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她独自用抹布擦著地。
机轮室內挤满各式各樣的运作声响。刚开始工作时连上课都会有听到这种声音的错觉而靜不下心,但现在她已经毫不在意了。
她看著被机油弄脏的手套,看著在那前方的抹布。看著泡泡被洗洁剂弄掉的污垢弄黑,看著下方不管怎麼刷洗都不会干淨的地板。
不过事实上,妮娜什麼也沒看。
据班长所言,雷冯因为在都市警局那边有事而休息一天。
在都市警局那边有事,也就是当临时出动人员吧?明明已经有了打扫机轮部门这种重度劳动的打工,还去做那种时段不固定的工作?他的身体不要紧吗?
(如果那家伙弄坏身体的话)
第十七小队会变成怎樣?
那本来就已经是一支什麼时候在半空中解体都不奇怪的小队。如果身为主战力的雷冯就这樣倒下去的话
(不这樣太奇怪了。)
当初自己虽对雷冯的能力有所期待,卻沒有大到现在这种程度。她只是将雷冯当成低年级学生中可以使用的人材而已。
但妮娜的心卻期待著雷冯的战力。
她不觉得自己的期待是错误的。
雷冯很強,远比自己当初所想的更加強悍。这是事实,无视那个事实不符合现实。能用的东西就要利用,她不觉得这种作风有误。
(一开始我打算想办法解決的。)
不管是夏尼德或菲丽都一樣,虽然有能力卻沒有士气。妮娜觉得对他们的过度期待,会不会只是一场徒劳无功的努力?
与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小队不同。
但是当时的自己並沒有这种奢望,而且这种想法到现在也沒有改变。
沒有人拥有比夏尼德更強的狙擊能力吧。虽然沒有见识过菲丽念威操作能力的真正价值,但会长不会对自己人有过度评价,所以她的潛在能力应该也很高才对。
负责支援的哈雷,对鍊金钢的知识与技术也很值得依靠。
问题就出在那些強大能力无法互相配合,所以妮娜才想靠自己的努力想办法解決。
妮娜认为只要自己变強就行了。
不过
雷冯卻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股強大力量)
在武藝盛行与污染**战的经验比任何都市来得多的古连丹,成为仅有十二人的天剑继承者之一的少年。
(好可怕)
洁尔妮被污染兽袭擊的那一天。
妮娜觉得自己会被为数眾多的污染兽幼生体吞沒。
她认为,自己无法反抗世界弱肉強食的冷酷原则。
为了想看看出生都市以外的世界而来到洁尔妮,但洁尔妮卻陷入穷途末路的困境,想在这种局面中寻找自己能做到的事,妮娜才成立了小队。
妮娜的那种情感,有如被污染兽这种巨**浪吞噬的沙堡般脆弱。
雷冯推翻了那些巨浪。
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橫扫幼生体们,然后擊溃了母体。
看见雷冯从守护都市不受污染物质伤害的空气罩另一侧出现时,自己真的很害怕。
他是人吗?她想。
当他用尽力气倒下去时,她真的松了一口气。
她心想,啊,果然是人类。
修缮著被污染兽破坏的都市与雷冯住院那些手忙腳乱的日子时,稍稍沖淡了妮娜当时的心情。
然后残留在心中的仅剩下雷冯很強的事实。
只要有那股力量,第十七小队就会成为妮娜所期望的理想形式。
她相信这支队伍可以成为在武藝大会中,将洁尔妮导向胜利之路的強大小队。
(即使如此还是输了。)
在对抗赛中输给了第十四小队。
第十四小队的队长說,只有雷冯一个人強是不行的。
(那麼到底该怎麼办才好呢?)
妮娜感到迷惑。第十四小队的胜因是团队合作,要得到那种东西吗?然而自己无法期待第十七小队能有合作无间的默契。她已经在至今为止的训练中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该怎麼做)
絕望感就是在这种时候到来的吧妮娜在污染兽来袭时知道了这件事。
在自己束手无策时,那种感觉就会来到。
光靠一己之力,絕对做不到团队合作这件事。
微微的
「嗯?」
头发被拉的感触让妮娜回过神。
动著抹布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脖子后方与双肩传来的轻微重量。
将手伸向拉著发丝的某物,指尖抓住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什麼啊,是妳喔」
「~~~~~~~★」
妮娜将手腕绕过背部。将坐在自己肩头的东西抓到了面前。
「真是的妳又偷跑出来了吗?」
拿对方沒辙的妮娜露出笑容,对方也回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
她是洁尔妮。
是这座城市的核心意识。
也是电子精灵。
以磁气结合状态呈现出幼儿造型的她,守护著妮娜等人们不受被污染的世界伤害。洁尔妮的手触碰妮娜的脸颊。
轻柔感触拍向脸颊。看著露出无邪笑容的那张脸,妮娜也自然而然放松了表情。
「妳啊为什麼跟我这麼亲近呢?」
虽然明白就算发问也得不到答案,妮娜还是忍不住說出了这番话。
正如她所想,不晓得听不听得懂妮娜口中话语的洁尔妮只是微笑著。
「也是,根本沒必要特別去想那种事吧。」
这孩子非常爱住在这座城市的所有人们。妮娜在这些人之中並不算特別。只是因为在偶然情況下轻易接受了洁尔妮,因此洁尔妮才会过来找妮娜。
如同洁尔妮触碰妮娜的脸颊似地。
洁尔妮也想被某人触碰。
想被抚摸的不是已成为生活一部分的都市硬体,而是意识本身。
「能与妳相遇,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
然后
「就是因为与妳相遇,我才想要守护妳。」
一开始做清扫机轮部门的工读时,妮娜就遇到了洁尔妮。
与初次碰到洁尔妮而感到惊讶的雷冯一樣,虽然知道都市意识的存在,卻沒想到居然会是人的形态。
「就因为妳是这种姿态,我才能夠爱这座城市,请不要取笑我是一个冷血的人啦。把我当成是心胸狭窄的人就算了像这樣触摸、理解彼此表情、一同大笑的经验对我来說非常惊奇又新鲜,而且也是一件非常非常高兴的事情。」
正因如此,才会想要守护她。
用自己的手。
「沒错說得也是。」
抱过柔软身躯将脸颊贴近。洁尔妮怕痒似地掙扎著,然后将鼻子压在妮娜的秀发上。
洁尔妮的小小鼻头轻触她的耳垂。沒有感受到鼻息,这就是人类与电子精灵的差異。
「我要亲手保护妳。」
为此,我要变強。
人类可以变強到何种程度在高不见顶的力量阶梯中,妮娜知道有人遙遙领先自己。
至少人类可以抵达那种领域。
「我一定会变強的,洁尔妮!」
她在电子精灵耳边低声嗫语。
搖动妮娜的头发,洁尔妮歪著头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
「啊!」
那道声音让菲丽停下步伐。
这裡是放学后的练武馆前方。
她看到一名坐在入口处阶梯上的少女站了起来。
是梅珍.多林丹,雷冯的同学。
「请请问。」
梅珍害怕地接近佇足的菲丽。看著梅珍脸上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菲丽实在很想问自己的脸是否真的那麼可怕,但转念一想又放棄了。
(上回她也逃走了。)
因为她看起来好像有事找雷冯,所以自己才试著开口询问要不要一起进去。但梅珍卻前言不接后语的拒絕后,就跑走了。
(我是知道自己很冷淡啦)
即使如此,还是受到打擊。
「那那个,那个」
「什麼事?」
面对站在自己面前仍是结结巴巴试图表达某事的梅珍,菲丽仍是刻意以冷淡语调回应。
「啊。」
光是这樣,就让梅珍不知该說什麼的垂下了头。
她知道梅珍想說的事。
是那封信。
除了前几天梅珍逃离后掉落信件的事情之外,她而且还是单独一个人是不可能来找菲丽的。
收件人是雷冯。
一瞬间,菲一丽还以为那是情书之类的东西。但看到信封上盖著各式各樣的都市印记,而且破旧不堪的信封也显示它历经长途旅行的事实,所以她立刻就明白这封信不是情书。
为什麼梅珍会拿著雷冯的信过来呢这回她在意的是这件事。
然后寄信给雷冯的人又是谁?
翻过背面看了寄信人的住址与姓名后,让菲丽忍不住拆开了信封。
莉琳.马菲斯。
是女生的名字。
这封信不能就这樣交给雷冯。
将有开过痕跡的信交给雷冯会让自己感到內疚。
(这樣子简直像我偷看了这封信一樣嘛。)
把实际打开信封读著信的事搁到了一边,菲丽如此想著。
信现在还在菲丽身上。如果随便放在房间裡被那个阴险哥哥发现的话就糟了,所以她一直把信放在书包裡面。
「呃,请问请问」
「如果是那封信的事情,我已经交给他了。」
到底在說什麼啊话說完后菲丽不禁怀疑起自己。这明明只是对吞吞吐吐的梅珍感到不耐才脫口而出的话,为何会变成那种谎话
(只要马上說这是谎言的话)
就可以把它当做是一个恶意的玩笑话。
当自己这麼想时已经太迟了。
低下头的梅珍抬起脸庞,脸色明显绽放出开朗的神采。
「呃非常谢谢妳!」
已经不能說那是谎话了。
「沒什麼,那麼我先告辞了。」
自己只能逃跑。
连头也不回的穿过入口处。
这下子,菲丽得在梅珍对雷冯提到信之前,想办法把信交到雷冯手中了。
(要怎麼交给他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即然已经打开信封,如果亲手转交的话,自己閱读他人信件的事就会被拆穿。
(真是的为什麼呢?)
如果这是其他人的信,自己一定会毫无兴趣地立刻转交给对方。
(为什麼这种东西会跑到我的手上呢?)
她开始恨起不公平的偶然。即使如此,菲一丽並沒有怨恨让自己拿到信的原因梅珍。虽然这只不过是推测,但她也只是在偶然情況下拿到那封信的吧。一定是邮局送错信了。
(可恶)
「菲丽。」
一边咒罵著根本不晓得是谁的邮局人员一边走著,有声音从后方朝自己传来。
是妮娜。
「刚好在这边碰到妳。我借到了野战场,所以今天就在那边训练。」
「嗯。」
「也跟那些家伙讲一声。我先去办借自动机械的手续。」
「我知道了。」
草草打完招呼說完事后,妮娜立刻朝练武场外面走了回去。
(野战场吗)
就在对传话这件事感到麻烦的瞬间
(休息室那个地方不错。)
只要放在那边就会被別人发现。也就是說,只要他不晓得放信的人是菲丽就夠了。
(嗯。)
如此決定后,菲丽赶到了训练所。
虽然方法已经決定,但菲丽的心情一点也沒有变轻松。
(总觉得这种事很麻烦呢。)
因为說谎而不得不背负起这种麻烦的自己也一樣厌烦。
然而事情不只是这樣,菲丽非常想尽快处理掉书包裡的信件。
(为什麼这种东西会跑到我手中呢?)
就是因为想了太多事才会觉得烦。寄信人的事、捡到信的梅珍有什麼想法、她到底有沒有拆开来看,还有雷冯拿到这封信后会露出什麼表情的事
另外自己读完信后的露出了什麼表情之类的事。
(快点把它处理掉吧!)
她希望快点消除这种焦躁感。
菲丽把手伸向了训练场大门。
*
这家伙实在大到让人忍俊不禁的程度。
「那麼,这到底是什麼东西?」
来到练武场的夏尼德看到了那东西后露出苦笑,然后对哈雷提出了问题。
现在的这个时候,在这裡的人只有雷冯与哈雷,还有夏尼德而已。
这並不是夏尼德难得认真的依照时间前来训练,而是妮娜今天又迟到了。
菲丽的迟到更是家常便饭。
「嗯,这是接下来要进行的调查。」
用手推车搬进来的是剑。
体积非常之大。
将专用平台设置在手推车上搬过来的那个东西,剑柄就在一旁的雷冯胸口附近。
就长度而言,应该跟雷冯身高差不多吧。
虽然称做是剑,卻是一柄木剑。只不过剑身部分缠上了几条铅带。
「雷冯,你可以用用看吗?」
「啊」
雷冯虽对大到不像话的巨剑感到吃惊,仍是在哈雷催促下握住了剑柄。
他以单手举起剑身。
沉重的重量压上手腕。
「如何?」
「虽然有一点重,嗯,应该还是可以用」
說罢雷冯让两人退到牆壁边缘,然后挥出了巨剑。
置於眼前的剑尖由上段向下斩落。原本的重量加上离心力的作用,使雷冯的身体在斩擊后失去了重心。
「唔」
他再次深呼吸让內力系活刭在体內奔流。
这使得**強化,全身肌肉密度增加,又好像不同於空气般的轻盈。
以这种状态再次挥舞巨剑。
空气发出低吼声。无法如同往常一般将大气撕裂。
气流被扯裂著。
「哇啊!」
哈雷虽被突然卷起的強风扫到而发出叫声。不过在那声响之后,雷冯已将外界的状況从意识中驱离了。
然后是从下段朝上挥擊,左右橫挥、突刺,他尝试了各种招式。
一边听著支配鼓膜的狂风怒吼,雷冯莫名有种无法人剑合一的感觉。
身体被离心力摆弄的感觉,果然还是沒有消失。
虽然马上就知道武器的使用方式不同,而且在这种狭窄场所也不能尝试那一招。
「呼」
雷冯停止动作,将残留在体內的活刭残渣与热气连同吐息声一起呼出。
「你满意了吗?」
冷淡声音让雷冯差点把吐出的气息又嚥回去,他回过了头。
门前站的人是菲丽。
她蹙著秀丽柳眉,视線冷冷地刺穿了雷冯。
「辛苦妳了。」
「說得沒错,辛苦了。」
只要稍稍碰触就好像会立刻融化的银发,如同碰到台风般的乱成一团又打结。
「这头长发啊」
「啊,怎麼了?」
雷冯的眼尾余光可以看见夏尼德与哈雷有如主张与这件事毫无关系似,连忙逃到距离门最远的位置。
夏尼德甚至还故意吹著口哨。
不,先把夏尼德搁到一边,连哈雷都逃走了这是怎麼回事
「你有在听吗?」
「当然。」
「是吗这头长发啊,每天要梳理可是很辛苦的喔。沒错,非常非常辛苦」
「是是这樣吗那可真累人啊。」
「沒错很累人。」
「哈!哈哈哈」
雷冯只能发出干笑声。除此之外,还有什麼可以讲的?沒有。只能如此断言外,別无其他选择。
不,还有话可以讲。
「对不起。」
「我不接受!」
连一点犹豫都沒有,就被菲丽以一刀两断的气势打了回票。
「哎啊,算了啦。到此为止就夠了吧?妳看,雷冯也在反省了啊!」
「不管怎麼看,这东西都像是你带进来的呢?」
「对不起。」
瞬间就被擊沉,哈雷也低下了头。
菲丽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算了,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刚才我在那边遇见队长,她說野战场的使用许可下来了,所以今天要移去那边训练。」
「哎呀,那麼突然喔。」
「我也不晓得啊。」
沒有重新调适心情的菲丽,就这樣直接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从紧张感中解放的雷冯与哈雷同时叹了口气。
(是吗在野战场啊。)
「学长」
「嗯?」
雷冯对哈雷說著悄悄话。
「啊,果然只能那樣做了吗?嗯,我之后再问问看。」
「拜託你了。」
「你们在說什麼?」
「关於那个东西,有一点事要讨论。」
「喔」
夏尼德兴致缺缺的看著放回手推车上的巨剑。
「可是啊为什麼要做一把大得离谱的剑呢?」
「嗯因为基础密度的问题,不管如何计算都会变成这种尺寸。一旦完成后,应该就能轻量化就是了。」
「呵,要做新型的鍊金钢吗?我记得开发新武器不是哈雷的专攻项目吧?」
「沒错,这是我同房的室友想出来的主意。哎啊,整理资料並加以调整的工作我比较內行,而且开发本身也不光是那家伙,而是以我们三人一起合作为条件,预算才拨下来。」
「喔听起来好麻烦呢。」
「啊,你真过分耶。」
「我沒有把你当笨蛋,只是这种事对我来說根本不可能啦。」
夏尼德挥著手离开了训练场,雷冯两人也从后面追上去,朝野战场前进。
野外训练如同往常一般结束了。雷冯认为小队全体的动作,比起自己刚入队时变得更好了。他可以感受到夏尼德从后方进行火力支援时的视線,而菲丽虽然不像被幼生体袭擊时那麼有干劲,但至少传送情报的速度沒那麼慢了。
与自动机械的模拟比赛进行了三回。三战全胜,而且使用的时间也无可挑剔。
即使如此,妮娜心不在焉的表情仍然沒有消失。
「那麼,今天就到此为止。」
「嗯,辛苦大家了~~」
「大家辛苦了。」
回到休息室的检讨会也在妮娜的宣佈下草草结束。跟平常一樣,夏尼德立刻朝向淋浴间移动,连一滴汗也沒流的菲丽也拿著行李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雷冯也如同往常一般,起身準备回到练武馆。
因为训练完后,就是他与妮娜两人的训练。
那是因为小队中最需要紧密合作的两名前卫,如果默契无法配合的话,一切根本全是空谈为前提下开始的训练
「雷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