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在县衙的院子里就透过大开的门看到周衍,他似乎一直保持着自己进门时的姿态,听到喊声,抬手掀了掀兜帽,在灯笼照耀下忽明忽暗的夜色里露出一丝微笑。
谢柔嘉一直迈的稳稳的步子忍不住跑了起来。
她跳过县衙高高的门槛,一口气跑到周衍身前。
“周叔叔。”她高兴的说道,“我说服他了。”
她的眼里脸上都是笑,还带着几分难掩的小得意,就好像炫耀的等待要糖果的小孩子。
周衍笑了笑,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又飞快的收回来。
他记得以前小时候就是这样对待他的那只猫儿的,猫就会很高兴。
眼前的女孩子笑容更亮了。
“走吧。”周衍说道,看了眼走出来的杜望舒。
护卫阿七也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一辆马车赶了出来。
“你要不要坐马车?”周衍看向谢柔嘉问道。
坐马车比骑马要舒服一些,但跟杜望舒坐一起总不能不说话吧,谢柔嘉毫不犹豫的摇头。
她本来就太爱说话,适才在牢房里跟杜家的人说的太多了,现在一点也不想再说话了。
周衍不再说话翻身上马,伸手将谢柔嘉拉上在身后。
“抱紧了。”他说道。
谢柔嘉嗯了声点点头,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马在夜色里再次疾驰。
天光隐隐发亮,灯火残明的谢家大宅一片素白。
谢大夫人的院子里站满了人,熬的一脸疲惫眼睛发红。
“床已经摆好了。”一个仆妇低声跟邵氏说道,“什么时候……?”
她看了眼室内咽下了到了嘴边的最后两个字。
停床。
邵氏知道她的意思,瞪了她一眼。
“还没断气呢。”她低声说道。
还没断气呢?仆妇忍不住看了眼天空。
这也算是熬过了一晚了吧,不像大夫们说的熬不过今晚,大小姐的大傩还是管用的。
屋子里安静异常,谢大夫人跪坐在床边,身边摆着谢老夫人的寿衣。
“父亲。”她唤道,声音已经沙哑,“给母亲穿衣吧。”
“她还没死呢!”谢老太爷亦是声音沙哑的说道,伸手抱着谢老夫人。
谢大夫人看着面如金纸胸口几乎已经不再起伏的谢老夫人,眼泪再次流下来。
“她还没死呢,她还在等呢。”谢老太爷喃喃说道。
“母亲,你安心的去吧。”谢大夫人抓住谢老夫人的手,俯头在床上哭,“我一定会让杜望舒给你陪葬的,我会让整个杜家给你陪葬的,你就咽下这口气闭眼吧。”
话音才落门外就有人慌乱的跑进来。
“大夫人,大老爷,不好了。”她喊道。
谢大夫人和坐在一旁的谢文兴都看过去。
“大小姐,带着杜家的人来了!”仆妇说道。
什么?
这小畜生!
谢大夫人蹭的站起来。
“阿媛!有话好……”谢文兴忙喊道,但还是晚了一步,谢大夫人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这个替代惠惠,除了祭祀厉害,其他的地方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尤其是不听话,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扒了她的祭祀能力给惠惠,这样就完美了。
谢文兴跺跺脚追了出去。
“杜家的人来了。”谢老太爷喃喃,“是杜望舒来了。”
他将脸贴在谢老夫人脸上,又猛地想到什么坐正身子。
“你躺好,你躺好。”他将谢老夫人放下,伸手胡乱的拢着她散乱的花白的头发,有些慌乱的跳下床,“我给你梳头洗脸….还要敷粉,点胭脂,你别担心,我给你打扮的好好的,不会让杜望舒看到你这样子……”
他团团转着,果然拿了梳子,搬来妆盒,在一众丫头仆妇惊愕的注视下亲自给谢老夫人梳妆起来。
“老夫人已经去了?不是穿了衣裳才梳妆的吗?”
“快去告诉大夫人。”
几个仆妇冲了出去。
而谢大夫人已经冲到了前院,大门大开,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前。
谢柔嘉看着骑在马上的周衍。
“周叔叔。”她喊道。
周衍已经带上了兜帽遮住了整张脸,听到喊声冲她抬抬手。
去吧,去吧。
旋即便调转马头,迎着东方隐隐的亮光疾驰而去了。
余下的事就是谢家内部的事了,他作为五叔的朋友就不便参与了。
能帮如此已经足够了,谢柔嘉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内。
“杜爷爷,请吧。”她说道,抬脚迈进大门。
谢大夫人的视线落在谢柔嘉身后哪个老者的身上,顿时面色涨红浑身发抖。
“杜望舒私闯民宅,意图不轨,给我乱棍打死!”她竖眉厉声喝道。
这竟然是要下杀手了!
在街上谢家现在不敢随意打死谁了,但在谢家家内,真要打死谁,还真是肆无忌惮。
四周的仆从齐声应和,举着棍棒果然涌上来。
谢柔嘉一步踏出。
“谁敢!”她亦是喝道。
仆从们的脚步一顿。
“我说的话,你们都不听吗?”谢大夫人喝道,也踏上前一步。
不待仆从们反应,谢柔嘉再次踏步。
“那我说的话,谁又敢不听?”她抬着下颔,站在门楼前高高的台阶上。
谢大夫人气的喘不过气。
“你。”她伸手指着谢柔嘉,“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谢柔嘉看着她,“我是谢家大小姐,我是谢家的丹女,我还是将来的谢大夫人!”
她说着一甩手,大步迈下台阶。
“杜望舒,你跟我来,我看谁敢打死你!”
杜望舒有些想笑又有些感叹,不过这些都不是时候,他肃重了神情。
院子里举着棍棒涌涌的仆从,杜望舒没有丝毫的畏惧抬脚迈步,跟着那女孩子走了过去。
谢大夫人看着那女孩子昂首阔步,所到之处举着棍棒的仆从纷纷后退避让。
混帐!混帐!混帐啊!
她浑身发抖按住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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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亲爱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