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杯暖暖地碰到了乐以珍的手背,让她不由地心里一酸,眼泪“刷”地掉落下来。怀远驹很尴尬,又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慢慢地啜饮着,等着乐以珍擦拭了眼泪,开口说话。
“老爷,对于婆婆的事,你心里的感受我完全能体会得到。婆婆临终前,也料到你会如此难过,她吩咐我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她让我好好劝慰你,不能让你从此后消沉下去,你一定还记得吧?”自从婆婆去世,乐以珍一直没有这么正式地跟怀远驹谈话,她一直觉得悲伤会从他的心里淡去,总有一天他会好起来。可是看眼下情形,如果她再不出语警示,他怕是要越陷越深了。
果然,怀远驹对这个话题非常不感觉兴趣,随意而敷衍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现
好的吗?你不用担心…”
乐以珍满心要说的话,看了他的表情,顿觉无比堵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镇定下来,看着怀远驹:“老爷,你伤害了我身边最贴心的丫头,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意?就没有因此检讨一下你自己最近的行为吗?”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怀远驹皱了眉头,“你是不是以为仗着你胸前的那块符,你就可以随意地教训怀家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我不当家,我也是你的丈夫!夫为纲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乐以珍所有的耐心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火冲冲地说道:“以你为纲?你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吸毒吗?那个招魂法术是怎么回事?你心里不清楚吗?本来多辛苦我都不怕,只巴望着你能尽快走出伤痛,回到家里去。可是你现在明明白白地气人,还想让我用什么语气说话?”
一听她说到那招魂法术的事,怀远驹当即拍了桌子:“男人的事情,女人家少管!我与我娘隔着阴阳,不用些法术,我如何见得到她?”
“婆婆死了!你接现实好不好?”乐以珍火气上来,声音比怀远驹还要大,“你在婆婆的眼皮子底下堕落消沉,你是不是要搅得她老人家在那边不得安宁?什么法术?那只不过是老二安排下的戏码!而你的小青梅夏玉芙和老二合起伙来坑害你,那个云中道长根本就是得了老二的银子,在你面前装神弄鬼!即便你不知道这是老二的主意,夏玉芙的心思你总看得清吧?现在好了,老二得了意!隔壁那个妖女也得了意!他们一个比一个巴望着你下水!你当真就顺了他们的意!”
事情被裸地揭示出,怀远驹顿时如被人掀了疮疤,刚刚见到乐以珍时的欢喜完全消失了,换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孔:“你不知道那一会儿我跟我娘相处有多愉快,你也不知道我的心早已经变成一堆灰烬了。我当年离家,口称是让我娘过上好日子,结果她为保全我的富贵,一辈子与人隔绝,与狼虫为伴。
像我这样的孝子,活该去下地狱!所以我以后做什么事,你就不要管了!只要能见到我娘,那水里别说是掺了西土,就是掺了鹤顶红,我也会喝下去!”
“你果然知道!”乐以珍悲地看着怀远驹,“婆婆是你的生身母亲,我们理该不忘她老人家。可是你用这种方法去怀念她,未免太极端了吧?难道这二十年里,与你一起生活的家人、子女,还有你一手创下的事业,对你都不重要了吗?我和一双儿女眼巴巴地盼着你回家,府中上上下下都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见到他们的老爷、他们的当家人能重新迈进门槛儿!这些人都从你生活里消失了吗?”
“消了…”怀远抹了一把脸,幽幽地接道,“都消失了…我只想守着我娘,什么都不重要了!即便是用那种下地狱的方法,我也要见到她老人家,我陪她说话,给她铺床,为她端水洗脚,我只想孝顺她。每次见过她,我的心情就会好一阵子。不管是以何种形式何种借口,那碗水是我的精神食粮,我断不了的…”
“断不了也要断!”乐以珍恢复了冷静,再企图说服他,开始强硬起来,“云中道长不会再来了!从今天开始,夏玉芙的西土也要断!这边的日常开销,每天十两,够你们几个人吃饭了!多一毫银子我也不会出!我会让李大夫每天来这里照顾老爷,就像当初照顾蕊儿一样!一个小孩子都能戒除的瘾病,我相信老爷也一定戒得掉,等到老爷好起来了,我们就…”
“混帐!”怀远驹并没有等到听乐以珍的话,他只听到乐以珍断了他与娘亲进行灵魂沟通的路,顿时火冒三丈,手中还剩下的半杯茶,一扬手泼向了乐以珍。
乐以珍没有防备,只觉得脸上一烫,茶水混合着茶叶,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去,在她豆绿色的绸衫上出一大片茶渍来。她简直不敢相信怀远驹会用热茶水泼她,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怀远驹,失语了!
怀远驹一时冲动,茶水泼出去之后,他当即就后悔了。他回不过脸来马上道歉,看着乐以珍那陌生的、绝望的、惊骇的眼神,只觉得无比懊恼,“啪”地将手中的空杯摔到地上去。
好半天,乐以珍才感觉自己的思维又回来了,眼珠儿也能转动了。多奇怪,这一刻她没有哭,她只是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慢慢地擦了脸上的茶水,又掸掉了肩头上的湿茶叶,缓缓地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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