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谷镇是宾江城沿着扬子江往下游方向一百里的一个江边小镇,跟蜀中青龙镇有点相似,只有简单几座房子,但丰谷镇的房子主要是货物仓库,丰谷镇只是作为宾江城的一个附属码头,当春秋之际船运繁忙时,滨江城码头不足以应付,则有部分货船需要到丰台镇来装卸货,除了那两段船运繁忙时候丰台镇会被启用之外,其余时间并无人居住在这里。现在正是寒冬时节,丰台镇万籁俱寂,毫无人烟,这也是楚天阔选择来丰台镇和燕家镖局的船会合的原因。
楚天阔带着孙慕莲赶到丰台镇的时候,整个镇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码头上停靠这的一只船上挂着的油灯发出光亮,在这片黑暗中如灯塔般显眼,甲板上有一群人影,人影走来走去,然后有四五个人影跳下船来,往外走出来。楚天阔一眼就认出那是燕家那艘大型货船,那群人影就是燕家镖局的人。楚天阔在停下轻功,放下孙慕莲,然后一起往燕家的船跑去。
那群走出来的人影见到楚天阔和孙慕莲就停了下来,有一个女声惊喜的叫:“郭大哥,你们回来了。”是燕子卿的声音。
楚天阔迎向那群人,却是燕过涛带着燕子卿、牛冲、邱福,楚天阔说:“当家的,这是要去哪里?”
燕过涛说:“原本是要去祝你一臂之力,刚才听子卿回来说,我猜测那个青面客是江湖上所说的青面书生施玉禄,此人是采花大盗,好淫成性,无数良家妇女受其蹂躏,不少为此自尽而亡。此人虽然品德败坏,但武艺很高,我们商量一下怕你吃亏,准备出去接应一下你,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楚天阔说:“承蒙当家的挂念,我寻踪觅迹,终于追上了这厮,装神弄鬼一番,才把他吓跑,这才得以把孙姑娘救出来。对了,孙姑娘。”说着转向孙慕莲,向孙慕莲介绍说:“这是我们燕家镖局当家的燕过涛前辈,这是牛冲镖头,这是邱福镖师,还有这是你见过的燕前辈的千金燕子卿姑娘。”说完,转身对燕家镖局的人说:“这是我们在宾江城遇到的孙慕莲孙姑娘,哦对了,孙老伯在哪里?”
孙慕莲听见楚天阔问题她爹,也上前来问道:“我爹呢?”
燕过涛脸上闪过一个奇怪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说:“孙老哥在甲板上。”说完,领着众人回到船上,只见孙三清躺在一张临时架起来的木板床上,在昏黄的油灯下,孙三清面如死灰气若游丝,孙慕莲一见父亲这副摸样,顿时悲从中来,扑上去抱住父亲直哭。
众人见这对卖艺父女如此这般,都不忍看下去,散到周围对着漆黑的四周。
楚天阔低声问燕过涛:“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燕过涛摇摇头,说:“怕是不行了,孙老哥一生凄苦,心力交瘁,加上今天的奔波、惊吓,还有最后被施玉禄踢的那一腿,肋骨碎裂破肺,胆脾俱裂,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如今强撑一口气等着见女儿一面,恐怕这段弥留也快结束了。”
楚天阔悲愤不已,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结果,一个苦命的老人无辜受难,遗留下他苦命的女儿,楚天阔感到世事竟如此不公,他不愿意放弃,他来到孙家父女身边。
孙三清拉着闺女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爹爹无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现在又要舍你而去,我的孩,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坚强活下去啊。”
孙慕莲泣不成声,哽咽着说:“不会的爹,不会的,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我们还要一起唱曲卖艺,赚钱回家买地过日子,爹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爹。”
楚天阔假装握着孙三清的手,一股轩辕真气灌入老人体内,他希望可以凭借轩辕真气保住心脉,保住命后,然后用几颗“九元还神丹”来调养续命,虽然“九元还神丹”是用来给游任余恢复功力的,但如今事有缓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相信游任余大侠是可以理解的,最多到时自己用轩辕真气帮游任余恢复功力,甚至把轩辕内功教给他都可以,如今最重要的是救人。
孙三清受到这股轩辕真气的灌注,心脉恢复了一点元气,眼神似乎回过一点神来,他惊讶的看了一眼楚天阔,借着这股真气,孙三清强打起精神,孙慕莲见父亲脸色好转了一些,以为父亲缓过来了,说:“爹你没事了爹,你可以好起来的。”
孙三清摇了摇头,说:“爹的事爹自己知道,爹马上要走了。”说完转头对燕子卿说:“燕姑娘。”
燕子卿听见叫自己,蹲到老人身边,说:“孙老伯,我在这里。”
“燕姑娘,承蒙你今日出手相助,不然我们父女早就毁在葛家恶少的手里了,姑娘大恩大德,老头我来世再报答了。老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燕姑娘成全,那么老头下辈子给姑娘做牛做马都愿意。”
“孙老伯你说。”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女,小女虽然跟着我们受苦,但是人勤快也伶俐,希望燕姑娘能收下她当个丫环,给她口饭吃,那我就死也瞑目了。”
“爹你不会死的,你不会的。”孙慕莲凄厉地叫着。
燕子卿说:“孙老伯,我没有使唤丫环的习惯,以后慕莲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做姐姐的一定会照顾好妹妹。”
只见燕过涛上前说:“孙老哥,相逢即缘,今日我们两家相逢,就是缘分,不要说什么丫环,我们学武之人没有这一套,从今往后,孙姑娘就是子卿的妹妹,也就是我燕某人的女儿,只要燕家镖局有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孙姑娘。”
孙三清一听这话,眼神放光,一道浊泪从眼中流出,说:“燕大侠,燕姑娘,多谢,多谢,我来世再给你做…牛…做…马…”说完,眼神光芒俱灭,面色复灰,却已经气绝身亡。
孙慕莲一见,惨叫一身晕了过去。燕过涛赶紧抱起孙慕莲,往船舱中燕子卿的房中走去,边走边吩咐齐泰去烧水过来。
楚天阔只觉真气已经灌输不进孙三清的体内,知道他体内气脉已断,无法再输真气,任凭自己真气再浑厚,武艺再高超,却如何也无法救回这个油尽灯枯的身体。楚天阔顿时心灰意冷,跟命运相比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他握着孙三清逐渐冰冷的手不放,就这么呆坐着。
燕子卿走到楚天阔身边,把手放到楚天阔肩膀上,楚天阔呆若木鸡,毫无知觉,燕子卿想安慰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站着。
燕过涛安顿好孙慕莲,走出房间来到甲板上,对燕子卿说:“孙姑娘晕过去,你去照顾一下,如果醒来你陪着说说话,不要让她伤心过度。一会齐泰烧来水,你喂她几颗安心敛神丸。”
燕子卿听完就走入船舱中去了。
燕过涛拍拍楚天阔肩膀说:“郭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已经尽力了,人力有穷时,你也不要太难过。”
楚天阔黯然地说:“当家的,我们习武之人,如果不能救人于危难之中,我们所学又有何用?”
“你已经救了孙姑娘了,这就是学武的功德。”
“但她失去了爹。”
“没有你,她失去的可能更多。”
“我感觉像救回了半个人,孙姑娘内心肯定备受创伤。”
“不,你救回了的是一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因果,可能这就是孙姑娘的考验,我们可以帮助她活下来,活得更好。我们学武,不可能事事求得完美,但求无愧于心啊郭兄弟。”
楚天阔听了这一番话,神情稍微振作了起来。
燕过涛接着说:“郭兄弟,你要振作起来,葛家的人说不定还在搜查我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要连夜赶路,待到天明,寻一个安静地方,把孙老哥殓葬了才好。”
楚天阔知道葛家的三个护院被自己打跑打伤,应该不敢继续追寻下来,但还是不得不防,正如自己的一个疏忽就放走了施玉禄,造成了孙三清的死亡,谁知道葛家会不会派出大批人马出来搜索,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走为妙。
于是楚天阔起身,拿白布把孙三清的遗体盖上,燕过涛吩咐船家收锚启程,船在夜色中顺着水流徐徐的前进。
孙慕莲第一次惊醒是在午夜三更左右,从一阵噩梦中大叫着醒来,把旁边看护着她的燕子卿吓了一跳,孙慕莲大叫着:“爹,爹,不要丢下我。”
燕子卿抱着她,说:“好了好了,没事了过去了。”
孙慕莲半晌才逐渐安定下来,但然后泪流不止,燕子卿怕她伤心过度,喂她吃了两颗安心敛神丸,让她慢慢睡下去。
待孙慕莲的鼻息平稳了,燕子卿知道她沉睡过去了,于是走出房间,来到甲板上。只见父亲和楚天阔在甲板上守夜,两人望着船前进的方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