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动,皓月当空。</p>
按照往常的惯例,酒宴进行到后半段,便是君臣同赏月,才子齐赋诗了。从先帝之时一直到现在,这个习惯没改过。</p>
酒至半酣,启元帝抬眼看着外面的如霜皓月,兴致忽起,端着杯子站了起来,便招呼众人赋诗弄文。一众王公和大臣们虽有些意外,但这本是惯常的节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于是或端着杯子默想,或拈着胡须沉吟,心里的打算无非是既要做出个口彩来让皇上满意,又要能体现出自己的才学,不会让明眼人小瞧了。</p>
一时之间,满座无虚席,除了诸位皇子之外,只有赵广和向河等有限的几个武将出身的大臣不用忙活,剩下的一律对着月亮想词儿……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以李东路为首的几位内阁学士自然都是满腹经纶,可众位王爷就不行了,除了仅有的几位爱好诗词文章的王爷,其余几十位,此刻便都犯了难。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赋过诗,但那都是给文臣们表现机会,其余人无非是看热闹应应景儿而已,今日不想当今皇上来了这么一出,众位王爷像被赶上架的鸭子,不知所措。</p>
“怎么,犯难了?”看着周围这些人的面色,启元帝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忽地笑了笑,环顾四周对众位王爷说道:“也是啊,朕倒是忘了,你们这些人,平日里玩猫逗狗,遛鸟养虫,酒色财气样样都占,就是没有什么雅兴……朕让你们来赋诗,也确实是有些难为你们了……”皇上这番话一说,大部分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没有人敢搭话。启元帝似乎有些火气,看着前面正要挥毫泼墨的李东路和范宣等人,忽地一挥袍袖:“罢了,你们也别写了!朕……不想看了……”</p>
“皇上,臣等……有罪!”</p>
看着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启元帝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脑袋里没了话。正在这时,身边站起一个人来,一揖说道:“父皇,儿臣倒有一个主意。”</p>
“嗯?”启元帝拿眼角一扫,见站起来的正是太子明仁。启元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转头问道:“什么主意?”</p>
明仁定了定神,脸上带了些许笑容,缓声说道:“中秋赏月,吟诗作对,本是一件乐事。但年复一年,每年一个中秋,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都是些熟面孔,即便诗词再有新意,也难脱窠臼。父皇这一次让众臣子一起赋诗,多半也是想看个不同,既然如此,儿臣便想着……父皇倒也不必为难诸位王爷……”</p>
“哦?”启元帝看了看太子明仁,不置可否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朕对他们过于苛求了?不错啊,你这个太子,现在也知道替人打掩护了……”启元帝摊开手掌,细细地瞧了瞧几根手指头,声音低了下去:“嫌朕为难他们了……朕不为难他们,还为难谁?为难你吗?”</p>
太子明仁身子一矮,低头答道:“回父皇,儿臣万不敢有此意,只是儿臣以为,既然父皇有此雅兴,中秋赋诗,又何必仅限于王公大臣们中间呢?儿臣和诸位皇弟多年来在上书房读书习文,诗文虽不比几位大学士,但值此团圆之时,为父皇尽尽孝心,还是可以勉力为之的……”</p>
“嗯?”启元帝眼睛一亮,抬眼看看太子明仁,停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来。他转头看了看其余诸位皇子,笑着问道:“太子说的话,是否也是你们的意思?”诸位皇子哪敢怠慢,连忙纷纷离座揖礼,言道太子所言甚是,儿臣等皆同此心云云。</p>
启元帝闻之龙颜大悦,立刻吩咐人笔墨伺候,同时对李东路等人说道:“你们也还是别写了,今日既然是皇子们赋诗,几位大学士就屈就一下,权作个评判吧!嗯……”启元帝看了看诸皇子,似乎觉得人数少了些,拿眼扫了扫侍候在席位周围的诸家年轻子弟,忽地心头一动,笑道:“既然是改了规矩,也就不限于朕的诸位皇儿了,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俊彦们,也都一并来吧!可别当这是玩笑,若是做得好了,朕……有赏!”</p>
启元帝这番话一说出来,下面顿时一片骚动。在场的人中,朝中的大臣是来侍奉太后和皇上的,列位王公皇亲,是走形式应景儿的,诸位皇子是被太子明仁拿话头赶上来的,惟独这些在中秋席面上伺候人的年轻子弟们,虽然今天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儿,可说不准明天就变成受人伺候的主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