还真就得整点事儿出来,要不就没人重视。真出事儿了,问题也就好解决了。”
沈宝昌皱起眉头,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赵未平在心里骂道:“这是怎么说话呢?啥水平?还有没有点儿党性?”
苏安的嘴里早已嘟囔出声了:“德性。”
沈宝昌转过头来问苏安:“你是主管农业的,你的意见呢?”
苏安的话里带着火气,说:“我反对孙乡长的办事方法,更反对他的态度。说气话也就那么的了,可问题并没有解决。打伤的人还躺在医院里,打人的人被扣在派出所里,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如果任其发展,酿成更为严重的事端,那我们就是失职。古人云,要未雨绸缪,我们既然没有做到这一点,就要想办法亡羊补牢,绝对不能放任自流。”
赵未平马上表示赞同:“我同意苏书记的意见,我们不仅要赶紧想办法弥补,还要考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料,这些话却冲了孙大壮的肺管子。孙大壮把水杯往桌上一墩,嚷道:“有啥了不起的?啊,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们,树叶掉下来都怕被砸了脑袋瓜子。都他妈闹十年了,也打伤过人,也抓过人,咋的了?哪年没种地?哪年没收成?别总拿个鸡毛当令箭。”
见孙大壮气呼呼地一副霸蛮的样子,沈宝昌心里就有些发虚,嘴上就硬气不起来了。一听孙大壮这么说,也跟着附和:“可也是啊,看来是个习惯性的问题,是个历史遗留的问题。”
苏安一听这俩位说出这样的话,双目一瞪,满头花白的头发几乎要竖了起来,“啪——”地一拍桌子站立起来,恼怒地说:“如果你们俩位一把手要都是这个态度,那我也不管了。爱咋的咋的,反正我该汇报的都汇报了,我也不愿意没卵子找个茄子提溜着。”说完一扭头,“扑通——”一屁股坐下,把脸扭向别处喘起粗气
孙大壮听苏安这么一说,也来了脾气,“啪——”地也一拍桌子,大嗓门子冲苏安叫道:“你少扯这套事儿。动不动就不管了,你说你能管啥?整天阴阳怪气的,捅捅咕咕的。缺了谁还做不了槽子糕?你不管,今天你不管还不行了,因为你是主管的。”
苏安也不示弱,“蹭——”地一下站起身,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回敬道:“孙大壮,你少指桑骂槐,有话讲在当面。你说我管什么?是不是你觉得全乡的工作就你一个干的?谁捅捅咕咕了?谁阴阳怪气了?今天你把话说清楚。”
孙大壮一见,反倒嘿嘿一乐,撇着大嘴说:“小老样,还学会拍桌子了,你要上房啊?”
沈宝昌一见这个阵势,腿肚子就有些发软,赶紧息事宁人地说:“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接着劝苏安:“你该管还得管,你该管还得管。”
苏安涨红着脸,声音打着颤儿问:“管什么管?怎么管?你们一个认为是少见多怪,一个认为是历史遗留问题,农民在那儿支着黄瓜架子,你们……”
苏安说不下去了,眼中溢出愤怒的泪花。
赵未平起身拉苏安坐下,把水杯推到他的面前,然后对沈宝昌说:“我们不要再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争执了,必须马上拿出意见,提交县委县政府。”
孙大壮瞥了一眼赵未平,以不屑的口吻说:“操,耗子来例假——多大个肾(事),还报县委县政府?”
赵未平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他一字一句地对孙大壮说:“我希望你收回你的雷霆之怒,虎狼之威,这是在开党委会,不是在骂大街。你可以不发表意见,但不允许你影响别人发表意见,希望你尊重别人,也尊重你自己。”
孙大壮用手一指赵未平,高声叫道:“呦,小毛孩子,尾巴翘上天了,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子。”
赵未平也提高了声音:“希望你别搞错了辈分。”
孙大壮仍然不依不饶,指着赵未平说:“你小子黄嘴丫子还没褪利索,敢这么跟我说话?”
赵未平回击道:“你用不着倚老卖老。”
沈宝昌又是老一套,求饶似地说:“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就算我求你们了,行不行?”
孙大壮拿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听赵未平这么呛他,不等沈宝昌说完,猛地站起身,摔掉手机,一脚蹬开椅子,转身摔门而去。
随着会议室的门被“啪——”地关上,沈宝昌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县政府办公室打来的。通知沈宝昌马上到李森县长办公室集合,钱书记要听东河事件的情况。沈宝昌接完电话,一副疲惫已极的样子,叹着气说:“县里来通知了,让我们马上到李县长那儿去集合,一块向钱书记汇报东河的事儿。走吧,我们几个都去。”
在钱似海的办公室里,主管农业的书记,政法委书记,还有公安、民政、信访等相关领导已等候在那里。
钱似海犀利的目光扫了一下李森几个人,张口问道:“老孙呢?”
见没人回答,就一指沈宝昌:“你说。.”
沈宝昌看了一眼李森,毫不隐瞒地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钱似海听完,面色严肃地盯着李森,直盯得李森浑身上下不自在。
“这还是共产党的一级政府首脑说的话吗?这是什么觉悟,什么素质?还有没有点起码的党性?”
钱似海指着李森继续说:“你找他,问问他还想干不想干,如果不想干就说话!”
李森接过话头说:“我马上就找他谈。钱书记,我把东河的情况汇报一下吧。”
钱似海余怒未消,半天没理李森的茬儿。
沈宝昌赶紧给钱似海倒了一杯水。
钱似海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同意李森开口。
李森汇报后,钱似海说:“这个事我看这么办。”
钱似海站起身,对沈宝昌说“你记录”,然后就一边踱步一边做出部署:一,县委县政府成立以李森县长为组长的“东河事件”处理领导小组,全权处理此次事件。参加成员有县主管农业的副书记、副县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信访主任、民政局长、临江乡主管领导和主要领导。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沈宝昌任办公室主任,赵未平、苏安任副主任。二,采取有效措施,迅速平息这次“事件”。首先要妥善处理伤人和扣人事件,决不允许事态的恶化。相关各部门要主动做好配合工作。三,研究长效机制,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这既需要政策上的,又需要技术上的;既涉及坚持原则,又需要做出必要的妥协。总之,要强调事件解决的技术性。四,领导小组马上例会,制定出具体工作方案,同时马上进入工作状态,防止事态扩大。
钱似海做完指示,回到办公桌旁,拨通了邻县县委书记的电话。
在一阵寒喧后,钱似海掷地有声地说:“好的,老兄,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我们必须在政治层面上达成共识。只要我们俩个有这样一致的认识,下面的工作就好开展了。我们这边是李县长全权负责。好,你也做个交待,双方马上投入工作,对,对,我们做好自己的群众工作。好的,老伙计,哪天请你到我这里喝酒,好,再见,再见。”
钱似海放下电话对李森说:“我已经和他们的县委书记说好了,要双方同心协力妥善处理这次事件,争取在局部解决问题,你们马上工作吧。看看大家还有什么建议?”
见大家没有表示疑议,就宣布散会,但把李森和沈宝昌他们留下了。
待其他人员退出去后,钱似海又招呼李森和沈宝昌等人坐下。
“要充分估计到可能出现的困难,虽然上面的问题不大,但涉及到具体人具体事可能就麻烦。比如说被打的人,被扣的人。你们要有充分思想准备。”钱似海细心地嘱咐着大家。然后又说:“老李不可能全身心的扑到这一件事上去,他主要还是做指挥统筹的工作,其它部门都是搞业务,在处理具体问题上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李森表示完全同意钱似海的意见。
钱似海对沈宝昌说“小沈,还是以你们领导小组办公室为主,把工作担起来,我方才讲的局部就是指你们这个层面,领导出来太多倒显得复杂,你看你们怎么安排一下?”
沈宝昌二话没说,马上明确表态道:“我们赵书记可以全权代表办公室,作为首谈代表,老苏协助他。”
赵未平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沈宝昌,苏安则面无表情。
钱似海看来一眼沈宝昌,说:“小沈,谈谈你的意见。”
沈宝昌很忸怩地笑笑说:“我没有意见,就是按照您说的抓好落实。”
钱似海显然对沈宝昌这种官话似的回答不满意,就把目光投向赵未平,问道:“小赵,你有什么考虑?”
沈宝昌把工作全推到赵未平的身上,这很超乎赵未平的意料,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搞突然袭击。这样的事儿,哪有不商量不研究就随便表态的?再说了,为处理“东河”事件,成立了这么大一个高规格的班子,赵未平是其中官职最小的,反过来,具体工作却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这完全不是一种对工作负责任的态度,也不是对干部个人负责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居心不良。
见钱似海已经点到了自己的头上,赵未平也没有时间再去寻思沈宝昌了,便马上集中精力,回答钱似海提出的问题。
赵未平一边思索一边缓慢地说:“我简单想了一下,从目前的情况看,事态处于暂时的平稳状态,没有进一步恶化,主要原因是对方公安机关的介入,使双方都认识到这次事情闹大了。这就为我们开展工作争取了时间。”
“我认为现在要首先要进行三个层次的接触。”赵未平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语言表达也流畅了许多。
“第一个层次,就是领导层次。方才钱书记那个电话打得好,虽然我们是受到侵害的一方,但处理和解决问题的态度却是真诚的、主动的,这为我们下一步工作奠定了政治基础,这就保证了我们可以在积极的主动的情况下处理问题。第二层次是当地党委和政府,也就是我们这一级。我们要马上去同上临江乡的党政领导见面,协调立场,共商解决的办法和措施。据我估计,我们两个乡的观点并不存在太大的分歧,这个事件的发生,在很大程度上是个人行为,而非政府行为,所以不存在让事件继续恶化的客观条件和主观愿望。第三个层次就是要同当事人接触,这是有可能会遇到麻烦的,主要是涉及到被打伤的人,被扣压的人,被拘压的人。不过我想问题并不会太复杂,可能主要是集中在经济补偿的标准上。”
赵未平的分析并不一定就怎么高明,但在大家都情况不明思路不清的时候,能拿出这样条理清晰,分析全面的见解来就不得不使人钦佩。
钱似海对赵未平的一番话点头称是,对他的分析表示赞同。
钱似海让赵未平接着说。
赵未平的神经亢奋起来,表现出很强的表达欲望。他继续说道:“但不管怎样,我们要首先达到三个目的。一是治病。也就是说,被打伤的该怎么治病怎么治病,谁打的谁负责赔偿医药费。二是放人。无论是派出所拘的还是被东河扣的,一律无条件放人,不追究复杂背景和原因,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创造和谐氛围。三是放水。不管问题最后怎么解决,水不能断,人可以等,但庄稼不能等,西河必须保证对东村的供水。”
钱似海看着赵未平,又扫视了在座的其他人,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小赵分析的很好,提出的意见和建议也比较实际。”钱似海对赵未平充分肯定,“我看可以这样去处理。老李、小沈,你们按照这个思路再细化一下,制订出方案,抓紧开始工作,有什么事儿随时报告。”
临出门时,赵未平同钱似海握手告别,钱似海说:“小赵,不错。”
赵未平悄声地对钱似海说:“钱书记,我认为应该马上向市委、市政府报告。”
钱似海“哦?”了一声,有些疑惑地望着赵未平。
赵未平压低了声音说:“我再多说一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应该马上报告说我们已采取了有效措施,采取了工作上的主动,事态得到很好控制。”
钱似海凝重地点点头,说:“有道理,好,就这样。”
二人再一次握手。
回来的路上,赵未平心情挺愉快,其实方才跟钱似海说的那一番话并不是他事先想好的,属于灵光乍现。想着想着,他又突然感到有些懊悔,认为自己刚才说得太多了,种种举动有耍小聪明之谦,而这种小聪明在钱似海那里显得太小儿科,有点整过头了。
赵未平越想越懊悔,心里便骂自己“臭得瑟”,直到沈宝昌叫他下车,他才缓过神来。
由于沈宝昌以身体不好为由,全权委托赵未平同上临江乡的领导进行接触,赵未平也没推辞,马上就赶了过去。
同上临江乡的接触比较顺利,双方都表示要妥善解决问题,保证今后要和平共处,但在最后一个问题上却出现了僵持。
当赵未平提出让上临江派出所马上释放被拘压的人员时,派出所所长却坚决不同意。理由是现在已经造成了伤害,要追究刑事责任。代表上临江出面的一位姓皮的副书记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司法独立,地方党委没有权力干涉啊。”
赵未平心里本能地感到自己被愚弄了。
苏安起身要争辩,被赵未平制止住了。
赵未平保持着冷静。他笑了笑,一副颇为理解的样子,点头感叹道:“皮书记说得对呀,司法部门是独立办案,地方当然没有权力去干涉,我能理解,能理解。”
“不过,”赵未平话题一转,口气已然明显加重,“司法的独立性并不是孤立的。它在强调其工作的性质以外,更重要的是为当地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服务。如果你们认为这件事难以解决,那么我们并不强求,我们将选择其它方式,也走法律程序,到法庭上去评一评私自堵住水源、致使下游几百亩土地渴水,造成旱情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皮书记一时语塞,没有跟上赵未平的思路。
赵未平站起身,对皮书记说:“皮书记,我们告辞了,咱们法庭上见。老苏,我们回去吧。”
苏安早就气不打一处来,“蹭——”地站起身,拔腿就走。
皮书记见事态要失去控制,赶紧站起来相劝道:“赵书记、赵书记,你别急嘛,咱们再商量商量。”
那位派出所的所长则仍然是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似乎此事与他无关。
赵未平心平气和地说:“我不着急,我充分尊重你们的司法独立,也请你们尊重我们运用法律手段的权力。”说完,拉开椅子就往门口走。皮书记快步上前,拦住赵未平,为难地说:“赵书记,你不能这么走哇,你这么一走,我回去跟领导没法交待呀?”
赵未平地转过身,好奇地盯着皮书记,以不可理喻的口吻说:“奇怪,不好回去交待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呀?我今天只所以什么都不计较主动来和你们沟通,是奉了我们县委钱书记的指示,钱书记已经同你们的县委书记达成了解决问题的共识,是你们的县委书记承认堵水在先,错误完全在你们,承诺无条件放人,否则,我根本不会来,起码也不会主动来。我的任务没完成,怎么成了你没法交代了呢?”
后边的几句话是赵未平临时发挥的。
皮书记一听有些。
赵未平继续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你们好像根本不知道你们县委书记的态度,或者说你们县委书记的话在你们这儿压根就不好使。我说一句扎耳朵的话,你皮书记好像也没有处理这个事件的全权,我看我们在这儿再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磨洋工。”
皮书记刻满皱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细成一条缝儿的眼睛不停地眨着,眼角渗出白色的眼屎。
派出所的所长似乎听明白了赵未平的话,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也站起身来,有些不安地望着赵未平。
赵未平就跟没看到一样,仍然侃侃而谈:“其实我没有任何义务向你传达你们县委书记的意见。我看这样吧,我给我们钱书记打个电话,你也给你们书记打个电话,一是核实一下我方才讲的有没有出入,二来也说明一下,我们的协商没有取得实质性结果,我方回去准备打官司上法庭。”
皮书记手足无惜,不停地吧嗒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赵未平掏出手机,说:“我这就打”,说着就开始拨号码。
皮书记上前一把攥住赵未平的手说:“不用打,不用打,事情不复杂嘛,我们可以协商可以协商。”
见事态有了缓和的余地,赵未平也把话拉了回来。道:“本来也是这样,上临江、下临江原本是一家,只不是行政区划调整后才分成两家。这么多年来,两家鸡犬之声相闻,交往不断,可就因为这点事儿发生了这样的不愉快。村民的觉悟低一些,利已思想重些可以理解,我们可不能有那种狭隘的观点。”
皮书记见赵未平没有要走的意思了,心情也愉悦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一些。对赵未平的话不住点头,连声说:“那是,那是。”
赵未平趁热打铁,问:“皮书记,你看放人的事?”
皮书记马上表态:“放,马上放。”
赵未平对皮书记说:“咱们说是说,做是做,被打伤的人,所有的医药费营养费我们全部承担。”
皮书记马上接道:“再说,再说。”
那边派出所所长出去打电话放人,这边苏安也往家里打电话吩咐放人。
苏安对赵未平方才的一番唇枪舌剑的口才和随机应变的机敏心服口服,心里洋溢着无尽的钦佩之情。
赵未平同皮书记双双落座,又恢复了友好与坦诚的气氛。二人扯起几句闲嗑。当皮书记了解到他比赵未平大一轮带拐弯的时候,不禁啧啧赞赏。想说“后生可畏”,但没好意思说出口,而换成了“前途无量”。
赵未平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对皮书记说:“皮书记,还有一个事儿,我们俩需要形成共识,到时候还需要你多做工作。”
皮书记爽快地答应道:“你说,老弟。”
赵未平说:“我们虽然在解决问题上达成了共识,统一了思想,可伤者本人和家属不知是什么态度?万一他们来个不依不饶,胡搅蛮缠,你可得说话呀!”
皮书记胸脯一挺,说:“他跟谁胡搅蛮缠?他要把我家的水给堵了,我也揍他,他还有理了,惹多大事他不知道吗?”
赵未平点点头,惚然大悟地说:“噢,原来他就是堵水的,这顿揍挨得不冤,皮老兄,别说是你,搁我也得揍他。”
皮书记说:“那可不咋的。”
赵未平看了一眼苏安,同时对他们俩个人说:“那我们到医院去看看伤者吧?”
皮书记一个劲儿地摆手:“不用,不用,不能惯他臭毛病。”
双方放人的事儿很快就都落实到位了。赵未平提出东河西河两个村及上下临江两个乡应该有一个关于如何利用水源的协议,以避免今后类似事件的发生。
皮书记问:“老弟,你有什么想法?”
赵未平说:“今年特殊,春伏连旱,造成水源紧张。从目前情况看,旱情仍然没有缓解的趋势,所以水还是一个突出的矛盾。我想无论从什么角度说,对于水的使用都应该公平合理,我初步考虑是不是可以采取轮灌的形式解决问题。也就是说可以采取上下午轮灌,也可以白天黑天轮灌,这样就避开了矛盾。”
皮书记说:“我看行,就这么定了吧。”
赵未平说:“我们起草了一个协议,如果你没什么意见,那我们就鉴上字,以后就照此办理。”
皮书记连连称是。
原本看来很复杂的矛盾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回来的路上,赵未平问苏安:“弄得怎么样?”
苏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录音机一拍,说:“全都录下来了。”
赵未平深沉地说:“口说无凭不行啊,咱们领导多,光靠嘴说去汇报,依据不足。”
正说着话,赵未平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原来是韩精忠。
韩精忠急切地问:“赵书记,您在哪儿?”
赵未平说:“我在从上临江往回走的路上。”
韩精忠说:“那你就直接到县里吧,钱书记要听汇报。”
赵未平说:“沈书记在家呀,可以找沈书记。”
韩精忠埋怨道:“已经找过他了,他说他说不清楚,钱书记一听就火了,这不,让我给你直接打电话嘛。”
赵未平不再迟疑,说:“好,我这就过去。”
小型录音机里传出说话的声音,再现出赵未平唇枪舌剑的场面。钱似海静静地听着,不时地露出微笑。
录音放完了,钱似海突然问赵未平:“他们县委书记什么时候说错误在他们了?”
赵未平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顺嘴发挥的,也是为了唬他们。”
钱似海哈哈地笑起来,用手指着赵未平说:“没看出来,你这个小赵还有这么一手。”
赵未平解释道:“当时也是没什么办法,事情僵到那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钱似海一双大手扶在桌面上,赞赏地说:“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这叫急中生智,事情解决的很顺利很迅速,超出了我的预料。你回去写一个报告,报上来吧。”
赵未平说:“我还要跟宝昌书记汇报一下,是不是还需要向李县长和领导小组汇报完后再形成报告?”
钱似海一摆手,道:“形式主义害死人。不必绕那么大的弯子,你就把报告直接给我吧。”
赵未平站起身,说:“那好吧,我这就回去准备。”
钱似海从桌子后边走到赵未平面前,说:“不用那么忙,今天晚上我给你庆功,喝庆功酒。”
赵未平有些不安,说:“钱书记,您忙吧,再说也没啥值得庆功的。”
钱似海打断道:“不,非常值得庆贺,你让我又认识了你的另一面。毛主席怎么说的?领导者一是用干部,二是出主意。用干部是第一条,看来选你去处理‘东河事件’是选对了人,沈宝昌也很有眼力,他知道自己干不了这种真刀真枪上战场的事儿,今天我们不说工作了,喝茅台,就咱们仨。”
站在一旁的韩精忠对赵未平悄声说:“钱书记今天高兴,喝酒你要悠着点。”
钱似海听到了韩精忠说的话,扭过头对韩精忠说:“你吓唬不了他,他有一个外号叫‘酒神’。”
赵未平惊愕地望着钱似海道:“钱书记,你怎么也知道?”
那天给沈宝昌接完韩精忠的电话后就没有了消息。沈宝昌挺纳闷,便第二天给韩精忠打电话想了解一下情况。韩精忠说钱书记听了赵未平的整个工作汇报,“东河事件”已经得到妥善解决。钱书记还为赵未平举办了庆功宴,二人一人啁了一瓶茅台酒,想不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赵未平竟然是海量,和钱书记喝了个旗鼓相当。沈宝昌追问都有谁参加了庆功宴,韩精忠说就我们仨。
放下电话后,沈宝昌陷入了深深的失意和嫉妒之中,同时,也为自己的懦弱再一次顿足捶胸。
“东河事件”已经圆满解决的事儿,孙大壮也不知道。他仅仅知道县里成立了李森挂帅的领导小组,沈宝昌不仅参加了领导小组,而且兼任办公室主任,赵未平、苏安也都是办公室成员。
孙大壮操起电话,仗着酒气,当着前来报告的徐才的面,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李森。
“我说,李大县长,这是怎么回事啊?谁把我这个乡长给撤了?”孙大壮的口气带有明显的不满。
深知孙大壮脾气秉性的李森并没计较孙大壮的态度,而是平静地问道:“是不是喝了?”
孙大壮高门大嗓地说:“喝不喝你别管,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森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孙大壮不依不饶,动着脑筋问:“是不是谁又在钱书记面前又臭屁我了?啊?是不是又给我下蛆了?啊?”
李森耐着性子说:“行了,大哥,别‘啊’了,没人对你怎么的,没事我撂电话了,我这儿还有人呢。”
孙大壮吼道:“不行,没人臭屁我,为什么把我排除在外?”
李森有些急了,不觉地提高了声音:“你先别问人家,还是先问问你自己。”
说完,“啪——”地撂了电话。
听到“啪——”地一声,孙大壮心里一激灵,好像酒也醒了不少,望着一旁站着的徐才,觉着脸上挺没面子,嘴里便骂道:“小样,官升脾气长,还敢跟我撂电话了。”
说完,气呼呼地呆坐在那儿,手脚不知往哪儿放好。
徐才给孙大壮倒了一杯水,正想劝劝他,听到走廊里苏安的说话声,便顺口说了一句:“沈书记和赵未平都没回来,他咋回来了呢?”
孙大壮瞪着眼睛,看看徐才。
徐才便说:“我去问问老苏,看看是什么情况了。”
徐才前脚出门,后脚孙大壮就想起来了,又拿起电话给东河村的村委会主任打电话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当徐才再回到孙大壮的办公室时,见孙大壮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怒气冲冲,而是落寞地坐在那里。
徐才上前刚说来一句“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老苏说……。”
孙大壮摆摆手,说:“我都知道了。”
徐才还想再说点什么,孙大壮却下了逐客令,说:“你忙去吧。”
“操,这整的啥事儿呢?”孙大壮久久地凝视着对面那片被雨水涸过的墙皮,心里颇为失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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