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肄水河神还要辩解,却被云中君沉声打断:“翁成,你就不用狡辩了,此事本王已查得一清二楚。那孟章小贼,轻易从肄水遁往罗浮。不就是你托故远游,故意给他们有机可乘?还有那送给四渎水府的彩礼聘物,其中那条明月细贝做成的冰簟,难道不是你们肄水河特有的珍产?这明月贝,肄水河中本就极其稀有,如果不是你暗中授集献给孟章小贼,南海如何能编成一整条床簟?还有那锋利无比地鳄鳞霜牙、可抗水毒的金甲鱼鳞,难道不是你费心从内陆水系搜刮,源源不断输送给南海龙族?”
“……”
听得龙君言语确凿,翁成哑然片刻。便又极言辩解,显是并不甘心。见他如此,云中君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翁成老弟,你似乎是在龙魔大战后便归附我地吧?说起来你与我相交时日不短,我阳父一向敬你颇有血性,怎么今日却如此不堪?”
听得此言,一直极力挣扎极言辩解的肄水河神,忽然脸色苍白。闭口无语,夫神片刻后才神色萎靡的低低道了一句:
“老主公神目如电,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最后竟是冰夷擒住我。你们不是一向不和的么?”
说这话时。他已被冰夷提起,关节处缚上水族特有地缚神筋,交给从旁奔出的龙兵押住。腾出手来地黄河水神,听得他这话,哈哈一笑,略带嘲弄地说道:
“翁老弟,你这几百年都活回去了?连主公对头的话你都相信。”
听得此言,翁成立时如丧考妣,嘴角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见得如此,云中君面沉似水,喝道:
“翁成,既然你没得话说,那就请斩神台上走一遭!”
一声令下,翁成便被两个龙兵推搡着朝帐门外走去。就在快到帐门处,静默片刻的老龙君又开口低低说了一句:
“翁老弟,放心去吧。你殁后,肄水河仍由你子孙掌管。”
听得此言,那个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的肄水河神,努力从龙兵掌中扭转身,对着帐上龙君点头拜了三拜;众神光影里,翁成看得分明,此刻端坐在大帐上的老龙君神色凝重,威风凛凛,哪还有半点老朽昏庸之相。
见得如此,已知不免一死的肄水河神便放声大笑,自嘲道:
“翁成啊翁成,你英雄一世,到最后却死在郁水河里。”
临近死路的肄水河神喟然长叹:
“我也不知有没有看错那南海水侯,但我一定看错了老主公!”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在龙兵之前自行朝帐门外走去。此时帐中众人,无论妖神道人,目送他颓然而去的背影时,心中尽皆叹服老龙神的雷厉风行。
只不过就在这时,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翁成今日必将丧命时,却忽听得有人叫道:
“龙君且慢!”
“嗯?!”
众人闻言特循声望去,发现这喝阻之人,正是那位主公口中的龙婿妖王张醒言。只见那神盔龙甲地少年,猛然从椅中站起,立到大帐正中,开口向云中君求情:“禀龙君,不知可否听晚辈一言?虽然那翁成助贼为虐,犯下恶行,但毕竟不是首恶;且这临战之前,斩杀已方大将,是为不吉。我看肄水河神也是误信妄言,才铸成今日大错,刚才晚辈留意他一番言行,似乎已有悔意。不如便给他一个机会,也好立功赎罪。”
原来正是醒言刚才在一旁静静看了,觉得这肄水河神也只是错判形势,并非首恶,便觉得就此将他斩杀,实在有些可惜。不过,虽然鼓起勇气说出,但第一回站在这样气氛肃杀的龙王大帐中说出这番话,醒言此刻也有些底气不足。因而稍等片刻,见云中君沉吟不语。便又添了一句:
“当然刚才所言,也只是晚辈斗胆之言。毕竟这是四渎内部事宜,小子不便多言……”
“醒言不必过谦。”
听醒言这么说,一直沉吟的云中君开口说道:
“你须知道,等此战过后,你便是我四渎乘龙快婿,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话?好,就依你之言,将那翁成押回!”
至此,只不过少年一句话。便把那个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河神又拉了回来。
此后略过肄水河神如何对醒言感恩戴德不提,过不多久,四渎龙军便和玄灵妖兵合兵一处,顺郁水河而下,云旗招展,绣帜飘飞,浩浩荡荡开赴南海大洋中的伏波岛。当大军开拔之时,天色已近黄昏,满天正是霞光如血。醒言这头一回置身于如此雄壮神异大军之中的少年。心中正是激动不已!
等妖神合流地大军到达风涛之中的伏波岛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四起,岛外水波弥漫。上下千里。
踏上银色细软的沙滩,扶了扶一脚踩在水窝里差点摔倒的琼肜,醒言抬头看看天上,发现原本彤红的云霞已转成蓝靛墨色,粗粗的抹在头顶天空上。举目四望,浩阔的天宇中只剩下西边半轮落日旁还有些红亮地云霞,如同一片片发光的羽毛,细碎地漂浮在海面半士以上的天空中。看了那半落的夕阳一眼,醒言吸了一口气,便又追随军伍而去。
大军到达海岛,自然有种种驻扎屯兵的繁文缛节,略去所有这些不提,等到了晚上。安排好各项事宜,云中君便特地着人请来醒言,在伏波岛边一处礁岩上商谈此次南海战事。
在这番类似家常闲谈的商讨中,醒言这才知道,原来下午擒杀叛臣地那一出,云中君本就没有诛杀翁成之心。因为云中君告诉他,那南海水侯能力并不可小觑,四渎各处的湖令水伯中,摇摆之人不在少数。现在若来一出先擒后纵,恩威并施,便可坚定那些还在观望之中的水神心思,不至于逼得他们把心一横,完全倒向南海那一方去。而本来,云中君早已安排下一名求情部众,正是那位马头龙身地汶川神奇相,只不过却比醒言稍稍晚了一步,被他抢了先。
“这样也好。”
只听老龙神说道:
“你迟早都是四渎水府之人,这人情给别人,还不如送给你。明天大军正式誓师伐逆的祭旗之人,我也早已准备好。唉,只是千算万算——”
说到这儿老谋深算的老龙君却有些唉声叹气:
“真没办法,为了阻止那南海野心,放出风声说漪儿早已许配给你。现在这消息放出去了,真有些后悔,将来就是不把漪儿嫁给你也不行了……”
英明神武的云中君,这时却变成一个舍不得孙女嫁人的寻常老头儿!
这爷孙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子夜时分,这时候正是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浓重,四处里漆黑如墨。盘腿坐在耸立礁岩上,闻着满含腥味的海风,醒言朝四周望望,发现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幽深,四处无光,就连近在咫尺地风波海潮,也只听得见它们冲刷礁岩的哗哗浪声,看不到丝毫的波光。抬头望望天上,发现天空中这时也没有半点星光。万里黑天上,只有一钩细细的新月,虽然月如银钩,却只能照亮它附近方寸的天空。
四周如此黑得出奇,倒好像此时的天地,被谁故意施放了一种奇特的法咒。
在这样凄迷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中,已有些困意的少年便跟老人说道:
“云中前辈,刚才听你说,似乎这次兵发伏波岛,动作极为隐秘迅速,那南海水侯应该没这么快知道。只是我还是觉得,那南海诸部久经征战,恐怕不出一两天,便会有大军来伐。”
“唔……”
听了醒言这话,老龙君一时并没回答。一身戎装地老龙王,若有所思的望望大海的东南,出神片刻,才悠悠说道:
“不。不用一两日。他们现在已经来了。”
“呀!”
少年闻言吃了一惊,急忙朝老龙君刚才看去的方向凝神望去——却只见万里海疆上风涛如故,除了入耳地呼啸海风有如鬼哭,其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候,头顶又有一朵夜云飞来,遮住天空中那丝仅有的光亮,于是整个浩大无际的幽暗天宇,就像一口密不透风的铁锅当头罩下,将恣肆汪洋的风波笼罩其中。
这时候,传入少年口鼻的咸腥海风,也仿佛带上某种浓重的血腥,直让他毛骨悚然!
正是:
叱咤顷刻变风云,
孤洲横剑夜正暝。
不知海国千丈水,
何处风波可练兵?
仙路烟尘第十六卷『千山雪舞化梅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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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扬波神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