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边仍残留着篝火的灰烬,骆驼的脚印还留在沙地上,但驼队已经走了,黄沙岭再度陷入死寂。
此前他与张德利交代的很是周详,张德利回去之后会详细打探他所关心的那些人的情况,而且二人也约定了日期,明年五月张德利会再来这里,将打探的结果告诉他。
不管在等什么,只要不是等死,心中就有希望,确切的说也不是希望,而是盼头,有盼头也好,日子能过的快一些。
这几年天书的推研一直在缓慢推进,不敢说每天都有进展,每个月都一定会有悟得,天书囊括的天地阴阳,乾坤男女,是非善恶,真假虚实就如同太极的阴阳双鱼,互相对应,二者缺一不可。
天地阴阳同在,方得齐全宇宙,就如同日落月升,昼夜交替,明暗更迭,循环往复。
乾坤男女同在,方得繁衍众生,就如同这独身来到的鼹鼠,是只公的,缺了母鼠,便无有后代衍生。
是非善恶同在,方得抵消对冲,所谓是非善恶,很多时候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昆虫啃吃草木,对草木而言是罪恶损伤,但对昆虫而言,不过是为了果腹谋生。
真假虚实同在,方得维系平衡,没有了虚情假意,也就不再有刻骨铭心,失去了虚假的丑恶,也就不再有真实的可贵,若是不曾失去肉身,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肉身的重要,虚假如同腐臭的淤泥,失去了它,也就闻不到荷花的清香。
世间不可能只有仁善安宁,罪恶悲苦也必须存在,倘若将罪恶彻底消除,世间万物也就不复存在。
世人的痛苦往往来自迷惑,但世人的快乐也是来自迷惑,一个人若是真正看透了阴阳本质,便不会纠结于是非对错,便不会苛求人性至纯,亦不会对黑暗感到惶恐,更不会对罪恶恨之入骨,若是能够明白这些,便达到了太上无情的境界。
太上无情是无有迷惑的,但同时,也就失去了快乐,此亦是阴阳均衡,得失俱在的必然。
若是晋身仙人,明窥阴阳,顺应天道已经够用了,但他的目标不仅仅是飞升证道,而是了解并掌控天道,如此一来,就需要对阴阳有更深的了解。
历经四年的孤苦独处,不辍的推研凝思,而今的他双手已经握住了阴阳双鱼,但这远远不够,单是了解还不成,还得学会掌控,所谓掌控,就是不但要双手分执阴阳双鱼,还要扣住阴阳双鱼的鱼眼,阳鱼的阴眼,阴鱼的阳眼,是藏在真里的假,也是藏在假里的真,是互相转化的根源,只有抓住了它们,才能够扭转天地阴阳,操控真假虚实。
参悟天书,如同垒土成山,又如同积水成河,非日积月累不足以发酵酝酿,非积少成多不足以爆发变化,便有诸多参悟心得,却始终不曾破壳而出。
冬日到来,杂草枯萎,树木落叶,水潭再度结冰。
三九天,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鼹鼠的巢穴遭到破坏,蛰伏的鼹鼠在沉睡中惊醒,冰天雪地,无处安身。
这地下有处废弃的城池,其中有大量空隙,南风便将它带到地下。
也可能是受惊过度,鼹鼠来到地下之后便不再酣睡猫冬,既然醒着,就必须进食,但眼下昆虫已经死绝,只能破开冰面,捉那水中的鱼虾喂养。
坚冰的存在令水中的鱼虾难见天日,但与此同时,冰的存在也为水中的鱼虾提供了庇护,坚冰屡遭破坏,令得水温过低,大量鱼虾被严寒冻死。
天道无处不在,此事亦令南风大有感触,没有什么改变是单纯的改变,任何的改变都会有相应的后果发生,倘若掌握了控制虚实的法门,对那些大事的改变一定要慎重,因为不管是良性还是恶行的改变,都可能引起相同程度的对立变化。
来年春天,寒冰融化,水里的鱼虾大部分都冻死了,小虾还有一些,但鱼只剩下了五条。
这是一种中原很少见到的鱼类,长不很大,只有两寸多长。
时辰可以通过观察日月星辰来判断,只要足够细心,不但能够通过草木的枯荣来判断月份,还能够根据星辰来加以确定,因为不同月份,星辰在天上的位置也是不同的。
到得四月,南风开始忐忑,因为按照之前与张德利的约定,张德利下个月就要来了,忐忑的是不知道张德利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忐忑的等到五月,南风更加忐忑,因为五月已经过半,却并不见张德利到来。
到得五月底,忐忑已经变成了紧张,他对张德利许以重酬,张德利是商人,权衡得失最是擅长,如此优厚的回报和辛苦的走脚贩卖,他应该知道哪个更值得去做。
再等十几日,南风更加忧心,由于之前放弃了详细计算时日,便不能准确判断具体是哪一天,但他却知道五月肯定过了。
张德利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