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他们不要银子,就算有钱也没处花,只拿了点吃的。”
李铮点了点头,说道:“那走吧。”
上了马车,小舟掀开车窗,就见那名女子拉着自己的孩子蹲在雪地里。拿着方潜给他们的食物,咬一口干粮,吃一口雪,母子俩笑语妍妍,完全没有她一路所见的那些流民脸上的死气和绝望,也不是悲悲切切可怜巴巴的祈求别人的帮助。
一阵风雪吹过,那名女子将孩子抱在怀里,抬头间,却对上了小舟的眼睛。她很瘦,瘦的脸都脱了相,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很友好的对着她一笑,牙齿洁白,比雪还耀眼。
“那么同情她,你不妨现在就下去。以你的能力,安置他们两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很难得的,李二公子也开始会说风凉话了。
小舟心情不太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心情不好,别惹我。
李铮浅浅一笑,似乎看到她心情不好是一件很开心的事,靠在温暖的垫子上,手里把玩着那只小舟从村上取下的东西,很是专心口
晚上还是没有找到地方投宿,方潜等人在一处雪坡下搭了简易的帐蓬,然后生火做饭。那个叫孟祝的家伙从厚厚的斗篷里露出脸来,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李铮遥来了汤药,然后看着他喝完,才一脸不耐烦的歪在火堆旁边休息。
小舟的心情的确不好,有些狰狞的情绪总是要刺破脸上的笑意露出来,让她觉得很不开心口
火堆噼啪作响,方潜走过来递给她一只碗,小舟接过,见是一碗肉粥。她皱了下眉,然后张大嘴仰头就往肚子里濯。没几。”就已经吃的干干净净了。
方潜微微一愣,还从来没见过谁家姑娘这样喝粥的。不过这位姑娘和常人不同,也不能以常理来度之。
夜渐渐深了,那些侍卫们在风雪中骑了一日的马,此刻也累了,除了几个守夜的,大多都抓紧时间睡觉。小舟却走了困,精神奕奕的睡不着。见李铮还没回来,就披好斗篷,下了马车,四下看去。
一路沿着雪坡往上爬,这样空旷的荒原,满满都是皑皑的大雪,天色阴沉沉的,没有一颗星子,月亮也是瘦瘦的一弯,洒下极清淡的光来。小舟走的有些累,气喘吁吁的一抬头,却见那不高的雪坡上生着一棵村,茫茫荒野,也只有这么一棵树突兀的生着,笔直的一棵,竟是一株耐旱的胡杨。
李铮坐在树下,披着素色的斗篷,微微颔首,似乎在看什么。
清淡的月光照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有着极清的光芒。一阵风吹来,扬起细小的雪花,在地上幽幽的打着旋,他的影子也是瘦瘦的一弯,和村影一起倒影在地面,好似要融进雪里去了。
小舞看着他,突然就有些发愣。脚下轻轻一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李铮闻声转过头来,目光静静的一脉,淡淡的投在她的身上。
小舟笑笑,就往上走,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马上就要走上雪坡的时候,脚下却一滑,她微微一惊,正要稳住身形。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点。”他淡淡的说。
小舟拉着他的手走了上去,微微有些气喘。站在此处看雪景,心情又是不同。只见茫茫旷野上一片银装素裹,冷月凄凄,瘦瘦一弯,满地渍辉如腊月寒梅,透过指缝,筛出一点点细小的光斑。
“你不怕冷吗?”
她回头去问他,他却沉默不语,仍旧在摆弄那只小舟从村上取下来的东西。
小舟一皱眉,突然想到,说道:“我见过这东西,小时候听虎子他们吹过。”
她又仔细的看了两眼,点头道:“就是这个,湘然衙头,有很多小孩晚上会吹这个,吵得人睡不好觉,好像叫什么木知了。”
李铮没说话,却突然将那在外面不知道被风吹日晒了多少年的东西扔进了嘴里,然后就在小丹诧异的目光中,吹出一段极欢快的小调。这曲子小舟也听过,湘然城人人会唱,小舟自小听的多了,也多少会哼几句,只是没想到李铮也会。
只是这曲子明明是欢快的,可是小舟听在耳里,却觉得寂寞非常。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不由分说的一把上前去将那木知了夺了下来,皱眉说道:“不要吹了,难听死了!”
李铮微微一愣,说道:“你听过?对了,你是湘然人。”
说罢,他又低头去看小舟手里的那个木知了:“时间久了,已经损坏了,吹起来的调子也不正。“
“李铮”,
小舟蹲下身来,眼巴巴的瞅着他,苦着脸说道:“咱能不要这样苦大仇深的吗?年轻人为什么不能阳光一点呢,生活里那么多值得开心的事,干嘛老是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你钱不还的样子,就不能乐观向上一点吗?我看着你我都替你难受。”
李铮没料到她突然会说出这番话来,月光下女孩子的脸颊白皙剔透,琥珀色的眼睛泛着琉璃的光泽,他突然嚣出一丝微笑来,伸出手来像是摸小狗一样的摸着小舟的头,笑着说道:“就算再聪明伶侧,也还是个孩子。”
然后,他拿回木知了,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小舟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搞得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孩子?
多少年没人这么说过她了?
死小子,毛还没长齐,说谁是孩子?
正想去和他理论,忽听一阵喧嚣声从远处传来,小舟一愣,李铮也是顿住了脚步,两人对望一眼,就向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所幸他们及时赶到,方潜等人也听到了声音随后就赶来了,不然的话,那对母子可能真的就要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三只狼正围着他们两人打转。出乎意料的是,这对母子却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背靠背的靠在一起,一人拿一把小弯刀,正和狼群对持。
几箭射死了狼,将两人救了下来。不想那女子却登时昏倒,原来她手臂上已经受了伤,鲜血直流,刚才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将他们带回了营地。第二日一早还是没见她醒来,那孩子一直像一只小兽一样的守在母亲身旁,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多说。只是在众人给他们送去食物的时候,很懂事的点头致谢。
方潜将他们两人安置在后面的货车里,小舟趴在窗子旁,探着头向后望去,嘴角微微弯起,觉得很有趣。
真是一对奇怪的母子。
“公子,那女人醒过来了。”
李铮没做声,小舟却噌的一声跳下马车,几步跑过去,拉开货车的门就跳了上去。
“你醒啦!”
她笑眯眯的问道:“饿吗?想吃什么东西?”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女子华语说的很好,一点胡人味都没有。小舟也脸皮很厚的接受了她的道谢,完全把自己当做了这里的主人,说道:“相识就是缘分,你就安心的在这里养伤。”
谁知那女子听了,却顿时一愣,诧异的皱紧眉头,过了好一阵,才说道:“公子,是要收留我们吗?”
小丹点头道:“你跟了我们几天了,不就是希望我们收留你们吗?”
“不是的,“那女子突然摇了摇头:“你们人多,跟着你们,不怕有强盗。”
“那你这是要去哪呢?”
“我也不知道。”女子苦涩一笑,神情却很是爽然:“我是霍郡人,那里杀胡人杀的太凶了,我就跑了出来。可是外面的胡人更凶,大家没饭吃,都要开始吃孩子了。不得已下,我就带着儿子离开了人群。”
“就你们两个人,只要是在大华境内,都很不安全的。你的样子,也骗不了人。”
女子点了点头,无奈的一笑,摸着儿子的头,说道:“恩,我知道。”
突然,她笑着对小舟说道:“公子,你看我儿子,长得不像是胡人吧。!”
小舟点了点头:“恩,还真不太像。”
“他阿爸是你们华人,是位讲书的先生。”
小舟笑着说:“是嘛,那可真了不起。”
“是呀!”
女子很开心的说:“我叫蓝娅,这是我的儿子,叫容子桓。”
“恩,蓝娅,我姓宋,我叫宋小舟。”
“小舟公子。”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亲近了起来。那女子跟小舟说起自己和儿子一路上的见闻,说的很是开心口这些东西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是寻常的出游一般,全是赏心乐事,哪里是流离失所的躲避灾祸?
“小荣,叫人帆”
容子桓冷着一张小脸,一直坐在一旁,听了母亲的话,才不太情愿的开。道:“宋公子。”
蓝娅皱眉道:“小荣,你爹爹是怎么教你的,要叫叔叔才有礼貌。”
小舟一愣,心想这果然是胡人,真是够爽快的,不过这叫叔叔还是不必了吧。
她忙笑道:“随便,叫什么都行。”
两人又说了会话,为防被那小孩当成登徒子瞪死,小舟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下了那辆马车,回到闷葫芦李铮的车厢里。好在,李美人这次没要把人家母子赶下车去,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继续看书,一言不发。
晚上的时候,小舟给蓝娅母子送了吃的和被襟,再过一天,他们就要进入王域境内了。再走个七八天,就能到天逐帝都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小舟还没醒过来,就听外面一阵吵闹。她一把推开车门跳下去,却见是方潜等人聚在一起,李铮也走下来,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那个女人,她偷了我们的马。”
方潜皱着眉答道。
小舟闻言一惊,转头看去,正好看见容子桓静静的站在一旁。
孩子的目光很冷,冷的像是冰块一样,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转身就回了货车。不一会就走下来,背着他的小包袱,转身就想走。
“站住!你要干什么去?”
小岳拦住他,那孩子却头也不抬,挥手说道:“让开口”
“你娘是骑马走的,看来昨晚就已经走了,你现在追,以为还追得到吗””
容子桓也不出声,绕过她就还要走。然而这时,李铮却突然走上前来,一个手刀干净利落的就打在孩子的脖颈上,小孩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孟祝。”
他扶住孩子,转头说道:“过来看看。”
孟祝气的咬牙切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抱着孩子就上了后面的马车。
“收拾一下,准备上路。”
李铮转身就上了马车,小舟皱着眉站了会,也跟了上去。
“你说蓝娅为什么要走?”
李铮抬起眼梢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知道?”
小舟皱着眉说:“我已经答应收留他们了。”
“她不相信你。”第五文学首发.d5wx.co
“恩?”
“这一路上,有多少富商因为胡人丧命的?所以她不相信你。”
小舟不解的说道:“那她还把孩子留下来?”
“她走了,她的孩子自然也就安全了。”
小舟一愣,顿时醒悟过来。
也对,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她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起蓝娅昨天的话,她难得的竟然觉得有些心酸。
没有她在,自然没人能看出容子桓是胡人的孩子了。之前没人愿意收留他们,她只能带着孩子在旷野上流亡,而如今,她却要离开自己的孩子,才能为他找到一条生路了。
“蓝娅真是个好女人。”
小舟叹了一声:“李铮,你去找找她吧。一个胡女,你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庇护的了她的。”
“蓝娅活不了多久了。”
李铮淡淡说道:“她受了伤,孩子又不在身边,这样冷的天气,她很快就会死。”
尽管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小舟还是觉得有些郁闷。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废物,不爽极了。
“丫丫个呸的!”她突然骂了一句:“李铮,你说你们那个朝廷,除了祸祸人一天天还能不能干点正经事?”
李铮没出声,看那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
马车一连走了七八日,这天下午,终于到了天逐城外的十四长亭,再往前不到两里地,就是天逐帝都了。
到了首都心情就是好,连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小舟拉车窗子,整天探着头往外看,活像一个刚进城的土老帽。就在这时,忽听前方蹄声如雷,马踏飞雪,一群人策马而来,为首的人一身松青长袍,眉目俊朗,只是眼角轮廓之间,隐约透着丝杀伐决断的狠厉之色。
小舟见了那人,仔细的看了两眼,却突然“呦”的一声就关上了窗子。任由马蹄飞掠而过,正襟危坐,再也不敢伸出头去看热闹。
那个人,不是方家少主方子晏吗?
当年狂风寨一事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在湘然出没,怎么竟会在天逐?
李铮见她神情苛怪,轻轻挑眉,似在询问。小舟心想要不要跟他说呢,反正他也知道自己和方子晏之间的过节。然而就在这时,马蹄声竟然一路回转,又奔了回来。
只听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外面说道:“里面坐的可是安霁侯府的李二公子?”
小丹头皮一麻,就求救的向李铮看去。
冤家路窄,丫的他还真是阴魂不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