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家聚会宴席上,颜可可故作轻松地迎合着场面的气氛。但自己心里明白,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岳子凡的目光终究不是办法。
因为这很快就让男孩察觉到了异样,他终于在钢琴后面拦住了穿着一身咖啡色半衣裙的颜可可:“可可,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带你到后面的客房休息下?”
“我……”颜可可犹豫了一下,咫尺之外,她看到了俞成瑾飘过来的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女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子凡,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走过迷宫一样的长廊,颜可可对眼前的一切皆有熟悉。
在这里,自己是第一次遇到了俞成瑾呢。
昨天晚上,两人说了些很感性的话。后来累了,也就不知不觉地抱在一切睡着了。
醒来吃早餐的时候,俞佳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暧昧,一直在旁敲侧击地着玩笑。
颜可可还记得,这是今天冬天最晴朗的早上。餐厅落地窗外面是一片院子,阳光照在落雪上,慢慢融化着泥泞。
俞刚和俞成瑾若无其事地谈论着那些有的没的实事,俞佳就像一个娇宠的小公主一样跟父亲兄长撒娇卖萌。
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俞家即将破产的厄运——能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吃早餐的次数只怕亦是少得可怜。
颜可可突然就好羡慕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这世界上最珍贵的财富了。
当时俞成瑾为她填了一杯牛奶,轻轻说过:“如果你喜欢,就慢慢试着走进来好了。我的父亲是个倔强讨厌的老头,妹妹是个骄纵没大脑的傻姑娘,但他们都是好人。会给你单身孤寂时难以比拟的幸福和安全感。”
只有颜可可自己知道,她差一点点就点头了——只差一点点。
“可可?”
大概是看出女孩在走神,岳子凡轻轻叫了她一声:“你还好吧?”
“没事……昨晚跟俞佳说话说的太晚,可能有点累了。”颜可可佯装着笑意,轻轻挑起嘴角。
“想不到你跟俞佳竟然能做朋友。”岳子凡直到现在还觉得很诧异。
“她没你想的那么坏,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颜可可摇摇头,侧倚在窗前往对面看去——
当初那场舞会就是在岳家的这处郊外别墅举办的,对面三层的小白楼正是她纠结于心的最后一道关卡——住在那栋楼里的那位神秘的伯父,当然,她已经知道了,他叫柯轶伦。
“可可,你怎么总往那个窗户看?”岳子凡把颜可可带进一间起居室,给她倒了杯热水:“你今天一直心神不宁的,我很担心。要不——我还是回国念书吧?不在你身边实在不放心。”
从今天早上开始,颜可可一直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来拒绝这个痴心的男孩子又能不让他很受伤害。可是纠结到现在,她被自己的软弱婆妈所激怒(www.ibxx.com),也被男孩自作多情的温暖逼得抓狂。
如果找不到一个最好的方案,那不如就干脆——实话实说。
“岳子凡,你保护不了我的。”颜可可刷得一声挡上窗帘,站起来的身高只到男孩的肩膀。大半年下来,他似乎又长高了。
大概是女孩此时的气场太逼人了,岳子凡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可,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对,我不相信你。”颜可可冷笑:“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的学业责任父母的希望全部都抛弃掉,你觉得这样的男人是我颜可可想要的么?”
“可可,你怎么了——”岳子凡显然是别女孩无来由的一顿咆哮给吓到了。而下一秒发生的情景就更是让他目瞪口呆了。
颜可可一下子拉掉了自己肩膀上的衣物,那块贯穿前后的枪伤泛着红嫩的疤痕硬生生暴露在男孩的眼前。
“可可……”男孩的脸一下子贯红,当即瞠目结舌语无伦次:“你是干什么啊,快点,冷,穿上——”
“岳子凡,那种青涩校园的爱情故事应该玩够了吧——你看看这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车祸伤,而是枪伤。
我颜可可从来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身家贫寒,又有趣又乖巧的女孩子。等着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不期而遇,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着男孩无措的眼神,突然之间她不再有内疚和纠结,只想着尽快释然出一种轻松的距离感:“我接近你,只是想要接近你们家伯父而已。
至于为什么,跟你没有关系。岳子凡,请你听清楚我说的每一个字。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可可,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岳子凡在原地怔了一下:“我知道你跟我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喜欢的,也不是什么人你都喜欢的起的。”颜可可苦笑:“其实我觉得你和俞佳真的挺合适的。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嚣张着,一个活在自己想象中的别人……的世界里执着着。”
“所以今天,你是来彻底拒绝我的对么?”岳子凡怔怔地看着她,好久才从她刚刚的一番义正言辞里找出中心思想。
“算是吧。”颜可可低下头:“对不起,从一开始到现在,包括以后的所有时间和空间。岳子凡,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一点点,都没有。我最终会忘记你的存在,就像忘记任何一个高中同学一样,不知道在哪个时间点上,放下了就再也不会记得重新捡起来的。”
好残忍的拒绝呢,颜可可心想:只怕此时的每一个字贯穿这个纯情少年心脏的力度都不会小于自己肩膀上的子弹。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捂着掖着藏着骗着都会撕扯着双方的拉锯痛。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精力浪费在你的身上了——头发很干净,衬衫很平整,笑起来很好看的……戴眼镜的高中校草。
就算是重回十八岁的颜可可,依然没有那种幸运去染指一份纯情的初恋。
因为我生命中的那个男人,几乎已经带走了我对爱情的另一种诠释。他让我只记得永恒,不记得变通。
“可可——”岳子凡站在原地,怔了好半天才追上去:“你把这个拿着——”
再一次放在女孩手心里的,依然是那个银质的观音吊坠!
颜可可就像被火灼烧了手心一样,突然一下子就甩了开,惊叫道:“这是!”
“是我大伯派人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岳子凡诧异颜可可为何会这般激动,他弯腰捡起来说:“可可,虽然我不知道你身边到底有什么危险。也知道,我也许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陪你去承担这一切。
有时候我会想起以前在学校的那些时光,真想再看到你背着书包鬼鬼祟祟地从院子外面翻进来的模样。我想,其实你是谁都不重要,至少我认识过的颜可可值得我喜欢过她。
男孩祈求的眼神望穿颜可可的恐惧:“这个护身符,你还是拿着吧。是我伯父说,希望你带在身边的。”网游之万载无双
颜可可记得,这枚观音吊坠在去机场接秦贝儿的前一天已经被她留在凌犀的手上了。为什么又会回到柯轶伦这里!
如果唯一的解释是,凌犀交给他的?又或者是——
颜可可不敢再想下去,她攥着这枚发烫的吊坠,仰起脸认真地冲着岳子凡点点头:“谢谢你了,子凡,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另外,别对伯母说我是个坏女孩,我知道……她们都是善良的人,很喜欢我,我不想让她们失望。其实进不了你们这样的家,也是我自己没福气。”
“可可……”岳子凡默(www.19mh.com)念着她的名字,目送着女孩渐渐消失在长廊的身影。第一次站在自己家的走廊里还会觉得风景那么陌生。
颜可可终于轻松了下来,这份轻松让她觉得自己好无耻。近在咫尺的白色阁楼,在院子里的积雪和惨淡的月色下显得伶仃相吊。
她定了定神,独自走进去。在一个木讷的女仆诧异的目光下,大大方方地说:“您好,我找柯老先生。”
那女仆怔了一下,旋即问道:“请问你是颜可可小姐吧?老先生等候您多时了。”
诶?这回该轮到颜可可惊讶了:“他知道我要来?”
女仆不说话,只是点了微笑着引着颜可可走上阁楼。
颜可可留心观察了周围的布置,这里装潢的一切会让她有一种恍如回到二三十年前的尘封厚重感。就好像是午夜梦回里与岁月的碰撞。
暗红漆色的地板,抽象的水粉画,摸上去冰凉的实木扶手,还有那烧得正旺的壁炉。
颜可可看到楼梯的拐角处有升降梯,应该是给行动不便的老人使用轮椅而准备的吧。
“老先生,颜小姐来了。”佣人敲了敲虚掩的门,老人清瘦的背影在书桌前动了一下。轮椅在地板上拖出吱呀的响动,披着大衣的老人缓缓转过身来,就像一架机器人般冲着颜可可僵硬招手。
颜可可看的清楚——老人的四肢应该是萎缩得很厉害,上一次匆匆一瞥,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因而看得并不清楚。
而这一次,他就像是一个卸下防备的智者,带着点慵懒和对世事另眼旁观的态度。墨镜下疤痕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昭显内心的神情。
“坐吧。”他发出邀请。
颜可可坐在茶几前的那张藤椅上,打量着这间书房的布置。浓重的书卷气和整洁高效的办公排布皆显露着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博学而儒雅的老人。
书架里排满了各个时代的纯文学,有些书是原版,有些事译本,但不得不承认的亲密度已经在颜可可心里滋生了——好多书也都是自己读过的。
“要咖啡么?”
“谢谢。”颜可可落落大方地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老人摇着轮椅来到吧台上的咖啡壶面前,枯瘦的手掌拨弄着机器上的摇轮,哗啦啦的研磨声飘在午后惬意的气氛里。
颜可可突然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无数个这样的下午。她也是在暖洋洋的气氛里,摊开一本书,冲上一杯饮品,享受着孤独又充实的生命。
“这是您写的字么?”颜可可看到书桌上摊着墨迹未干的书法,苍劲的大字仿若铺开胸襟的气魄。她不是很懂临帖,但能写出这样字的人,颜可可相信——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闲来练作,静心平气的。”老人摇着轮椅来到女孩身边,将半杯飘着浓香的咖啡递给她:“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呢?”
“我……”颜可可攥着手心里的冷汗,将那枚银质的观音吊坠放在老人面前:“我想知道这是什么……”
“混怨菩萨。在梵语里叫祈佤,戴在身上可以帮助人们辟邪恶平怨愤,安心归一。”老人扶了下墨镜,并没有对颜可可手里的东西表现出惊诧。
他的解释,就跟当时在淮余县火车站上买小玩意的老板说的一模一样呢。颜可可看着老人:“这东西应该是您的,真不好意思,差点被我弄丢了。”
“没关系,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老人如是说。
颜可可看着那吊坠上早已磨损在久远年代里的斑驳痕迹,轻轻问:“柯老先生,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与我的挚友在t国经商的时候从一座庙里求来的,生而有限财富无限,每一条商途皆不易,难有平常心,多生怨憎会。带这样的一尊菩萨在身,想来多可净涤信念。”老人的语速平缓,颜可可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其实这东西就只求一个安慰,所以我和挚友每人带走了一只。”
“您的挚友……是不是姓林?”事已至此,颜可可又何须再有多惧。无法透过那墨镜的浑浊直视对方的心神,那就不如把自己想问的一切以任何东西做赌注来交换吧。
“林源。”
颜可可啪的一声站起身来,可是并没有等到老人的脸上有一丝一毫的诧异,她先意识到了自己难以沉着的失态是很不应该的。
“颜小姐,你怎么了?”
“没有……”颜可可坐回去,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攥紧:“我没事,我只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为你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悔过?啊——算了你不要回答了,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她把那枚观音吊坠放回到老人面前的桌子上,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了。
“不会后悔,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后悔自己重新选择的路呢?”老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只是这一句话,却让颜可可从心里升腾起了难以自持的酸楚——
我也死过一次,却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你杀了柯颜么?杀了秦贝儿么?”颜可可缓缓转过身,泛红的眼睛里落下强硬的决绝:“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知道而已。”
老人直视着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可以算在我身上。”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杀我?”颜可可看着茶几上的半盏咖啡:“你可以在里面下药,就像给柯和楚则溪那样。”
“如果这世上知道你所有秘密的人都死了,那是一件很寂寞的事。
所以——事情到这里,刚刚好为止。”摘下那铺盖了半张脸的墨镜,斑驳丑陋的疤痕遍(www.biquwu.cn)布五官。颜可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以真面目出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吓到你了么?”
颜可可摇摇头:“还好。”她站在门口,身子侧转着,不说走也不说留。
“还有事么?”老人问。
颜可可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但却似乎还有好多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的话噎在嘴边:“我……其实我觉得您是一位品格高尚的人,如果柯颜是你的女儿就好了。”
仿佛一击雷击,重重落在老人瘦削的双肩上。他抖动着惨白的唇,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不过,如您所说——事情到这里刚刚好,恩,就这样子吧。”扑倒萌殿下
颜可可微微一笑,转身头也不回地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