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窗外一片漆黑,曾府中堂的灯依旧亮着,几位着曾大人回来,其中一位,起身负手站在半开着的几扇窗格前,抬眼望月落之后,夜空还点缀着的繁星点点。。
听到朝靴的橐声,这位幕僚立即转过身,其他几位幕僚也站起身来,迎接曾大人。要做人家的幕僚,就得遵人家的规,从前连曾大人的得意门生李鸿章,也曾因为晚起而遭到恩师的斥责,其他人就更加要检点自己了。左宗棠从前打死也不肯给别人去当幕僚,就是为此。谁又能够象他,后来长沙危急,不得出来给巡抚当师爷之时,竟然当得比巡抚还大,敢辱骂踢打满人总兵呢?
橐声之声停住,曾国藩落座之后,立即问道,“少的来函,你们都读了吗,如何看它?”少是李鸿章的字,近来在山西剿捻,颇多曲折,常给恩师来信。
李鸿章善于利用恩师,已经朝中闻名。不便说的话,不便出头做的事情,就一通通地给恩师来函,催恩师话或代为出头;遇到为难之事,来讨主意;胸中有苦闷失意,更是非向恩师细细倾诉不可了。
曾国藩有时为公,有时因私,对自己这位得意门生多方照顾;为公者,为朝廷此时要做成的某件事情而大力推动;因私者,自己年岁已大,自然要找出将来能在朝中传承自己衣钵之人。
皇家重视继承人,为臣者又何尝不如此?不仅希望自己所做的事情能交给后人扬光大;也希望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声名清誉继续保持,免得遇上轻薄无德之人,忽然一耙倒打,弄到声败名裂,身后蒙羞;除此之外,如果能对自己的子女故交,扶持照顾,当然就更好了。
这三条之中,能不能干,做不做得成什么事情,反正是替皇家办差,倒在其次;这是因为,皇恩一向难测,如果选定的这个人,在自己身后,不能先在朝中保住他自己的官位,那么所说的这三条,就只能通通化成泡影;因此要的,是这个人必须是个善做官,在复杂艰险地环境之中,仍能屹立不倒之人。
而在曾国藩看来,自己的门生弟子当中,李鸿章做官的本领,其拉帮结派的纵捭横阖之术,八面玲珑的各方逢迎技巧,有时连自己也不得不自叹不如。这样的门生,自然不会轻易倒台,身后的事情,只有交给他才能放心。并且,要让他将来记得维护恩师,就要让他记得如今自己如何提携弟子,所以催促指点,关怀不已。
因此对于李鸿章入晋两月,剿捻无功,人困马乏,新近又与两江总督一任失之交臂,曾国藩自然深知,也为自己这位得意弟子、衣钵传人的如此景况,大为担忧。
前天,曾国藩忽然接到这到这位弟子的一封来信,信中提出了一个大胆而又新奇地想法,说捻匪游移不定,跟踪剿杀,难全其功,因此必须借刀杀人,去拟订“驱捻剿回”之策。因为事涉平定捻、回之大计,所以特意来信请恩师权衡评判。
虽然此刻山西大旱。对于李鸿章来说。却似乎是个只怕自己要愈陷愈深地泥沼。从前恩师曾国藩追剿太平天国。便是一例。一打便难脱身。倾十年之力。才得功成身退。即使捻匪比不上太平天国。自己地洋装备也比草创之初地湘勇要好得多。静观如今势态。谁又能担保。剿捻就用不了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上海地洋场之中。多地是比这么一群衣衫褴褛地亡命之徒。更值得他李鸿章去了解。去接触。去把玩。去挟以自重地银钱买卖、洋货洋场、和洋风气。因此李鸿章想着要尽早抽身。
枯坐在临汾空粮仓内地行营里。听隔壁阎敬铭大人赈灾已毕就要返京。百姓又纷纷涌来。燃放鞭炮送行。两江总督地位置。从此就落入这一对大小核桃眼地阎大人囊中了。真不知道两江灵秀之地。迎来这么一副模样地父母官。会是什么样地情形?各国洋人见到。又该如何惊讶诧异。直疑大清朝无人?
想到之前在上海也苦心经营了几年。和恩师曾大人合力创办了江南制造局。如今它却简直和自己毫无关系。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左骡子在福建。办船厂办得风生水起。连新任状元都凑热闹。说什么要等左骡子造出大清朝第一艘轮船。才谈婚论娶。
难道让自己去造轮船。就造不出这么大声势么?自己比左骡子更早。就租用洋船从安徽安庆装运了九千淮军到上海昆山。就不如左骡子配做“东南水师元帅”?
这都是命运地捉弄啊。只不过几天功夫地迟疑和不以为然。以为自己必然料准。天津大不了是个和局。无须空跑一趟;以为即使不跑这么一趟。自己是带兵之人。太后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结果因此失去地。竟是太后地眷顾。
不错,左骡子此刻胜过自己地,恰恰就是太后的青睐;当然,还有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