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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雾中岩道(1 / 2)

 过午後开始起雾,乳白色的水粒子有如温柔而妖诡的舞者,环绕无人驾驶的马车与骑马行於车旁的D。

道路两旁为磊磊成排巨岩所封堵,连绵不绝宛如一条纤细缎带。

这里还称不上是山谷,只是条巨岩间的道路。由於雾气愈浓走出道路外的可能性就愈高,所以这巨岩可以说是有用的岩石护栏。

此时刚过中午,如果通过这里後继续在平原上再前进半天,便能在目的地格拉哈治村里迎接黄昏。

终於来到这了。

然而,无从得知究竟有几个人心中正怀抱著这样的感慨。

从内载棺柩的马车里自然没有传来话声;骑在马上的D表情冰冷专注,看不出任何情感色彩。

当在雾中道路上前进了三十分钟後,D眼中泛起了某种精光,他停下马,微微後退,轻敲了马车门。

「怎麼了?」博拉珠男爵的这个声音只有D听得见。

「注意到了吗?」D问。他的话语同样也不会传入男爵以外的人耳中。

「没有。怎麼了吗?」

「路不对,似乎被人弄迷路了。」

不知不觉中,道路消失不见了。

「真不像你呀话虽这麼说,可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哪,是雾的关系吗?」

他似乎至少知道有雾这一点。

「大概。」D答道。

即使他身具超乎常人的感官,雾气本身也不过仅仅是平凡的水粒子而已。

「如何?」D问话的对象并不是博拉珠。

「只是普通的雾哪,就连我也不晓得为什麼会迷了路。」

听到左手的话,D把视线投往左右两旁的岩石。

「岩石也是真的啦,只能等到雾散了。」

「不。」

「我知道了。」

D高举左手,在左手手掌上随即生出一样东西人的眼睛与鼻子,还张出了嘴巴。

「呼!」的声音响起,这并不是吸气的声音,而是风的呼啸声。

雾气卷成漩涡状流入手掌上的嘴里。

十秒二十秒当最後一块乳白色的末端被吸入掌中後,吞下雾气的本人「哎呀?!」地发出惊叹声。但其实在左手发现之前,D便已经注意到了。

这里,是在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道路上。

左右两旁巨岩成列,看来平凡无奇的道路在约莫五十公尺的前方向右弯折。

「变成奇怪的情况了哪。」男爵的声音说了。

「又回来了。」D答话後转过身去,「迷路期间内我们走的距离大约是三十公尺,我想可能是在那段期间被动了什麼手脚。」

只有三十公尺,然而,由能让D与男爵不知不觉地行走在异世界的道路上来说,这是宛如奇迹般的距离。

「心里有底吗?」这句话是关於出手者的问题。

「如果是葛里欧禄博士就有可能办到。」

「知道他的能力吗?」

「知道一些,他是我小时候的家庭教师。」

「那你就多留心吧。」说完这句,D甩动马车马匹的韁绳,马匹伴随著车轮的咿轧声迈开脚步。

岩石转角处逐渐接近,D先弯过去。

有个黑色人影倒卧在前方十公尺左右的地上,趴在地上的人穿著黑色衣服与同色外套,和D颇为相像。

这应当可以视为攻击已经展开。

D下了马。

「别去,」男爵阻止他。「一定是陷阱,不要靠近。」

但他们也不可能放著倒在地上堵住整条路的人不管。

青空中飘浮白色云朵,楚楚可怜的小花在道路两旁白晃晃地摇曳,而路上则有一具屍体。

或许D是打算将计就计也不一定,他走到屍体旁边,弯下腰。

就在这一瞬间屍体向上翻仰!

一张苍白的脸孔仰望著D那正是D的脸!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但D立刻起身拔剑。

剑身一闪白光後,地上的人影便身首分离。

「是傀儡。」D说道,这时他感到自己的脸部似乎有像是轻微痉挛的感觉。

他脚下的人体在脖子的切口处,确实露出了木质的切断面。

「拜托你别做奇怪的举动。」男爵的声音里有著伤脑筋的语气。「就算知道这是葛里欧禄博士的手段,但我也已经没印象了。D,没有感到不对劲吧?」

「完全没有。」回答後D把木制的残骸放到路旁,回到马上。

只是,在他黑衣之下的内心里,隐约有些无法释然。

两辆马车默默通过。

在白亮日光下听著远去车轮声的,只有被砍下的傀儡头而已。仔细打磨过的光滑木料,将毫无凹凸的平整傀儡表面暴露在阳光下。因为俊美吸血鬼猎人的容貌正逐渐消失不见。

※※※※

管是白天,这房间却封闭在浓密的黑暗中。还有比这更浓密的黑暗,凝缩成两个人的形状。

那是个驼背的老人。以及在老人背後直立不动的年轻人。

金线刺绣包裹老人全身上下,他穿著长袍,异样长大的袍襬落在他身後的地上,有如影子。

老人突然将右手靠到耳边。「成了。」他说。

「那麼,是顺利逮到猎人了?」问这话的是年轻人。

老人好像完成了什麼事,但看似老人弟子,或至少是其手下的年轻人,却完全没有兴奋的模样,反而听起来像是有所怀疑。

「法术成功了,这绝对没错,只是」

「只是?」

「我在意一件事。」

老人转身往年轻人的方向一瞪,表情阴狠。当然,他如此做的真正理由是因为其他事,但就算说这房间是为了衬托他的阴鷙才充满黑暗,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长满老人斑与落腮胡的脸孔宛如太古的木乃伊,但细弱如丝的两眼却散放著黄色光芒,绿色眼珠中涌溢著高深的智慧、邪恶,以及意志力。

「札那司,那家伙的假面是你制作的,应该完美无缺吧?」

「您有所怀疑吗?」年轻人札那司用生硬的语气问。

「不,你的能耐即使是我也认同。无论如何,『移』的咒法是成功了。」老人点点头,把脸转回来。

「那麼,我便照预定的去办。」年轻人说道。

对著正要行礼告退的年轻人,老人又追加了一句:「他是连水军人都能杀死的男人,绝不可掉以轻心,要多加注意。」

年轻人离去後,有一阵子老人在那一动也不动,之後他坐入身旁的沙发,感触良多地道:「巴龙?博拉珠男爵不知是否还记得我呀,还记得这个看出你身具罕见天资的稀世家庭教师的名字吗?」

「葛里欧禄博士。」

黑暗的某处出声呼喊他,老人反射性转过去的脸上,已然充满因知悉对方身分而有的恭谨和敬畏。

「这真是您是何时到来的?」

老人葛里欧禄博士一面低垂著头,一面在心中默默惊叹。因为他的实验室设有警报器,即使只是空气中混入了特殊成分也能察觉。

「我总是在你的身侧,因为要是让你完成了什麼奇怪的研究,拿来用在我身上可就麻烦了哪。」

「您说笑了。」

就在一百五十年前。葛里欧禄内心想道。那时,仅此一次他试著反抗过,而反抗的结果直到如今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因为虽然试图反抗了,却没有任何改变,只有他派出的暗杀者变得下落不明,但这声音的主人却一如往常的出现在博士面前,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被责难或惩处,就这样直到今日。

在那之後,他便一直对这暗中声音的主人誓以忠诚。

「犬子来了吗?」

由这问题来看,声音主人的名字必然是福蓝多?博拉珠。

「没错,还有半日就到。」葛里欧禄回答。

「即使靠你的法术,恐怕终究也不一定能除掉他。这也难怪,因为护卫是那个猎人哪。」

葛里欧禄突然望向黑暗的彼方。他,不对,他们能够看透黑暗一如白天视物,可是现在葛里欧禄眼中却只能看到黑暗本身而已。

「您知道『D』的事是吗?」

「不。」

「」

「我不知道D,不知道叫这种名字的猎人,不过,那家伙和我知道他另一个名字的大人十分相像似乎是如此。」

「大人」葛里欧禄结结巴巴。他大概已经有好几百年没在一天之内被吓到两次了,就连那早已坏死,只是藉由复苏药维持生机的皮肤,如今也竖起了汗毛!

因为眼前这位竟然用了「大人」来称呼对方,据自己所知,需要如此称呼的人物仅有一位而已,不过从语气来看,又好像不是那位大人,那麼

葛里欧禄的记忆盘旋涡卷了起来,针尖轻刺一个个脑细胞,活动中的细胞、正在沉眠的细胞、早已停止活动的细胞,以及连大脑都已完全忘记它的存在的太古脑细胞。就在其中一个细胞中

有了。

然而它放出一瞬闪光後,便消失在永恒的黑暗中。

要留住那闪光!办不到!那麼,就去理解!

葛里欧禄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对著那一点集中了意识。

它化为了拥有具体情报的记忆,但只有极短的一瞬间而已接著它随即消失远离。葛里欧禄的集中力追著它,在它被吸入虚无前的一刹那,碰触到了最尾端。

「想起来了」他之所以将它说出,是因为若不将已取得的部分转为言语,就彷佛会从脑中消失不见的缘故。「那位大人的确仅有那一位可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个污秽的食屍鬼(ghoul)贵族猎人竟然是那位大人」

「或许是那样,或许不是那样。」那声音重重说了。这表明他自己也无法判断,无从理解。「既然如此,我们就要用这种态度来面对他:必须将其完全视作逆子巴龙的同伴,要加以处理。嗯,但是当事与愿违时可就很可怕了哪。」如此说完後,那声音低低发笑。

难道这一位竟连对那位大人也敢出手?葛里欧禄不禁战栗。这也就等同於与那位大人为敌,而对那位大人之血亲的敬仰,绝对是支配全体贵族的律法。

「快准备吧,博士,快准备吧。」那声音忽高忽低地说了。「是在他进入这土地之前或之後都无妨,要用尽一切手段杀死他们。」

「请交给在下吧。一切请都交付予不才葛里欧禄,敬请放心。」

此时,有股宛如悠长啜泣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

是女人的声音。

她一定十分哀愁,极度悲伤,几近疯狂,但仍然不停地哀泣无论是谁都会如此觉得。

「除了你之外,还有另一个知道犬子接近了的人在哪。不过,竟然用迎接死者的哀泣作为欢迎的歌曲,嗯,这又是为何?」那声音中带著笑意。「葛里欧禄博士啊。」

「是。」穿著长袍的身影剧烈抖震。

「去吧,就连我也不禁要心痛了,那是不能让其他人听见的声音。」

「遵命。」当低下了头之际,老人知道声音的主人已经从自己面前消失。「遵命竟能说出会觉得心痛这种话的大人。」

如此说完後,连他自己也不禁感到害怕,但灼殛全身的闪电并未落下。

数分钟後,他踩著漫长的螺旋楼梯,向下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位於多深处的某间房间走去。

石壁上处处燃有蓝色原子火焰,石阶与墙壁上阴影摇晃。

如同往常一样,向下走的动作唐突结束。当他一站到宽广的石板地大厅内,身穿甲胄的卫兵便从左右两侧接近他。他们是合成人类,每一人都重逾一吨,这些由重合金构成的存在没有发出半点脚步声。

他们将长枪指向博士,枪尖放出了红光。

「滚开。」

话还没说完,位於枪尖延长线上的博士胸口有红点亮起,并穿出他的背部,他背後的石壁立刻变红发热,一眨眼间便被射出了直径五公分左右的小洞。

因为此处的卫兵打从被赋予生命之时起,便被设定成会将後来造访的人一视同仁地加以抹杀。

「该死的蠢货!不知天高地厚滚开!」

在葛里欧禄踏出一步的同时,自长袍袖**出的耀眼光芒扫过卫兵们。当那光再度消失於袖口中时,老人朝前方的门扉迈开了脚步。

被留在後面的卫兵们动也不动,维持举著长枪的姿势呆立在原地。在亮度充足,隐约有些凄寒的地下室照明下,他们的模样宛若拥有生命的雕像,看来有些孤寂。

葛里欧禄於门扉前面站住,把右手的食指放入口中,略微咬开指腹。

当他把瞬间浮出的血珠滴入门锁前的空洞後,过不到一秒便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将手按到黄金门把上,葛里欧禄浑身颤抖,因为他想到了之後等著他的人物与情况。

他一面长叹,一面推开门扉,整个开门动作花去了与叹息等长的时间。

接著,老魔道士耳中传来了彷似啾啾鬼哭的声音。

这名在不知深度的地底中,被预备杀死一切接近者的护卫们包围,并且不住哭泣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长廊内到处嵌有看似由青铜所造的门扉,门扉两侧的壁面上有原子火焰正在燃烧。宛如木乃伊的老人一面在地上落下朦胧影子一面前行,这模样看来就彷佛是被女子的哀泣声所引导。

不久,便能看到前方有座像城堡大门一样巨大的门。

声音便是从门的内侧传出。然而,这麼低细如丝、充满悲伤的哀泣声,为何能穿过这扇令人必须抬头仰望的巨大门扉,实在难以想像。

来到大门底部後,葛里欧禄在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门锁前滴入相同的血滴。锁内的记忆回路会接著抽出DNA,比对准许进入的成员,通知开锁装置可以开门。整个过程耗时千分之一秒。

大门从正中央左右分开。

当走过厚达五公尺的大门之际,葛里欧禄仰望了天花板。这里的高度至少超过了十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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