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路迎酒站定了脚步。</p>
他回过头，小李下意识退后半步，被他堵在了墙边。</p>
路迎酒说：“她杀了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p>
小李被他忽然严肃起来的神色惊了一瞬。</p>
单论面容，路迎酒实际上是偏温和秀气那一派的，但当他面无表情时，那曾久居高位的气场又压得人死死的，眉梢仿佛都带着锋芒。小李赶忙结结巴巴道：“一定、一定要被我们驱散，我我我我知道这点的。”</p>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么？人之常情而已，我要是被害死我说不定比季彩还凶。”路迎酒道。</p>
小李被这一出弄懵了，不知道路迎酒到底想说什么。</p>
路迎酒又说：“我问你，人间和鬼界有什么区别？”</p>
小李一个激灵，飞速回答：“人间是生者之土，鬼界是亡者之地。人间怨念少，阳气重，鬼界不乏穷凶极恶之鬼，满是阴气。人间有悬崖，鬼界有深渊。人间用的是人民币，鬼界用的是冥币……”</p>
路迎酒啧了一声：“怎么回答的那么复杂，你当是在考场答题呢，写老长一段就为了骗可怜巴巴的两分。我告诉你，区别是我们是法治社会。”</p>
小李：“？？？”他情不自禁靠了一声。</p>
路迎酒继续说：“所以我们犯了罪，应该交给法律去审判，我们有量刑标准，但鬼怪是不可能有的，杀过人的鬼，更是有可能继续伤及无辜。所以，哪怕是鬼怪占理，我们世界的规则也不该被破坏。如果谁都乱来，岂不是乱套了？死者想报仇没错，我们想要驱散它，也没错。”</p>
他退开半步，看着还有点懵逼的小李，弯了弯眼眸：“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可以同情，但是别愧疚。挺直腰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p>
下了楼，季彩已经被符文包得跟粽子一样了。</p>
楚半阳在旁边，慢条斯理地丢掉一双手套，说：“符文都布置好了，可以当场火化，保证烧得连渣都不剩。”</p>
“烧！”路迎酒简明扼要道。</p>
楚半阳打了个响指，火焰顿时熊熊燃起，将季彩吞没。</p>
这火燃势分外凶猛，不过短短五六分钟过去，尸体已经完全没了踪影。</p>
眼看火焰快要消失，空气中似乎还有骨灰飘扬。路迎酒掏出三张符文，轻飘飘地甩出去一张。</p>
纸张在风中飘啊飘……</p>
轰！！！</p>
震耳欲聋的一声，小李直接嗡嗡嗡地耳鸣了，他目瞪口呆——路迎酒甩出去的符文引起了小规模的爆炸，炸得空气中骨灰乱飞。</p>
小李：“这是在做什么！”</p>
路迎酒说：“补刀，防止复活。”他又甩出去一张，又是一声巨响，地面都被炸凹进去了一块。</p>
小李：“……”</p>
等路迎酒补刀完了，巨响已经吸引来了一堆人。</p>
警察慌慌张张跑过来：“发生什么了？”</p>
趁楚半阳和他们解释时，路迎酒已经绕过人群，从小区的小门走了。</p>
夜色已深，快12点他才到家。</p>
奶牛猫翘着尾巴迎接他，在他腿边蹭来蹭去。路迎酒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p>
和平时一样，睡前他热了一杯牛奶，边看书边喝。</p>
杯子在手中热乎乎的，透着心安的温度。书本翻完两章，他又拿出了那个钻戒，楚半阳死活打不开的钻戒盒，被他轻巧地打开了。</p>
钻戒闪闪发光，那是令人心醉的光华。</p>
结合莫名其妙出现的鸡蛋和牛奶，红艳的阴间小花，今天被突然碾碎的鬼怪。</p>
几乎可以肯定，他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p>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自己完全察觉不到的鬼怪。</p>
要是换其他人，估计已经吓得要死了。但是路迎酒自小就厄运缠身，见过太多魑魅魍魉。井下的冤魂，游荡的梦魇，吊死鬼的乌鸦振翅飞起时，长夜都在尖啸，年幼的他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但床下总会悄悄伸出一双冰冷的手。</p>
如果说驱鬼师是朝着深渊前行，那他一出生，看到的世界就是深渊。</p>
所以，别人眼中再可怕凶残的鬼，也比不过他遇见过的一切。</p>
他不会、也没有必要害怕任何鬼神。</p>
回想起过去，本来那种地狱一般的日子，还要持续下去。</p>
直到……</p>
路迎酒把长命锁从脖子上取下来。</p>
它在灯光照耀下，有着奇异光泽。</p>
他轻轻握住了长命锁，趴在桌上，把它举在光下，正如之前无数个长夜里，他就是这样细细看着长命锁，想着，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p>
温柔沉静？</p>
或者冷酷暴戾？</p>
会和自己喜欢一样的东西吗，还是说身为鬼神，无欲无求？</p>
他在外人面前的气场、神色间的锋利，此时完完全全被收敛起来了。从没有人，看到过他流露出那么温柔的神情。</p>
路迎酒拿着长命锁，和十三年前的那个自己，想着同样的问题。</p>
——什么时候我能见你一面。</p>
然后告诉你这十三年的故事。</p>
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路迎酒把长命锁重新挂回脖子上。</p>
收敛神态后，他又是平时冷静淡然的路迎酒了，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哪怕是面前是刀山火海、腥风血雨，眉头都不会挑一下。</p>
熄灯，上床。</p>
这个夜晚静悄悄的，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胸前的长命锁热得发烫，路迎酒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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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时针滴滴答答，指向了2点钟，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白森森的。</p>
床头有人。</p>
他抬眼看去。</p>
季彩站在床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幽怨。</p>
她的皮肤苍白，全身都湿透了，长发滴着水，赤/裸的双足踩在地板上，几乎是白得透明。</p>
仔细一看，那放在床头的钻戒盒还跟鲨鱼一样，死死咬住了她的两根手指不松口。</p>
“……”路迎酒笑了，“这才对嘛，这样，我才会对你有点兴趣。”他往床头一靠，“说吧，你还有什么心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