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为之一震怎么会有这种声音!是齿轮所发出的声音决不会错!
即使是无知的少女,也知道旋转轴正异常地转动着。
声音时高时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而且连结在齿轮上的动力杆也显示出异常状态,风车巨大的轴依然旋转着。
若是,兰的视力正常的话,应该会察觉到那顺序根本是颠倒的。
并不是风车在动,而是动力杆和齿轮使巨大的轴旋转着。
而且,虽然兰的眼睛看不见,但风车的扇叶一动也不动,仅被夕阳的余晖所笼罩。
不晓得D是否注意到,所有的运动完全是为了供给某种东西所需的能量。
这时候突然发出金属合叶弹动的声音,寄物柜的门应声倒在地上。一个黑色人影从它的内侧站起来时,D立刻转向背后,同时也解开兰身上的咒缚。
兰拼命地揉眼睛,想看清楚眼前一触即发的生死对决。
就在她睁开双眼的那瞬间,她看见D的跳跃,不知该不该说是幸运?
啊!惊讶的叫声已从她口中泄出。
影子也跟着跳跃。
两个人影在空中交会,当剑锋彼此交手,发出悠扬的回声,瞬间优、有股奇妙的感觉攫住兰。
D从黑衣人的上方一跃而过,双脚稳稳着地,站在兰德面前。
然而,D也从哪里跳跃,在空中变换他的位置。
兰的眼底惊讶地几乎要喷出火焰似的。
对面的人影不也是D吗?
难不成闹双胞?!
而且,如今在空中所见到的两人,都是右手握长剑,左手护在胸前的姿态!像是单一影响被瓜分为二!
从兰的眼中望去,在两个吸血鬼猎人之间,似乎摆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想当然尔,连蹬地的动作也是在同一时间完成!
两个D的动作都是对称的从右肩上方朝着对手的左颈部斩下,一闪,剑锋横向一扫迸出蓝色火花。
很显然这次剑锋并没有交手,两个D再度改变位置,双脚着地。
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兰的眼帘。即使知道他是本尊,两人也未免太相似了,在一旁的她看得目瞪口呆。
虚与实的影子正在缠斗之际,是不允许有人类的声音出现。
倘若,任何一方都是D的话,本尊该如何对付幻影呢?透过看不见的镜子,闪闪发亮的剑身,绝对可以将双方的骨头应声砍断。
只要这边的D脚步向前跨一步,另一边的D也亦步亦趋模仿他的动作。或许是无心,总觉得那张脸似乎带着残忍的笑容。
下一瞬间,那张脸又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D保持着架势不动,直接转向后方。
敌人一动也不动。虚实之间连系的那条线,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截断了。
D面对僵直了背的另一个D。
喂!怎么啦?不想借助另一个你的力量吗?
说话者吐出嘲弄似的语气。
这声音就好像从D的左手前端流泄出来似的,在兰茫然地睁开双眼的瞬间,D身后的那个D,一声不响地往地上一蹬。
唰!如波涛汹涌地砍出一剑。
面对这一击,D并没有闪躲,黑暗在攻击者的眼前张开了翅膀。
那时D的黑色大衣。
原以为会砍断骨头的致命一击,居然只割裂大衣的下摆!因动摇与绝望而无法站稳的上半身,被由下而上挑起的剑身深深地刺穿。
D一个劲地往后退,避开向上喷出血雾倒卧在地上自己的分身。
就算那是自己的影子,这年轻人也丝毫没有任何感慨。
D迅速地收起剑,转身面向兰的脸,始终没有表情。
D,这是
面对总算只说了这些的兰,D开口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仅以冰冷的语气回应她。他的眼睛盯着头上的动力杆,所有的动作都挺下来了。
想告诉你有关梦中的事。因为在酒店只说了一半
兰的声音就像喉咙里打了结似的。虽说她是边境的少女,但亲眼见到人死在自己面前,这样的经验还是第一次。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快回去吧!
如此冷淡的语气,兰的心中终于爆发出与常人无异的情感愤怒!
太过分了!我特地来这里却
这句话是冲着D说的。说到这里,她再也讲不出任何话。对这名猎人来说,自己究竟算什么呢?虽然她心里明白得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夜晚毕竟不是属于人类。
D平静地说着。几秒钟前的战斗恍如梦境一般。
这村落很安全。虽然,再也不能这么说,但真的令人很安心。自从最后的贵族消失迄今已有一百年,除了思薇之外,没有任何夜里的牺牲者出现。
或许今晚出现也说不定。
兰紧抿着嘴,眼睛一阵灼热,并不是汗水的缘故。
我回去了。
原本打算冷静地告诉他,却一点自信也没有。怒气使她的声音颤抖着。她心想,若是能背对着他走出去就没事了。她比街上的人们多做了两天的梦,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对这年轻人来说这些梦不具有任何意义吗?
兰仰着脸,如同瞪着他一般。
让我告诉你关于酒馆里未说完的话吧!为什么,我会注意到思薇?因为我,就躺在她隔壁的病床上。
一口气说完,便转身离去。
步出穿廊,在走下楼梯的途中,眼泪夺眶而出。
她努力地回忆起凯因的事。他是住在相隔几栋房子的儿时玩伴。
虽然很快浮现出他的脸,但记忆并没有伴随任何感情。
外面是黑暗的国度。?!
兰抱着双肩一直站着。
秋夜里,透着一股惊人的寒气。
那是不存在任何记忆之中,凛冽刺骨的冻寒。
如今正等待着她!
不晓得什么原因,兰不自觉地仰望着天空。
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如锥尖般锐利耀眼。
风从树林间吹掠而过。
从孩提时代以来眼前的景色丝毫没有改变。
再过不久,又到了酿苹果酒的季节,兰发呆地想着。
不知不觉间,寒风已远去。
只剩下她孤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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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敦婆婆的家,位于果园西侧的尽头。
当风吹过绿油油的草地掀起万顷碧波之时,大地和丘陵顿时改变了形貌。
红色屋顶上装着风标的那间破房子看起来,与在此渡过余生的一百二十岁老婆婆外表给人的印象十分合衬。
希尔敦婆婆正坐在玄关外门廊的摇椅上。
自从最后一位访客离去,已不知过了多少年。访客之中,除了那些来自学校的学生们之外,其他的访客在老婆婆记忆中根本不存在。偶尔,忽然忆起一名白发皤皤老人的面孔,对她来说,那只不过是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不晓得什么缘故,她甚至连屋后小山丘上,还立着自己丈夫的墓碑的事实也全忘了。
由于一百年前曾经接受过生化手术的关系,现在只要每三十年更换一次混入营养素的血液就可以继续活下去。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街坊邻居们很少来拜访她也说不定。
那天下午,老婆婆在做了二千多次的前后运动,迎面来了一位酗酒未曾见到的拜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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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老婆婆坐在看似坚固却很老旧的摇椅上,D下马靠近她。
你是希尔敦婆婆吗?
没错。你是哪位?
老婆婆在极短的时间回答了D,望了他一会儿之后,微笑着说:
你以为我已经迟钝啦?以前,只要我突然作出回应,大家都回被我吓到。因为他们都以为我已经不中用了,老到分辨不出红色还是绿色,甚至是个经常处于半睡眠状态的老太婆呢!
有件事想请教你,我叫D。
感觉上,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似的。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在转身离去之前,一定有很多为你哭泣为你而死的人吧!进来吧!
老婆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前头把门打开。
室内整理得有条不紊。晨光把扬起的尘埃照得如同砂金般闪闪发亮。
请那边坐!
老太婆示意他坐下,随即转往厨房。
我来替你泡杯茶!
谢谢。
老婆婆推开门,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嘎喀声便消失在门后。没过多久,她端着热腾腾的杯子回来了。
这是五十年前都城来的商人买来的茶叶喔!特别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如果换作是村里那些家伙,我决不会让他们喝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
D并没有理会把茶杯端到眼前布满皱纹那双褐色的手,而是仰望着像是满脸刻着岁月痕迹的那张脸,他问道。
像你这种眼神的男人,能够长久待在同一个村庄吗?
老婆婆捶着腰,坐在椅子上。
村庄里的人们,好像被看不见的锁链拖住似的。锁链的一端牢牢地固在地面上,虽然勉强可以走到两三公里远的地方,想要走得更远一点就行不通了。锁链的名字,有时是家庭、有时是财产,也有恋人后回忆。年轻的时候,还可以脱离锁链的束缚任意游荡,经过十年、二十年之后,锁链变得更粗、更多,到了那个时候,只能找个适当的地方安定下来。一旦这么做,人们的眼里把锁链看作是黄金,却不知道那不过是镀金罢了。神明,早就设计好不想让人看清事物的真相。你明白吗?换句话说拥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受任何锁链羁绊的人,是神以外的家伙创造出来的。那么,这位创造者会是谁呢?
于是,老婆婆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凝望着D,并且把手上的杯子放在桌面。
你有急事吧!谢谢你陪我喝茶,听我说这些无聊的话。如果换作是别人,早就被你砍头了。真令我感到自豪!
我想听听贵族与人类共存时代的事。
D开口问道。
什么都可以,尽管问吧!
老婆婆眯起了眼,两手交错放在桌上。就那样维持了几秒钟不动。
太多了!D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在我学走路的时候,所有人早已迁往远方去了。后来变成怎样,谁也不晓得。从那时起,他们也只由回来过这里一次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如果说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在那时候所种下的祸因吧!贵族毕竟是贵族。
那少女被人亲吻了之后,现在还依然保持年轻持续地沉睡着。并将她的梦境托给了别人。
老婆婆拿起杯子凑到嘴边,看起来像是在呼着热气。稍待一会才把杯子移开。
三十年前,那少女被人发现躺在北边的森林中,颈部有两个咬痕。早知道当时就该把她逐出村外,总比留在村子里好吧?谁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还没与你相见吧?
D点头。
老婆婆频频望着D。
像你如此俊美,即使看不到也会想看吧!不过呢
说着说着就闭上了嘴。
D默默无言。
如果换作是我,就算看过百万次,也不会想要梦见你。因为到最后,免不了要痛哭一场。尽管边境的女性不管是谁,早已习惯了流泪,但不管哭多久,总是件痛苦的事。
尽管如此,思薇还是做了梦。在梦境中,梦见了不曾谋面的男人。
咬了思薇的贵族是怎样的男人?
这次的问题总算有收获。
当时有目击者哦!是思薇的祖母。虽然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她是在找寻思薇的途中遇到那名男子。她每天都跟别人重复同样的话,我已经听腻了,只差没把耳朵塞起来对了,是个黑色装束的大男人。
说到这里,老婆婆闭上了嘴。露出了微妙的眼神,化作两道光芒刺向D的脸。
表情让人感觉是个不属于这个世上的好男人和你很相似,不是吗?
D把杯子凑到嘴边。
他的双眸既像是望着老婆婆,又像是盯着其他东西,并没有固定凝视着某一点。
怎么了,是你咬了思薇吗?老婆婆的神情显得很激动,露出几近疯狂的眼神。
为何让那女孩做梦?又是什么样的梦?
当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这是D的疑问,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那女孩最要好的朋友是谁?
这个嘛是艾琳。
她在什么地方?
从这里向西南方走两公里,抵达的农场就是她家。现在她应该在家。
D站了起来。
等一下。
老婆婆阻止他。
再喝一杯吧!很久没遇到说话的对象了,我绝不会轻易放你走。要等到下次,不晓得是几十年以后。即使那些被鼻涕虫抓走的孩子,也不会到这儿来的。虽然这里是和平的村庄,但我觉得好寂寞!
D又回到座位上。
你不但英俊而且善解人意。总有一天,你会在某处安定下来!而且会找到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说完这些话,老婆婆起身向厨房走去。
和平的村庄?D喃喃自语。
没错。
从放在膝上的左手附近,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着。
是善良的村庄吗?
我不知道。
对你来说也是如此吗?
不能说因为和平就是善良。不是和平的村庄也不等于邪恶,况且,善良本来就不存在这世界上。对于贵族也好、人类也好,甚至是你,都是一样的。
与左手的人面疮交谈结束后,D回头看着窗外。
草原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它的形状,一片片绿叶生意盎然,仿佛告诉我们秋天也是个充满斗志的季节。
白色的光之中,只有D带着冬天的影子。
老婆婆伴随着微微的香气走回来。
喝吧!把茶杯放在D的面前。
在淡淡的琥珀色中间,漂浮着一片蓝色的花瓣。
像是小小的蓝色的海。
D用作手送入嘴巴,把右手空下来,不用说,是为了防备突如其来的攻击。
右手就算停下来,也不会让人感到流畅的动作有中断的感觉。
怎么啦?
D对着笑眯眯的老婆婆说:
我喝喝看。
咦?老婆婆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怎么不喝喝看自己的茶,味道不一样。
噢,那个啊?有因为我换了茶叶呀。现在喝的是我在院子里种的自制茶唷!刚才喝的则是向都城的商人买来的廉价品!
她眯起一只眼睛,用满是皱纹的嘴啜吸饮着热茶。
看吧,现在你知道里头并没有放毒吧!疑神疑鬼的狩猎者,真是小心眼!不想喝也没关系!
D把杯子凑近嘴边。
老婆婆不大满意地,只盯着他颤动的喉结。
放下杯子,D站了起来。
你也梦见了我吗?
老婆婆点了头。
你怎么想呢?
短暂的沉默,不知是基于礼貌还是疑惑?
别人我不知道,我是觉得很危险呢!
危险!
在梦中,你边走路边说自己是个危险的男人,其实,就算嘴里不说,我们心里也很清楚。
或许那是最贴切的形容也说不定。
多谢你的招待!
D只说一句,便步出了房间。
果然是高手!
那是老婆婆从门廊喊叫的声音。
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相遇的。下次,让你听听我写的歌。很好听喔!因为那是我年轻时候写的啦!
D默不作声地跨上马,然后轻轻地踢了马腹一下。
当小屋已隐藏在山丘后面时
你真是没事找事做!竟然要我喝那种茶,搞不好那是毒药也说不定。
不知道它的成分吗?
嗯,只知那是茶,里头掺了不明的成分。
帮我想想办法吧!D仿佛事不关己地说着。
危险的男人?喃喃自语着。
她说的应该没错!对任何人来说。但是,那老婆婆她说村里的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哟!
危险的男人我想对我们而言,是很能理解的。
也就是说,村里的人感觉你是个危险人物,还特地把你给拐来。是打算要杀掉你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农夫的行动就可以理解了但我认为并非如此。老婆婆虽然那样说,村里的人们却未必都这么想。我很清楚他们并没有敌意,因为这是一个和平的村庄。
和平的村庄?
D的喃喃自语随风而逝,前方的景色也向左右两旁飞驰。
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里?
轻描淡写的声音。若是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还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应答。
可是,途中袭击我的家伙,却被那个人从梦中射过来的箭矢所杀害。那个人士故意让你活下来的,好将你留在这个村庄。袭击你的农夫,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唆使的也说不定。声音嘎然乍止。
D不发出任何声音,只凝视着前方。
不见踪影的奇怪声响,和那些不可思议的内容,对这名年轻人来说,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
对于人以外的妖兽,以及人以外的物体变化,或许也会有他感觉不到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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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骑马的背影消失在山丘的彼方。
希尔敦婆婆以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感性眼神眨了一眼之后,走下门廊绕到后院。用栅栏围着的一百平方公尺左右的院子内,许多色彩鲜艳的花朵的那儿竞相绽放着。在那之中,她的脚步停在一簇缀着蓝色花瓣可爱的花朵前。
虽然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但若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再危险也无所谓。希望那茶有效,却又希望它无效。哎呀哎呀,好久没遇过令少女心慌意乱的人了。
接着,她悠闲地望着脚边的蓝色花朵。
茶叶,的确是从这里摘得但究竟是何时长出来的?这还是今年头一次见到哟!
她决定再摘一些,弯下腰时,老婆婆听见耳边响起空气锐利的振动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