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愿意,牧欧相信,梧晓落黄袍加身,称皇登基,俯瞰众生,万民朝拜指日可待,但为什么会放弃,明明心怀怨恨,人毕竟不是圣人,也有七情,也有六欲,抄家之仇,杀父之仇,袍泽之仇,不共戴天。
如今,他算是大概明白了,只因为他父亲的执念,和他的执念,尽管这种执念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但他知道,这种执念说白了就是死理。死理,便是永远说不通的理。
二十年前天下初定,四州之乱被平息,天下急需休养生息,发展生产,百废待兴。如果再次起兵,天下将会再次大乱,而梧家,就是直接的刽子手,这有违梧家坚持的理念。
梧君暮深知无论是自己还是梧晓落平生制造杀戮太多,现在必须收手。因此,就算是面对皇室的屠戮,也只能洗颈待戮,他甚至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什么,而梧晓落能够逃脱纯属意外。
梧晓落逃脱之前,梧君暮只说一句:“天下不能再受到创伤了,也经不起折腾了。我们,是该收手了。”
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深深烙印在梧晓落心中,哪怕是父亲死去那一刻,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也只能含泪而去。
而自己还有活下去的理由,一是游走各位自己的亲信,放下屠刀,切勿反抗,皇家的屠刀不会对着你们;二是等待一个时机,复仇,只是我一个人的仇,只是对萧氏的仇;三是为了寻找,寻找回当初对那绝世倾城的人儿的一个承诺。
有这些理由,梧晓落不得不苟且的活下去,浪迹江湖。
但是总而归之,天下,经不起任何无谓的牺牲了,几十年来,死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如果自己伤痛,真的能够换来天下太平,那么,这种痛,就让我梧家,默默承受吧。
深明大义,慷慨就义;伤梧一人,只为苍生。
如此大仁大义面前,牧欧内心反响的,只能是,听令。
来吧!今夜一醉,埋创我大哥撕裂的伤口;
来吧!今夜一醉,守护我大哥生平的执念;
来吧!今夜一醉,坚守我们多年的兄弟情义;
来吧!今夜一醉,只为当初的大仁大义,天下苍生。
来吧!今夜一醉,方知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没有错,终此一生,无愧于这茫茫俗世,天下黎民,无愧于曾经的抱负与梦想。
今夜,值此一醉。
。。。。。。
昨夜一宿,每个人都喝得伶仃大醉,尤其是结拜的五人,其中牧欧尤甚。
多少年来,始终对当年那件事不能释怀,大哥全家蒙冤,多少兄弟惨死在那场乱局之下,深受牵连的人,哪一个不是在战争中立下过赫赫的功勋,为皇室立下了汗马功劳,为天下黎民福祉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捍卫家园。
如此功臣,皇室非但没有进官加爵,封荫庇子,还以莫须有罪名,牵连诛杀。如此行径,毫无人道,令人齿寒。
而牧欧当然清楚梧晓落自己不肯起兵,也阻止自己起兵的原因。
自梧君暮对国家社稷的匡正扶持与梧晓落平叛四州之乱以来,无论是社会修复的支出还是战争的巨额支出,国库已然被掏空
几十年的朝局动荡,兵戈征伐,已经将大陆人族的大部分基础设施、生产设施毁于一旦,粮无可征之粮,饷无可用之饷,兵无可征之兵。
流民山寇四起,地方治安动荡,民不聊生,王朝只剩下一副看似完整的皮囊,实则危如累卵,触之即塌。
而正在这皇朝最脆弱的时刻,梧家权势却终于积累到了一个绝世的顶峰。
“周朝疆域辽,知梧不知萧。”
说句难听点,梧家却是在自己作死。敏感的人只要触及他那根底线的神经,便会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
而皇室最敏感的神经,莫过于臣子功高震主,最怕臣子手握重兵,发起兵变,一个黄袍加身,在瞬息之间颠覆王朝,并不是不可能。
因此,制裁梧家,便成了皇室在战争结束后要做的第一件事,甚至这件事,在十年前战争良好局势刚开始向皇室这边倾斜的时候已经开始筹划了。
制裁梧家,意味着军政方大量换血,十年内皇室秘密培养的新人将大部分把守重权的职位取而代之过来,大批的旧日功臣惨遭屠杀。
敌国破,谋臣亡。古往今来,不外如是。
但却正是皇室这不亚于变态,不惜被颠覆王朝的举动,军方除了付流光元帅外因其提拔恩师梧君暮之死而愤起反抗,其他的都显得异于常理的安静,牧欧知道这是梧晓落的作为,尽管部分躁动骚乱不可避免,但相对而言算是平静。
对于这种亲眼见着昔日兄弟手足被冤害而死,明明手仍持着兵权却不愤起反抗的行为,就连刑天故都大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