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谷底仰望苍穹,天悬地转间,兰生已经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根粗藤,声称上次那个林老头也是这样教他出谷的,于是将我同他绑在一起,我手里抱着小忠,一起往上升。
兰生手脚并用,身手骄健,在我的前面郎声笑道:“夫人抓紧小人和小忠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咱们可就要入世了。”
我胸中感慨一番间,他的速度奇快地往上攀跃,小忠吐着舌头,目光镇定地趴在我肩上,不停地上看下看,却毫无惧意。
我们攀了许久,经过一段暮霭似的迷雾,却仍未见到上顶,可见这山之高,我担心兰生体力不支,不时替兰生擦着额头上的汗,兰生面色微白,呼吸有些急促。
过了一会儿,小忠高声叫了起来,山壁上的植物越来越稀疏,岩壁愈加光滑了起来,可见接近崖顶,我同兰生震奋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头顶有喊杀声自上而下传来,我和兰生都惊在那里,忽地兰生手中粗大的青腾猛地断开,我们直线往下坠,当时的兰生惊吓中好似忘了施轻功,我狠提一口气,伸出空中的一臂,胡乱摸到一个攀附物,兰生也及时握紧了一根青腾,可把小忠给吓得呜呜直叫,我们荡在空中微晃间,头顶有几个鲜血淋淋的人惨叫着往下坠,兰生努力站在一块突出的石壁上,我们等了许久,直到头顶上的喊杀声轻了下去,我们这才慢慢往上爬,
终于我们挣扎着探出了头,我把小忠放地上一放,小忠开心地向前跑了几步,又立刻跑了回来。
我拉着兰生上来,然后我们二人一兽都愣在那里。
残阳如血,秃映着眼前一片修罗场,放眼望去,却是满地士兵的尸首。
断臂残肢,积骨成山,硝烟弥漫,血流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血腥之气,我和兰生愣愣地站起来,真没有想到,我们一入世就进入了一个刚刚结束战争的战场,刚刚在崖下所见坠落的人定是交战的士兵。
几匹战马恍然地在战场中寻找着自己失落的主人,战场中央歪斜地穴着一幅飞扬的破旗,大大地映着半个原字,那旗下站着个高大身影,盔甲尽裂,双手持斧,长发沾血,随风逆飞。
那人忽地向我们转身看来,满面血污看不清长相,唯见赤红的双瞳杀气犹重。
他猛地向我嘶吼着冲了过来,小忠怒叫了几声,很没用地又躲到我的身后,他的身法奇快,狠戾的双目满是血腥,转眼来我的面前,我摸到我怀中的酬情,正要拔出。
兰生早已一步站到我的身前,手持一根我们在崖壁上所抓之枯枝,一头削得尖利,直指那将士的咽喉,清亮如冰的双目盯着那个将士,俊脸上却笑道:“这位英雄,我们只是路过的,你杀红眼了吧!”
那将士带血的斧子仍在空中,他看了我们好一会儿,似乎才醒悟过来兰生的话,向后退了一大步,一屁股坐下,我从兰生身后走出来,瞄到他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堪,但仍看得出是原家的式样。
便开口问道:“这场战役,是大庭朝对哪一家?赢了吗?”
那人目光聚焦起来,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却把目光移去,没有理我。
我想了想,掏出身上的葫芦水壶递上,他想了一会,接过来,炉饮一番,摔在地上,吹了一个口哨,战场另一头远远跑来一匹高大的战马,傲然长鸣着跑到他的身边。
他一个俐落地翻身上马,忽然开口道:“窦贼输了。”
我意识到他这是在回答我的话。
“确然,”他又冷冷道:“潘毛子用二万人马拖住了原家四万,又何捷之有?”
潘毛子是西庭对窦周第一名将潘正越的蔑称,传说此人相貌恶戾,发似刚针,混身重毛,如恶鬼一般,便称其为潘毛子,而潘正越在三国南北朝时期素有军神之称,此人用兵神出鬼没,阵法娴熟,近年来为窦周屡立战功,为窦华所倚重。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便是著名的梁州战役,此战潘正越用二万兵马挡住原家驻扎在兴州的四万精奇,也是离梁州最近的援军,从而争取到了时间,攻入梁州。
而那兴州守军中唯一的幸存者,话语中满是苍凉悲愤之言,我正要开口问最近的原家军离此处多远,他却如风一般而去。
“兴州守备,九品登仕佐郎官,卢伦,元武三年三月初九登州人士。”兰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背负着双手喃喃叹道。
我惊诧:“你如何知道他姓什名谁?”
兰生咭咭古古地笑了一阵,将背后的手伸出来,掌中却是一方通官文碟:“这个无礼的傻子,方才离去时掉了这个。”
他见我瞪着他,便收了笑容,补上一句道:“既是两军对仗,兴州城和附近的州城怕是都要封城了,我们凭这个才好入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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