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莫过于让外行人来领导内行人了,什么都不懂的人指挥那些懂得该如何做事的人,简直是滑稽透顶,更可笑的是这种不正确的情况居然是司空见惯的,甚至演变成了一种社会上常态。倘若仔细品味其中的含义,着实有几分黑色幽默的意味。
无论如何,白二这个厨师头头能有幸碰见吴晗这样内行的人来当顶头上司,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平常很多时候,他不需要当面诉苦,吴晗就已经知道受了委屈,如此善解人意的领导真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至于说为此白二少了许多中饱私囊的机会……淡定,要淡定。
这边吴晗刚一发话,白二也跟着来了精神头,他满面堆笑地凑近到跟前,说道:
“有,有。您看,这边都是新鲜材料,莲藕、竹笋、香菇和木耳,都是一等一的鲜货,您还需要别的什么,我马上派人去弄。”
手法熟练地翻弄检查着这些存货的品质,吴晗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去替我弄两条鲫鱼来,莼菜要最新鲜的,别的就不用了。”
“好嘞!您稍等啊!”
不多时,亲自跑到温室鱼塘边捞鱼的白二,气喘吁吁地提着四、五条鲜活鲫鱼和一盆鲜嫩的翠绿莼菜送到吴晗眼前。
凑齐了做菜的原料之后,吴晗摆手打发走了抓紧时间拍领导马屁的白二,吩咐他忙自己的事情,不用陪着了。随后,吴晗扎上了围裙挽起袖子,准备动手为老婆作这一道莼菜鲫鱼羹。
谈到莼菜这种不甚起眼的水生蔬菜,名头可是不小,华夏历史上出过一则著名的美食典故。据说晋代人张翰在洛阳做官时,因为见秋风乍起,此君忽然联想到了老家吴中已然到了吃莼菜和鲈鱼脍的好时节,于是便与人感慨说道:“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爵乎?”正常人绝对想象不出来,这位仁兄会为想起老家的两道小菜,干脆连官也不作了,十分潇洒地留下一封辞职信就撂挑子走人了。
后世有好事者追忆魏晋人物的潇洒风流,由这则典故中引申出了一条成语“莼羹鲈脍”。当然,这个故事作为美食典故,通常讲到这里就算完事了,但这个事件却远非故事中讲得如此洒脱,令人心驰神往。
这位貌似美食家的张大官人在任时,恰逢西晋王朝爆发八王之乱前夕,整个中原大地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当时比较远见的人差不多都觉察到西晋朝廷的形势非常不妙。所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张翰老兄思故乡莼鲈美味的口腹之欲再强烈,也及不上赶紧收拾行李,回江南老家避祸消灾的保命心思来得迫切吧!
在东北要吃到莼菜绝非易事,正如某部喜剧电影所说,你知道什么叫成功人士?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只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依此类推,桃花源景区本来打算开宰的那波有钱人也是什么玩意稀奇就吃什么,在江南水乡吃莼菜算什么稀奇,当然是东北吃才叫稀罕。
大概是出于市场营销方面的考量,桃花源温室中桑基鱼塘里少量种植了一些莼菜,打算用来满足有钱人的变态嗜好。可惜核战争把所有人的命运都改变了,那些食客们即使还活着,也没机会来品尝一下在冰天雪地里泡着温泉,吃莼菜的享受了,如今这些娇贵的莼菜就只能便宜幸存者们大快朵颐。莼菜虽然味美,可是做起来却很麻烦,必须选用没有长出水面的嫩叶部分,当然也只能靠手工采集了,因此莼菜是一道费时费力的佳肴。
这一次吴晗为了表示体贴周晨,做起来再麻烦也得弄,他选择了用鲜活鲫鱼搭配上莼菜。这道菜不但好吃,而且符合中医理论,具有相当不错的食疗功效。莼菜鲫鱼作羹能抑制呕吐,对体质虚弱者的滋补效果也很好,如果是用来给孕妇食补,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莼菜、香菇、竹笋、西红柿……”
手艺随身走,只要真正学会了一门手艺,后天建立的条件反射足够让人一辈子不会忘记这些技艺。虽说整天忙于练武和杂事,吴晗虽已许久不动刀铲,厨艺分毫未见退步,动作流畅地将切好的各色辅料与煮熟剃净鱼刺的鲫鱼肉中,待得重新下锅炖煮少许功夫,做成了这一道莼菜鲫鱼羹。待得起锅装盒密封以后,吴晗提着自己的一份心意送到了心绪烦乱的周晨面前。
推开卧室的房门,吴晗望着半躺在床上,神色游移不定的周晨,开口说道:
“来,尝尝合你口味吗?”
才刚作了一件让吴晗火冒三丈的事情,现在品尝着莼菜鲫鱼羹的清爽滋味,周晨突然抽泣起来。设想过吴晗会对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多么恼火,她却唯独不曾想见会有如此和颜悦色地场面。一时间,周晨的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抑,流下的眼泪倒是喜多于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