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使个眼色,程嘉璇会意,接话道:“汤少师,真金埋得再深,仍难掩其盛芒。你再努力一把,连太子少傅之位也一并拿下来,我们对你有信心,一定行的。”汤远程道:“程姑娘取笑了,下官写几个方块字,或是随手涂几笔散文,还是勉强能够凑合的。要说武功,我刚才说过,自己一窍不通,不足以担当凌贝勒的师父,耽误他的前途。”
程嘉璇笑道:“别担心,我这么跟你说罢,汤少师,不管你教得怎样,也与现状没多大差别,你尽可放开了手脚。也说不定让贝勒爷放松些,自行探索,反是另有效用。”那意思是说,李亦杰教的武功,与任何一个不通武艺之人所授也相差不多。
汤远程笑道:“多谢程姑娘抬举,不过下官是个本分人,您这么说,岂不是叫我抢李卿家的饭碗,安心要让我俩反目成仇?”程嘉璇道:“怕什么?他做不好,还不准别人做得好了?金饭碗只有一个,谁能抢到手,大家各凭本事。”汤远程道:“抢来的饭碗,非为本行,用来也难安心,倒不如顺其自然,该是谁的,那就是谁的。”向台上比了比,道:“大伙儿各有所长,好比人家唱戏,就是凭本事吃饭,可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能耐抢的。人家卖力演出,咱们却在台下吵得乌烟瘴气,不但妨碍意境,更破坏了人家一番高雅的美意。来来来,还是看戏要紧,好教引人入胜,心旷神怡啊。包管各位忘却一切忧愁。”程嘉璇笑道:“你几时对唱戏这么有研究啦?以后要不做太子少师,难不成改行加入戏班子?嗯,你生得这么俊秀,应该去做个捏嗓子唱花腔的小旦。”
李亦杰转头看向戏台,但闻锣鼓声喧天,震耳欲聋,却是全然不知所云。台下掌声倒是一片片的响起,心绪烦闷,连跟风也没兴致。昏昏噩噩的死撑在看台上,全充个睁眼瞎,好不容易等到众人一齐站在台前,施礼谢幕,从一侧鱼贯下台。料想这一幕戏终于是熬到了头,接下来也就该陆续散场。然而又一路使者列队上台,各人手捧托盘,呈献寿礼,每一份都由专人检视后,朗声报出。沈世韵低声道:“小璇,等那些高官送过礼后,也就该轮到我们了。你先拿本宫那尊玉马出来,且预备着。”
程嘉璇应了一声,探手到座下包裹中掏摸,这一下却摸了个空。努力回想随沈世韵离开吟雪宫之时,自己好像的确因太过匆忙,又与玄霜嬉闹得忘了神,将随身携带的玉马解下,放在书架中一层空隙处,以防追逐时不慎打碎。这本是出于谨慎考虑,但等离开时却忘了拿。僵硬的笑笑,道:“这是奴婢粗心,忘了将玉马带来,请娘娘恕罪……”还不忘找个理由,叉手指点道:“还不是要怪那个李亦杰?他整天找奴婢麻烦,弄得我心里一团火,才会出了这样差错。娘娘知道,平日里奴婢办事一向谨慎……”沈世韵冷冷道:“既是自己大意,就别将罪过赖到他人身上。没有人是生来就给你顶罪的,本宫不喜欢跟善于推脱责任之人打交道。”李亦杰好不容易听到沈世韵说话稍向着自己些,还不知是否为了给程嘉璇立规矩有意而为,可在心里仍感一阵暖意。
程嘉璇道:“是,奴婢该死。那……现在该怎么办?”沈世韵道:“犯了错就设法补救,眼前时间还来得及,你回宫去拿。也不用跑得太快,当心忙中添乱,路上再摔一跤,打碎了玉马,本宫可不轻饶。”程嘉璇踌躇道:“这个……可是……”手指扭了扭衣角,可怜兮兮的看向玄霜。沈世韵道:“怎么,还要本宫亲自去不成?”
玄霜跳起身,整了整长身衣衫,道:“我也陪小璇一起去。”沈世韵道:“你给我老实坐下!我想小璇还没无能到连放在架上的玉马都抱不回来。真是那样,本宫也没必要养她了。”
李亦杰心里五味杂陈。沈世韵即使待程嘉璇和玄霜都未显亲厚,并非是针对自己一人。最多却也只能表明:她如今的人情味真是越来越淡。若是本性中全无劣根,也不该短短六年,就被环境腐化得如此严重。但在他眼里,沈世韵就如女神般完美。要相信她是贪图权势享乐的俗人,那是硬生生将心中的美好打破,情何以堪?
贺礼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一件赛过一件,实则福亲王未必就真结有这许多交情,而宫中之人最善循势巴结,见皇上为这位汉人王爷专门开办寿宴,其受宠信之深可想而知。跟他拉拢关系,日后也能多得些好处。李亦杰对此类官场之道大类详知,却不愿效仿。既存不屑与之同流合污之想,同时却也有心无力。他是两手空空的投靠沈世韵,财力也不允许这等肆意挥霍。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不是个好名利之人,做盟主、忍辱负重的留在宫中全是为了沈世韵。只要能好生守在心爱的女人身边,便已知足,再不愿另争上游。
寿礼赠献已近尾声,程嘉璇却仍未回转。沈世韵沉下了脸,低声向吟雪宫随行来的一位小厮嘱咐几句,临时更换一件礼物献上,心里却已恼了。
等贺礼进献已毕,福亲王在几人引领下走上了台。李亦杰虽知今日是他的五十大寿,但瞧他模样,仍是十分精明干练,粗看才不过是三、四十岁。身上同有股英姿勃发的战气,足可想见年纪轻时,作战时必是英勇无敌,横扫千军,无怪乎备受先皇宠信。
那福亲王走到正中,抱拳向四面施下一礼,随后才向顺治大拜,朗声道:“皇上劳神费时,为老臣庆贺寿辰,臣谢主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