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的上房中,罗汉榻上香云密布。袅雾架着苏三凌空而起,甜腻的芬芳携着她漫游云际。合目时,如星星仙语人听尽;混沌中,便已是五云翻翅飞。
一直以来,苏三皆在面对烟毒时,有颓丧有抗拒,也有沉沦有迷离。仿佛感到自己是放飞于天堂的风筝,线却在地狱的魔鬼手里。罂粟花开,朵朵瑰丽,多少君子,折腰于此。
此时亦在浮沉中秀眉紧蹙,翻来覆去想要摆脱和抵御,可是下一秒,还是耐不住凑近烟嘴,长长的吮吸一口,继而再次郁结不已,周而复始的被矛盾情绪,玩弄于鼓掌里。
猛然间她浑身一紧,惊觉“燕子争舍”的威胁,似乎渐渐在身旁聚集。胸口上像坐着一尊冷眼凝视的恶神,身体开始麻木,意识开始涣散···说不定··就要再度迷失。
那些美妙的感觉顷刻间被恐惧替代,那些对烟毒的抗拒,开始铺天盖地转移阵地,她几乎能听到“前苏三”那恣意的笑声,和炼狱拉开大门的轰鸣。
求地无门的绝望感,疯涨着水位,从毫无知觉的脚踝,爬到了越发僵硬的上身,眼见着就要漫过胸口,所幸房门砰的一声乍然洞开,伴着中气十足的呼喊,一举将她拉了回来:“苏三——”
她满头大汗的睁开眼睛,轮得滚圆滚圆、空洞无神。
白九棠兴冲冲的推开门扇,扫视了一番,疾步而来。刚一坐下身,还未开口,便感一团软玉扑入了怀。
“九棠··”心有余悸之人,微微哽咽:“我真是不该一个人来··”
“撒··”懵懂之人呆了过去,半饷之后才抬手揽紧了那腰肢:“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苏三藕臂交叠,死死的扣住他的颈项不放,重重的闭眼,再重重的开眼,确认自己尚还清醒。
急促的呼吸吹在白九棠的耳际,他念想了片刻,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发春了?”
苏三那紧绷的身子应声瘫软,松开了手臂,一头埋在他胸前,低声抱怨:“你才发春了。”
白九棠未觉有异,好颜推开了她来,弯腰拾起一只鞋:“我都忙得昏头了,发什么春啊!走,我们先去吃饭。”
倚在怀中寻求慰藉的人,不但被迫离开了怀抱,还被武力的拽出了纤足,顿时重心不稳,眼帘一翻,倒在了罗汉榻上。
套上一只高跟鞋,白九棠侧目一望,见那边厢傻乎乎的瞪着天花板,一点反应都不给,当即便收起了笑容,kang议道:“喂!我给你穿鞋,你也不说声谢谢!还不快起来?”
“我没力气···”苏三郁结的嚅嗫道。
“没力气?”白九棠顿了一顿,眉心舒展的俯下了身去:“在撒娇吧?”不等佳人反驳,即刻正色说道:“勾住脖子别放。”
“干嘛??”苏三掠了他一眼,更没好气了。可说归说,还是照做了。
只待藕臂在颈后一扣,白九棠便撑起身子,将她拉了起来,戏谑的笑道:“青天白日的,我能做什么!拉你起来罢了!”
重新回到这令人安然的怀抱,苏三顺势紧了紧手臂,将那毛躁躁打算立即起身的人,惹得一愣,终是凝重起来,认真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安全感匮乏的人,手臂越收越紧,沉寂了片刻,茫然的问道:“你爱不爱我?”
但闻此言,白九棠犹似被一口铁锅砸在头上,眼冒金星的低吼道:“你答应过我只问一次的!!”
“我现在反悔了,你爱不爱我?”悔约悔得如此顺口的人,必然是赖皮到家的人,此局流氓败北,淑女胜出。
“···我爱···”无情的雨洒向有情汉,英雄有泪不轻弹。
“你爱的是哪个我?”苏三怔怔问道,已然粉拳紧握,咬紧了牙关,似乎在向谁叫嚣,亦似乎在向谁*威。可是转念一想,两缕香魂争夺的是娇躯一副,并非同一个男人。于是,那沮丧的情绪便开始在心底蔓延、泛滥、决堤了。
白九棠在悲愤中挣扎了良久,终是举了白旗,脑袋垂在香肩上,几欲泪流满面:“···白苏氏···你这么折磨我···内疚过吗····”
“你称我什么??”苏三诧异的推开了他来,透亮的眸子里,尚还浮着丧气的眼泪。
愤然的男人抬起头来,发狠的答道:“白苏氏!我白九棠未来的太太,我的妻!”
怔怔相望中,苏三的眼底燃起了一丝希翼,要抵御“前苏三”的骚扰,看来势必得排除精神涣散导致的隐患,有了赎身这个前提,才能保证戒烟的大环境。
“你若要娶我,岂不是要先给我赎身??”
“是。”
“我以后不用出局,不用应酬,不必应邀去侍奉某人抽大烟??”
“是。”白九棠恢复了常态,有一丝莫名的情绪,悄悄在心间满溢。
“什么时候生效?”苏三眼波流转,不敢置信的怯怯问道。
“即刻!”有人立即送了她一记坚定的凝视。
“那我再也不用回堂子里了??”那边厢仍是不太确定。
“你的东西,我去收拾也行。”有的时候,无限的溺爱,仅藏在有限的几个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