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主!以你道法,还怕我清溟灌醉你不成?这一杯,其实是清溟要敬你那超乎寻常的定力!”
“定力?”
这一下醒言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清溟怎么突然提起定力;口中正喃喃回说,说是定力是我辈道门中人必备,却被清溟从中打断——只见这位道法渊深的弘法老道长,一扬脖,半杯酒入肚,然后便酒气如雷的说道:
“张堂主不必害臊!我看你堂中女弟子,模样这般出众,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但现在仍眉关细锁,面目清秀,想必醒言你对她们至今都秋毫无犯——”
“咳咳!”
听得清溟这么一说,醒言顿时臊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
“其实这个、你说雪宜、琼肜啊……她们是我堂中弟子,我也只当同门姐妹,平时倒没想到其他事情上去……”
“好!”
听得醒言这么一说,席间其他几位长老顿时都举杯赞叹。不过灵虚掌门这时倒笑呵呵说道:
“醒言啊,你有这份定力坚心自然是十分好的。不过所谓‘能歌能哭真名士,无情未必好道士’,那阴阳调和乃天地至道,我上清道门,也不是十分禁弟子嫁娶的,这……哈哈!”
说到这儿,灵虚见那位年轻堂主正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便停了玩笑,不再逗他。不过这时候,提起话茬的清溟道长,却突然将手中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拍,双眼圆睁,大声叫道:
“嗟!原本老道还以为,那劣徒多有出息!现在和张堂主一比,真是迥若云泥!”
“……”
见清溟突然发作,醒言正是不知所措。
不过清溟发怒之后,这席间便略略提了提这事。这时醒言才知道,为什么先前入山时那些弟子门人,都拿眼只管瞧琼肜。原来,此事都出在那清溟首徒化飘尘身上。
华飘尘,醒言少有的良朋益友,上清宫杰出的年轻弟子,才华横溢,道法通达,原本被清溟等一众长老寄予厚望。谁知,自从醒言带着雪宜、琼肜离开千鸟崖,下山雪访水精之后,整个人却变得失魂落魄,成日里魂不守舍。眼见着,他便渐渐形销骨立,再也不复从前神采风华的模样。见他变成这样,门中人自然要多加询问;只是。无论谁问起。华飘尘却什么都不肯说。
见得这样,几位上清长老又怀疑他是不是也像田仁宝那样,被妖魔附身。于是几位长老一齐出动。给他驱妖招魂。只是最终,却都无济于事。
最后,这怪事还是那位与他倾心相好的紫云殿弟子杜紫蘅探得缘由。杜紫蘅见意中人整日神思恍惚,对自己也变得敷衍就付。才以女儿家最敏感的那种直觉,觉察出这位华师兄。应该是移情别恋,正为相思所苦!
得出这样结论,杜紫蘅自然十分痛苦;但她却有几分不甘心。因为,放眼整个上清宫,一众女弟子中,除了千鸟崖上那两个女孩儿,还有谁能比得上她杜紫蘅?何况,那千鸟崖张堂主座下的两位女门人。现在都已追随他下山去——
“呀!”
这么盘缠一想,杜紫蘅当即便想到,自己那位意中人,八成便是痴迷上四海堂某个女弟子了!
“一定是寇姑娘了!”
和女弟子济济一殿的郁秀峰不同,这千鸟崖总共就俩女弟子,杜紫蘅很容易猜中到底是哪位让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痴迷。想通这点,整件事便豁然开朗:
一定是飘尘往日常去千鸟崖,平日并不觉得如何。但等和雪宜姑娘真正分开,才突然发现自己为情所困,深陷其中。
只是,正当杜紫蘅以为已经知道所有内情,去跟心上人一质问。却被神色恹恹的情郎告知,那位他魂思梦想的女子,竟不是那位寇姑娘,而是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琼肜!
“咳咳……”
虽然因为琼肜在场,这事诸位长老都说得极为隐讳,但神思聪明的四海堂主,还是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尴尬之余,他便忍不住回头望望身旁那个风波的根源,想瞧瞧她到底有没有那样颠倒众生的容貌——谁知一转头,却见小丫头展开明媚笑颜,嘻然一笑,殷勤说道:
“我给哥哥倒酒——哥哥,那个华哥哥是不是生病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让雪宜姊抓几副药!”
回复过下山使命,以后便闲来无话。听了各位前辈劝告,醒言也未带琼肜去看那位生病的清溟首徒。醒言想想,也许那只是一时情迷,冷淡一段时光就慢慢好了——这样还未长成的半大小女娃,又如何真能让人神魂颠倒?
而现在,琼肜也完全忘记这件事,每天都呆在千鸟崖上。因为这千鸟崖四海堂石居屋檐下,不知何时飞来一对燕子,正在檐下吐泥筑巢。见春燕筑巢,琼肜觉得十分新奇,便全神贯注关注这件事,一时也忘了其他。
燕巢还未筑好时,她便时刻关注着建筑进度;等燕巢筑成,她又开始关注起那对燕子夫妇如何孵养儿女,哺养乳燕。这样事情,琼肜已找到规律,每日定时观看,还给那一窝小燕子取了名字,虽然,她醒言哥哥根本分不清那一窝小燕到底谁是谁。
等一年多的奔波辛劳结束,重新回到千鸟崖上时,醒言便觉得这样的平淡日子,也十分宝贵难得。闲居千鸟崖石居中,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留意眼前这片平静的天地。
这时候,正是阳春三月,罗浮山中繁花如锦,万木葱翠,四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从千鸟崖石坪前的袖云亭朝四外的山野中望去,只见处处树森葱茏如烟,万山青遍,翠浪碧海一样的山林间点缀着一块块绚烂的花林,在明媚的春光中熠熠闪光,仿佛天上一段璀丽的虹霓落到地上,化成一片片绚丽多彩的锦缎。翠丽明烂的春光铺天盖地,也将对面山上那条流堕不息的水瀑染成一柄宝光流动地白玉如意。
这样浩荡的春光无处不在。
被满山葱茏蓬勃的草气花香一熏,醒言觉得身边的空气也充盈着奇异的活力。原本空明通透的空气里,好像时刻跳跃着无数个隐形的精灵,随着山野中那一声悦耳的春鸟鸣唱,在一片空明中翩跹起舞——因为,若不是因为它们那蝶样翕然的舞姿,这座寂静无风的千鸟崖上,又怎会有一阵阵草气花香,不停的扇入自己口鼻、沁入心脾?
正所谓春光如酒,阳春三月的罗浮山场,正酝酿蒸腾成一坛美酒,醇冽浓郁,直欲把人醉倒。
鸟语花香中不知时日流转,不知不觉便到了四月之末。这一天将近傍晚,雪宜、琼肜在石居中做饭,醒言便在袖云亭中读经。偶尔读倦,合卷小憩之时,便有一阵雨丝翛然而来,细细筛在这千鸟崖上。春雨溟蒙之时,那远处片片的雨云,已变得和远山一样淡不可辨。
“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难风雨故人来。”
见忽来,醒言忍不住吟诵一句。只是句中含意虽佳,但自华飘尘自陷情阱之后,这千鸟崖上已是人迹罕至,又怎会有什么敌人前来?
只不过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因头,恰在这一日傍晚饭后,正当醒言远眺那云销雨霁后的夕阳山景时,却忽然只见天空中一阵紫云漫来,其中有环佩之音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