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p>
那汹涌而来的火焰被他斩开，像是流彻四海般向周边泄去。</p>
剧烈震颤的空间波动，如同横在上方的一道防御，护住了正在传递诅咒的父子，苏明安站在震动之下，听见后面封祺祺呜咽的声音。</p>
“……爸爸，我不要……”</p>
“祺祺，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已经不小了。等这场灾难结束，回去之后，你……要向所有死去的族民们赎罪。</p>
我们是传承家族泽万，肩负着守护族民的任务，不管怎样……你要履行你的职责，你要一辈子，都为幸存下来的族民而赎罪。”</p>
“我会赎罪，是我放的火，你让我死在这里好了……为什么要你和妈妈挡在前面，你们才是真正的少族长，我不过无关紧要……”</p>
“……”西克闭了闭眼。</p>
蔓延的黑线攀上他的手臂，他的情况本来也不好，在强行接过封祺祺的诅咒之时，他的生命已经不可控制地走向尽头。</p>
在再度开口时，他的语声变得沙哑。</p>
“我是部族的少族长。”他说：“……但在那之前，我是你的父亲。”</p>
他攥紧封祺祺贴着他后颈的手，像一位父亲正让孩子玩乐似的骑着他的肩颈。</p>
那大手攥得紧紧的，像是怕松了一刻，他肩头的孩子就会掉下去。</p>
“祺祺，我不后悔诞生在泽万的家族里。我后悔的只是……族里落后的传承……祭神仪式，让我没能顺利看着你长大。”他说。</p>
“轰——！”</p>
苏明安再度挥出一刀，斩开那汹涌而来的森林之火。</p>
黑色的大地卷起了血红色的火浪，热风扬起他的黑发。</p>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低矮的天幕。</p>
……</p>
【明安。爸爸不后悔自己救人的行为。】</p>
【但是，对不起，爸爸没能陪你长大。】</p>
……</p>
“茜茜是无辜的，但族民依旧会迁怒于她，你不能让她和你一起回第一部族。”西克说：“……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你要好好的。”</p>
他说着，逐渐也开始咳嗽。</p>
危险的诅咒，鼓槌般敲击的痛苦，都从封祺祺身上缓缓远去，传递向一个宽实的背影。</p>
封祺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哭泣着，他何不知道眼前这个背影此时承受了多少的痛苦？</p>
但他虚弱到不能动弹，他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包覆住，这双大手极有力气，像是铁箍般让他不得离开，像是暖流般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p>
这当头，电光一般闪烁的，就是他此后要一生赎罪的念头。</p>
……他要废除这落后的祭神仪式。</p>
他要……痛恨一切带来诅咒和灾祸之物。他要信仰佰神，厌恶玖神。</p>
他要……接受一切该信仰之物，痛斥一切不被容纳之物。</p>
他要与每个族民的理念一致——</p>
他要成为一名最合格的族长。</p>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脸上大颗大颗地滚下，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p>
在身上的最后一丝痛楚消失，在泯灭的力量彻底遍布他的四肢百骸之时——</p>
他听见父亲强忍痛楚的，温柔的声音：</p>
“祺祺，我将泽万传承之名——长之一字，赋予你。”</p>
父亲转头，看向茜茜。</p>
“茜茜，我将泽万传承之名——伯尔一词，赋予你。”</p>
茜茜沉默着，闭上双眼。</p>
她比正在痛哭流涕的封祺祺要冷静许多，在这种时刻，她一滴泪都没有流。</p>
在穹地，父母离世前，会赋予孩子之后的新名。</p>
这意味着这些从此以后没有双亲的孩子，他们要学会独立成长，要丢弃过去的一切软弱。</p>
新名代表着他们的荣誉，旧名只是孩童时代稚嫩与软弱的象征。</p>
只有呼喊他们的新名，才代表对他们成长和独立的尊重。而他们过去的名字，则不该被人提起，否则便被视作对他们的轻蔑。</p>
在赋予了他的儿女新名后，背影显得格外宽阔的父亲，松开了手，将封祺祺放了下来。</p>
他说：</p>
“……封长。”</p>
“你和茜伯尔，要好好长大，各自都成为很好的人。”</p>
……</p>
【……明安，爸爸很开心。】</p>
【你成长为了一个很好的人。】</p>
……</p>
【当前情绪值：400】</p>
……</p>
“轰——！”</p>
苏明安收起琥珀之刀。</p>
他转身，看见西克宽阔的背影，逐渐在一阵白光中消失。</p>
他看见哭喊着跪倒的封祺祺，看见他身上被加强了许多的泯灭之力冲天而起，宛如神明的宣判般，将周围的火焰毁坏殆尽。</p>
在最后的时刻，西克身上的白光越来越亮。</p>
在那阵白光渐渐消退后，</p>
他化作了封祺祺手里的，</p>
一枚格外冰冷、透明的魂石。</p>
“啊啊啊啊啊——!”</p>
如同飞鸟坠落的哀鸣，在漫山的火焰中撕扯而起。</p>
封祺祺跪倒在地，像是分割天地的一道黑线，周围的一切火焰，都围绕着他而行。漆黑的能量肆意喧嚣，如同黑色匹练般卷起巨浪，将危险的火焰统统吞没。</p>
此刻，他依然在一刻不停地，在人生的路上往前走，但某一条与他平行的路上，有人已经停了下来。</p>
曾经他以为持久的，甚至永恒的，从未想过要失去的东西，在此刻都显得不堪一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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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都只是发泄，它们不能拯救他的灵魂。</p>
他的前方没有了那道熟悉的背影。</p>
从此以后，他和茜茜都失去了双亲。</p>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给他们在灯光下缝袍子，不会有人再给他们唱摇篮曲，不会有人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们加衣服，也没有人能牵着他们，背着他们，走遍穹地的每一个角落。</p>
他和茜茜都将经历无比漫长的成长过程，直到变成未来的样子。</p>
引导者第二位次的，“泯灭者”封长·泽万。</p>
……与引导者第一百位次的，“预言者”茜伯尔。</p>
……</p>
……</p>
【“妄想者，我只担心一件事。”】</p>
【“……我怕我配不上，我目前经受的一切苦难。”】</p>
【——《玖神·轮回手记》】</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