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看了老太太叫人送来的东西,却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这一个个小盒子里,都是当初娘亲活着的时候,逢年过节托人给贾母送来的簪环珠串,古董玩器。很多东西黛玉都不记得,因为那时她还很小,只记得每逢年节母亲都会把平日收集来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认真挑选给贾母的拜礼。而这上百件珠宝玉器之中,黛玉看到一串并不起眼的沉香念珠,于是她慢慢的捡起来,挽在手中。
细致的木纹清晰可辨,沉水香的味道让人气定神闲。黛玉慢慢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腮边滑落,母亲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
许是待嫁的原因,黛玉这些日子以来,会经常愣神,不知不觉的就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父母健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守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
自从贾母把这些东西送到潇湘馆之后,黛玉便更加沉静起来。闲来无事,她总是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房里,一件件细细的把玩那些首饰,爱如珍宝。
贾府里的众人日日忙乱,为了过年,为了宫里的元妃娘娘,也为了宝玉和黛玉的婚事。
探春离京那天,贾母带着王夫人等人都去送行了。黛玉和惜春二人无法出门,李纨便带着二人在稻香村对着远方为她焚香祈祷送行。
薛姨妈被王夫人请过来看家,宝钗因为要守礼,自然是不能过来的。黛玉对这些都不再关心,从稻香村出来,便约着惜春去潇湘馆品茶。不料春纤急匆匆的赶来,说王大人打发容姨奶奶进府给姑娘请安来了。
黛玉一听自然欢喜,忙道:“先请她潇湘馆吃茶,我这就回来了。”
“姐姐有客人来,今儿我就不扰姐姐了。改日再讨姐姐的好茶吃。”惜春见黛玉兴高采烈的样子,忙轻轻一福,跟黛玉道别。
“嗯,好。”黛玉点头微笑,“明儿我再找你下棋。”
惜春自带着丫头回藕香榭,黛玉便扶着紫鹃的手急匆匆往潇湘馆去。
容姨娘带着两个小丫头,两个婆子进园子来,见了黛玉,先以家礼请安毕,方应黛玉之请,在黛玉下手的绣凳上坐下。小丫头们奉茶毕,黛玉高兴的说道:“嫂子那日便说要来,却总不来,叫我盼望的好苦。”
“姑娘恕罪。原是要来的,老爷又忽然被皇上宣召进宫,俾妾准备老爷的事,便迟了几日。累姑娘记挂了!”容易娘忙欠身回道:“今儿来一是给姑娘请安道喜,二则是因为姑娘的吉日眼看着近了,这嫁衣吉服上所绣的花样款式,还要请姑娘过目。原本这些事情不该姑娘操心的,只是俾妾侍奉姑娘的日子有限,不知姑娘的喜好,怕擅自做主,不合姑娘的心意。”
黛玉听此话,心中一阵阵的感动。荣国府上下,甚至太后娘娘在内,所作任何事情,从没有一人问过自己的心意,如今这位奶哥哥的姨娘,因为要为自己绣嫁衣,还特特的进来问绣花样子的事,可见人心各有不同,做事各凭其心罢了。
“如此有劳嫂子了,还是那句话,哥哥早就不是我的家仆,如今更是朝廷命官,嫂子切不可在我面前自称俾妾,这话传出去,到叫人家笑话了。”
“姑娘无需多虑,我们家老爷虽然已经脱了奴籍,但我们老奶奶也是姑娘的奴仆,致死不肯脱了奴籍,这是我们老奶奶临终的心意。俾妾原就是老爷跟前使唤的人,姑娘面前,更不敢妄自尊大。小玲,把包袱拿过来。”容姨娘微笑着吩咐小丫头。
小玲把怀里的葱绿色包袱放到桌子上,轻轻地打开。里面却是一打绣花样子,每一张都是容氏用心画新花样,与平时用的那些全然不同。容氏把花样子拿给黛玉,“姑娘瞧瞧可还看得过去,姑娘兰心蕙质,俾妾在姑娘面前献丑自知不该。”
黛玉惊讶的看着这些别致的花样子,每一张都大方得体,寓意也好,容氏的笔法也很灵巧,一看便知她绝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家。于是赞道:“好精巧的花样子,这倒比奶娘的手艺还高些,想不到嫂子是如此能人!”
容氏赶忙起身谦让,黛玉便拉着她坐在暖炕上,把这些花样子挑拣了几遍,二人商议着嫁衣何处绣哪个花样,中衣又如何做,滚什么边,绣什么花,一直说了大半个时辰,黛玉口干舌燥方直起身子笑道:“阿弥陀佛,说了这么多,口渴的很。”
紫鹃早准备好了香茶,因见黛玉难得如此高兴,不敢打扰,此时听说口渴,忙递上茶水给她。小玲也自取了茶递给容氏。容氏待黛玉喝完,方慢慢的喝了两口,自始至终,细小甚微之处,毫无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