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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序章 死神的寻觅金花(2 / 2)

只有竖琴的声音不停漂荡。

「詹金斯老师?」

「老师?」

两个人一起呼喊。

人们慢慢聚集过来,一群教师开始交头接耳。竖琴声不断响起,有人到楼下的管理室借了房间的钥匙。

钥匙交到塞西尔手上。

塞西尔战战兢兢地把门打开。

「詹金斯老师?」

试着出声呼唤。

没有回应。

竖琴的声音停了。

有人喃喃说道:「不是这个房间,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只不过是有人在别的房间弹琴。」朋友走过软绵绵的地毯,打开房间正中央的台灯。

橘色灯光照亮整个房间。

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瞬间,朋友突然哇哇大叫,就像尾巴被踩到的猫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塞西尔也大叫:「怎么啦!」

朋友以颤抖的手指向竖琴。

塞西尔斜眼看过去

「啊!」

竖琴的弦竟然还在微微抖动。

就好像刚才有人坐在这里弹过一样。

「有」

朋友大叫:

「有鬼啊!一定是詹金斯老师的幽灵!老师的幽灵在这里弹竖琴。一定是这样」

「怎么可能。」

「因为大家都喜欢老师的演奏会,所以让我们听最后一次。詹金斯老师!怎么办!温柔的詹金斯老师一定死了!」

「怎么可能!」

一群教师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塞西尔拨开人群,啪哒啪哒跑到一楼。抓起电话立刻告诉接线生接往苏瓦伦的医院。

接着请医院找来詹金斯老师的太太。

『喂。啊、是钢琴弹得很烂的塞西尔啊。』

塞西尔把师母的批评当成耳边风,只是啜泣说道:

「呃,师母。我们一起致上哀悼」

『咦?』

师母诧异地反问:

『哀悼?为什么?』

塞西尔边擦眼泪边说:

「咦?詹金斯老师不是过世了?」

『你胡说什么啊,塞西尔!他已经好多了,现在正在活蹦乱跳,胃口也好得不得了呢。真是没礼貌!』

「咦!」

塞西尔急忙道歉,挂断电话。

这时新的音乐老师走过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呃我打电话到医院询问詹金斯老师的状况。」

「医院?」

音乐老师不知为何显得十分诧异。

在老园丁的帮助之下,迷宫花坛逐渐完成。隔天的塞西尔揉着因为前一晚幽灵骚动而睡眼惺忪的眼睛,带着有如小山的书籍打算前往糖果屋时,在正在施工当中的迷宫花坛中转来转去,迷失方向。

「完、完蛋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妙了。就在她差点哭出来的时候,好不容易走出迷宫来到正中央的屋子。塞西尔累得说不出话来,把书放在猫脚桌上,「啊~」叹了一口气便瘫倒在地。

「好、好重!」

那天夜里

教职员宿舍又发生相同的事情。

无人的房间里传来竖琴的声音,飞奔过去把门打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窗户也是从屋内锁住。朋友凑近竖琴,伸出手指之后喃喃说道:

「琴弦还在抖动。」

可是向医院确认,却说詹金斯老师正在逐渐康复。

然后又在隔天夜里

竖琴不断响着,害怕的塞西尔在夜里完全无法入睡

7

「究竟怎么了?」

塞西尔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是发生在几天之后傍晚的事。当她搬来书本,如往常放在猫脚桌上打算离开时,那只这几个月来一语不发的灰狼叫住塞西尔。

塞西尔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回头。

被荷叶边与蕾丝囚禁的美丽洋娃娃待在阴影深处。少女不知何时开始抽起烟斗,纤细手上的白色陶磁烟斗冒出细细的紫烟,袅袅朝着天花板升去。

「你、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塞西尔以颤抖的声音反问。

「你这几天似乎有心事。」

「你、你怎么知道?」

少女轻蔑地用小巧端整的鼻子哼了一声,然后以老太婆的沙哑声音说道:

「很简单。是脑中涌出的『智慧之泉』告诉我的。」

「咦?」

维多利加冰冷的绿色眼眸炯炯有神,塞西尔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先前只是以娇小身躯趴在地上,以病恹恹的眼眸阅读书籍的少女,心灵不知被什么东西囚禁,浑身散发令人畏惧的谜样能量。少女在黑暗之中什么事也不能做。但是在这个瞬间,确确实实拥有某种力量看着塞西尔。感受到恐怖与畏惧的念头,塞西尔无法动弹。

「智、智慧之、泉?」

「没错。我偶尔会捡拾收集这个世界的混沌碎片,恶作剧地加以玩弄为了打发无聊。然后将它们重新拼凑,找出唯一的真相你说吧。」

「说、说?」

塞西尔以颤抖的声音反问,维多利加的声音像是很不耐烦:

「告诉我在你身边发生的事。至少可以帮我一点忙,让我能够瞬间忘掉这个无聊也好。说啊!快说!」

听到沙哑的声音、桀骛不驯的任性话语,塞西尔又咽了一口气。即使张开嘴巴想要kang议,也因为恐惧,什么都没说便闭上嘴。

或许是对沉默不语的塞西尔感到不耐烦,维多利加轻蔑地哼了一声:

「还是因为什么无聊的理由。」

「咦?」

「例如是对异性抱持**而感到烦恼这等无聊巨极的理由,或是诸如此类的行为。塞西尔,这样的话就不用问我了。」

「才才才、才不是!」

塞西尔急忙冲到维多利加身边。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靠在怪异少女的身旁,比手画脚说起竖琴的怪谈。

「也就是说,我们所有的教师都吓到了。还说就算是詹金斯老师的幽灵,好歹也是朋友,但是老师明明还活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移动竖琴的位置。」

维多利加只以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塞西尔回过神来

「咦?为什么?」

「」

维多利加再也没有开口。她再度埋首于书籍、思考以及无聊所架构的金色黑暗之中。再怎么和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塞西尔只得放弃,静静离开糖果屋。

那天夜里。

在回到宿舍的塞西尔主导之下,塞西尔和朋友找人打开詹金斯老师房间的门锁,移动竖琴的位置。竖琴是从上往下垂直拉着许多琴弦,又大又重的乐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想要把它搬起来,可是一件大工程。把放置在柔软地毯上的竖琴稍微移动二十公分左右之后,两个人就没力了,只得放弃回到房间。

「这么一来就不会响了?为什么?」

「这个究竟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有人这么说,那就试试看吧。」

半信半疑的两人望着彼此。

夜深了。

从那一夜开始

竖琴再也没有响过。

第二天早上是个相当晴朗,令人感觉夏天即将到来的大好天气。

暑假即将来临,学生显得有些兴奋,好像所有的人都想要赶快放假。

塞西尔如同往常,快步往糖果屋前进。她放下书籍,向面对黑暗的荷叶边娃娃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容易被误认为是洋娃娃,冷若冰霜的娇小美少女,睁开有如宝石的绿色眼眸一动也不动。只是偶尔将陶制烟斗凑近嘴边,不停吞云吐雾。

白色细烟朝着天花板袅袅升去。

「什么?」

「就是鬼弹竖琴的事。我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只是梢微移动一下位置,昨天就不响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维多利加似乎是嫌麻烦,「哈~」打了一个呵欠。

然后突然以让人想到野狼的锐利眼神凝视塞西尔。毛骨耸然的塞西尔站在原地不敢动。

「呃、那个」

「弹二楼竖琴的,是一楼的男人。」

「咦?」

「告诉你,弹二楼竖琴的,是一楼的竖琴。」

「咦?」

「你懂了吧。」

「不懂。」

塞西尔老老实实回答。维多利加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唉」叹了口气。

「虽然麻烦,我还是将它语言化吧。」

「语言化?」

「将重新拼凑的东西,以你听得懂的方式说明。」

维多利加拿开烟斗,以嫌麻烦的模样说道:

「你听好了。上锁的无人房间,而且没有点灯的房间里传来竖琴演奏的声音。然后只是移动位置,声音就停了。」

「嗯。」

「你可以查一下正下方一楼的房间,一定可以找到另一架竖琴。因为犯人是在一楼弹竖琴,让二楼的乐器跟着响。」

「怎、怎么办到的?」

「竖琴是从上往下绷着好几根弦的乐器,用手指拨弦便能够发出声音。而放置竖琴的房间地板一定铺着软绵绵的地毯。犯人在一楼房间的天花板,也就是二楼房间的地板挖几个小洞,把放在二楼房间和一楼房间里的两架竖琴的琴弦,根一根连结起来。这么一来,只要弹奏一楼的乐器,二楼的竖琴琴弦也会像是受到手指拨弄。等到演奏结束,只要从一楼房间的天花板拔掉偷偷接上的琴弦就可以了。地板上挖的洞也因为软绵绵的地毯,所以可以巧妙掩饰。哼,这只不过是魔术师经常在舞台上使用的手法罢了。真是骗小孩的幽灵事件。」

维多利加无趣地喃喃说完,继续吞云吐雾抽起烟斗。随着头的摆动节奏,美丽的金发沙沙作响。

「可是,究竟是谁?」

「恐怕是新来的音乐教师。」

「他!?」

「嗯。演奏竖琴需要一定的技术,因此只限于有能力弹奏的人。再加上你不是说过那栋宿舍的一楼住的是单身男子吗?」

「可是」

「大概是嫉妒詹金斯老师受到大家欢迎,所以想要制造可怕的幽灵事件,让大家害怕老师吧。塞西尔,你自己想下,詹金斯老师幽灵事件这种事,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可能会是谁制造的?」

「」

「也就是说,不知道詹金斯老师还活着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

塞西尔惊讶地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不耐烦地说道:

「所有的人都知道詹金斯老师为了养病,现在住在苏瓦伦的医院,唯独新任教师不知道。他应该是误会先前的音乐教师去世了。塞西尔,我记得你说过在事件发生之前,他向你询问詹金斯老师的事情时,你曾经这么回答『少了一个好伙伴』。」

塞西尔吞了一口口水。

「这、这倒是」

「还有在竖琴事件之后,你打电话到苏瓦伦的医院,他曾经诧异地反问:『医院?』因为他不知道詹金斯老师正在住院,所以无法了解为什么在发生幽灵事件之后,你会急急忙忙打电话到医院。」

「」

「懂了吧?」

说清楚的维多利加在塞西尔回答之前,就像野生动物往森林深处走去一样背对塞西尔,再次埋头看书。

惊讶的塞西尔盯着她那小巧又工整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

维多利加一语不发,完全没有留意塞西尔是否还在。

那个令人产生畏惧念头、高贵又阴沉、潜藏未知力量,但是看起来有如陶瓷娃娃飘逸轻盈的少女。塞西尔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和维多利加有了像样的对话,不禁有点出神。即便如此,塞西尔的胸口依然有着仿佛蔷薇荆棘带来的刺痛,一边怀疑这是怎么回事,一边静静离开娃娃屋。

所谓的无聊,说不定是寂寞的意思这个想法在绕着迷宫花坛的塞西尔胸中翻腾。灰狼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会怎么样,塞西尔完全不知道,只是一直觉得有根剌扎在那里。

于是季节迈向夏季。

漫长的假期开始。

8

学生的身影突然消失,只剩下寂静与夏日眩目的阳光点缀正值假期的圣玛格丽特学园。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变化造访灰狼维多利加。

空无一人的庭园。一到早晨,维多利加就以迟缓的动作摇晃荷叶边和蕾丝,离开小小的糖果屋。目标是沉浸在灰色之中的欧洲最大书库角柱状的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学生之中唯有维多利加得到特别许可,可以使用图书馆在本世纪装设的油压式电梯。维多利加从早到晚都待在图书馆的迷宫楼梯最上方,原本是苏瓦尔国王与秘密爱人进行幽会的不可思议小房间里,不断阅读书籍。

季节更迭,没有发生任何事就进入秋天。

来了一个旅人。

这天早上,待在亡字型校舍一楼的办公室里,塞西尔面对一叠文件,显得无计可施。她正抱着头发出「呜」的声音。

「这次是东方男孩吗」

伸手扶正滑下的圆眼镜。

「万一又是诡异的类型怎么办?这次又要把什么东西运到哪里呢?腰痛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耶。嗯」

塞西尔不停叹息,想起几个对东方人的印象切腹、谜样的发型、漂亮图案的服装、狗肉火锅

「对了,要把狗都藏起来才行!他应该快到了!」

她才一站起来,手肘就撞倒叠在桌子旁的课本、试卷,以及内容艰深的书籍等等,只见它们以惊人的气势掉在地上,一旁还传来模糊不清的微弱声音。

「哇!咦?」

塞西尔急忙看向崩塌的书籍与讲义另一头,那里站着一名不知何时进入办公室,肌肤颜色前所未见,身材矮小的少年。有着眩目黑发与黄色光滑肌肤的少年手忙脚乱地以双手挡住几本掉下去的书籍,将它们放回桌上,然后默默捡起散落在地的讲义。

塞西尔吓了一跳,盯着那名少年。

在这个全是贵族子弟的学园里,教师对于学生来说只不过是仆人而已。塞西尔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方,从来没有任何学生会特意蹲下来帮忙。塞西尔偏着头往下看,少年已经迅速地把所有东西捡起来放回桌上,拍拍自己的膝盖站起来。

是个身材不高的纤细男孩。可是他却像个成年男子挺直腰杆,脸上浮着令人想到军人的严肃、一丝不苟的神情,让塞西尔不由自王地一直盯着他。

好像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眸,和头发一样是湿润光亮的黑色。

塞西尔急忙和桌上的文件比对来自东方某国,经过国家推荐前来留学的少年。父亲是军人,两个兄长已经成年,各自从事不同的工作。在士官学校里取得优秀的成绩,是那个国家引以为傲的好学生

塞西尔看看文件,又看看眼前矮小的少年:

「你是久城一弥同学吗?」

「OUI(是)。」

少年久城一弥像是为不习惯的法语发音所困,瞬间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再一次把腰挺直:

「我是久城一弥。MADEMOISELLE(小姐),还请您多多指教与指导!」

「你吃狗吗?」

一弥紧张的神情突然显得很难过:

「NON(不),我们不吃狗。」

「太好了。教室往这边,久城同学。」

塞西尔抱起课本往前走,一弥急忙跟在身后。一弥的黑色皮鞋踩在走廊上发出声响,喀、喀、喀、喀令人惊讶的整齐脚步就像是在踏正步。

塞西尔走在走廊上,看看和课本一起抱来的一弥相关文件,再看看在旁边踢着正步的本人。贴在文件上的照片里,有态度严肃的军人父亲、两个高大的兄长、正中央纤细的女性应该是他的母亲:主角一弥窝在角落害羞地缩着头。他旁边的人应该是姊姊,是个有着光泽亮丽的黑发与令人想到黑猫的湿润眼眸的性感少女。只见她搂着一弥的脖子,把脸贴在一弥的脸上。

比较着身旁一弥的严肃神情,以及被姊姊搂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照片,塞西尔不禁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弥显得很诧异:

「怎么了吗,MADEMOISELLE?」

「没事没事久城同学,要努力用功哟。」

「当然,MADEMOISELLE。」

一弥以僵硬的表情点头:

「我是背负国家威信前来留学的学生,一定要取得良好成绩、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之后回国贡献才行。我的父亲、兄长都是这么期待。」

「妈妈和姊姊呢?」

听到这个问题,一弥瞬间变成孩子的表情低下头。

「嗯?」

「母亲和姊姊哭着要我不要到这么远的地方」

一弥看起来似乎快哭了。然后他又咬住嘴唇,再度挺直身体。

「这、这样啊。」

终于抵达教室。

塞西尔打开门,开始介绍留学生久城一弥。对于站在讲台上的新同学,坐在教室里的金发碧眼少年与少女掌控苏瓦尔权力的贵族之后全都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他。

久城一弥的留学生活,似乎遇到相当大的困难。

欧洲很少遇见东方人,想要彼此成为同学,更是遭受保守学生的严重抵抗。再加上一弥的严肃个性,一直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只不过他的成绩很优秀,总算得到众人的认同。

一开始不怎么灵光的法语也慢慢进步,在对话和上课方面已经没有障碍。一弥像是拚命一样努力念书。

「不要太勉强自己,偶尔悠闲一下也没关系。」

塞西尔常常提醒他,可是一弥只是回了一声「是。」就带过。季节再度缓缓轮转。

某天早晨,提早离开宿舍前往校舍的塞西尔,看到抬头挺胸站在花坛前方的一弥,向他说声:「早安。」像是被声音吓到而回头的一弥,似乎因为眩目朝阳眯起漆黑眼眸:

「老师早。」

「你起得真早啊。在做什么呢?」

其他学生早上大多赖在床上,直到最后一刻才起床。学生时代的塞西尔也是一样。一大早起床散步,的确是久城同学的风格:塞西尔边想边随口发问。一弥以毫不通融的严肃表情指着某样东西。

「咦?」

一朵在花坛里孤单绽放的花。

颜色艳丽、小小的金花。

「花?」

塞西尔再问一次,一弥点点头。

「你喜欢这朵花吗?」

「是。」

「咦这么小的一朵花,你竟然也找得到。其他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大花啊。」

「是。」

一弥点点头,突然害羞地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我先告辞了」就背对塞西尔,急急忙忙往校舍走去。

(真奇怪不过是看花看得入迷而已,有这么丢脸吗)

塞西尔歪着头,百思不解。

微冷潮湿的秋风,轻轻吹动站在花坛前方的塞西尔头发。

「那是谁?」

下一个星期的周末。

正在把新洋装和堆积如山的甜点搬进维多利加特别宿舍的塞西尔停下脚步。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听到声音,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从侧面看来和洋娃娃没什么两样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突然开口。

「咦?」

塞西尔连想都还没想就直接反问。维多利加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今天跑来图书馆,那个黄色的家伙。」

「黄色的家伙~~?」

塞西尔一脸怀疑想了奸一会儿。维多利加好像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抽着烟斗。

她正以惊人的速度翻板书页。分明是以难懂的拉丁文写成的厚重哲学书,可是一下子就看完十几页。

维多利加以嫌麻烦的动作稍微抬起头,勉强多说一句:

「动作看起来**。」

「久城同学吗~~?」

塞西尔总算回想起来。

想起傍晚曾经拜托一弥到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去找一本书。一弥费尽千丰万苦,在图书馆的迷宫楼梯爬上爬下,终于找到想要的书。还记得他气喘呼呼说话的样子

就在当时,维多利加正在大图书馆迷宫楼梯最上方的苍郁植物园里,像平常一样独自抽着烟斗,阅读书籍

塞西尔点头说道:

「那是上个月从东方小国来这里留学的留学生久城同学。」

「」

维多利加没有回应,再度埋头在安静的书本世界里,只听到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响,以及袅袅紫烟环绕着她。

(吹的是什么风啊?她竟然会对书以外的事物产生兴趣)

塞西尔偏着头,离开特别宿舍。

季节再度从秋季接近冬季。萧瑟的冬季寒冷干燥,在广大的圣玛格丽特学园庭园里,绿叶凋落、树枝交缠有如黑色骨骸的森林,还有花坛里仿佛不祥蜘蛛网的蔷薇枯枝,在增添暗沉的色彩。

塞西尔不时会看到留学生久城一弥,站在之前曾经站在那里发呆的花坛前面。塞西尔总是一大早一面快步通过,一面斜眼看到一弥脸上带着在课堂上、拜托他到图书馆跑腿时没见过的柔和,以温柔的表情盯着冬天萧条的花坛。

那朵金花一直绽放到秋季结束,现在萧瑟的花坛里,只有看似蜘蛛网的纤细枯枝

一弥经常伫立在那里,默默看着枯枝。

(久城同学一定是)

某个早晨,塞西尔突然想到:

(一定是在等待春天来临吧。我有这种感觉!竟然一直在等待着那朵可爱耀眼的花开花。他虽然一直表现得一板一眼,出乎意料是个浪漫的男孩啊)

欧洲灰蒙蒙的冬季天空覆盖整个学园,有如被黯淡的塔夫塔绸(注:TAFFETA,一种丝质平织布)笼罩一般

「久城几岁?」

某天早上,塞西尔看着这样的一弥,急忙带着早餐穿越迷宫花坛来到特别宿舍。耳朵听到维多利加沙哑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放着水果、裸麦面包与苔桃果酱的银托盘。

「嗯?」

「算了。」

嫌麻烦的维多利加喃喃自语,转身背对塞西尔。

烟斗袅袅冒出白色细烟。黑色天鹅绒与白绢荷叶边撑起的少女一边翻书一边抽着烟斗,有时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转动纤细的脖子,伸手从糖果山里拿起糖果,放进樱桃小嘴里。

「你会吃不下正餐喔。」

「」

「还有,久城同学和你同年,而且还是同班。只因为你没有进过教室,所以没见过。」

「这样啊。」

维多利加简短回答的声音就和先前听过的一样,有如老太婆沙哑平静的声音,但是其中却有一种令塞西尔感到不安的声响就像是滴落湖中的一滴蔷薇香水。

滴落在广大阴暗的湖里,一滴小小的香水。

塞西尔凝视低头翻阅书籍的冷静侧脸,又感觉到似乎有种令塞西尔不安、先前未曾见过的某种东西,一瞬间划过她的脸上。塞西尔急忙扶着大大的圆眼镜想要看个清楚,但是已经慢了一步,那个确实存在、带着微温的东西已经掠过维多利加冰冷有如陶瓷的小巧侧脸,不知道藏到何处。

(刚才那是什么?)

塞西尔不自觉地受到吸引,但是维多利加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结果塞西尔什么也没说,放下早餐托盘便离开特别宿舍。

寒风飕飕,塞西尔连忙抓紧褐色外套的前襟。绕着迷宫花坛,总算走到外面。

花坛外面广大的庭院更是寒冷。欧洲冬季是带着某种不祥阴暗的季节,塞西尔急忙小跑步前往校舍。某处发出枯叶的沙沙声响。

季节就这么慢慢前进。

久城一弥在不习惯的欧洲冬季里,只有一次感冒的经验。有一天甚至严重到无法起床,于是塞西尔带着当天上课的讲义,到一弥位于男生宿舍的房间里探望他。

房间整理得一条不紊,光是看都觉得简洁到了有点寂寞的地步。贵族子弟用的高级橡木家具大书桌和大书柜、雕花衣橱,满脸通红的一弥躺在房间角落的床上,即使是在棉被里面也是抬头挺胸睡觉。

红发舍监因为担心病倒的外国孩子,在走廊上着急地来回踱步。塞西尔想要测量温度,于是轻轻把手掌贴在一弥发烫的额头上面。一弥以塞西尔听不懂,应该是母语的语言说梦话。

听起来好像不断重复「RU」、「RI」两个音,塞西尔认为他是在呼唤某个人。就在塞西尔偏头思考之时,一弥微微睁开眼睛有如黑暗夜色,像要把人吸进去的漆黑眼眸。一弥先是有点发呆,一看到导师的身影,慌忙想要坐起来。

塞西尔阻止他:「不要紧,你好好躺着。」一弥略加抵抗,最后还是乖乖躺回床上。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

「我认错人了。老师,对不起。」

「认错是谁了?」

「因为感觉好像足女性,我还以为是姊姊。」

一弥好像真的觉得很丢脸,钻进被窝里面。棉被里传出含糊的声音:

「我以为是瑠璃。我还没出国之前,我们总是待在一起。老师,我姊姊的名字在我国的语言里,和宝石是相同的意思。她哇哇大哭要我别走,我还是丢下她,所以有些担心。」

「我相信她一定也很担心你。」

「嗯,一定的。」

一弥喃喃说道,从棉被里微微露出脸。

塞西尔请来村里的老医生帮一弥看病。虽然大大的针筒扎在手上,可是毫不畏惧的一弥完成没有露出痛苦的模样。他只是一脸僵硬咬着牙,以毫不在意的表情默默不语。

打算和医生一起离开宿舍房间时,塞西尔才突然想到:

「久城同学,你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吧?像是宝石的名字、还有那个」

塞西尔开始回忆

「花坛里让你看得入迷的花。小归小,却是漂亮的金色呢。只要一到春天,它又会再次绽放,是吧?」

没有回答。感到奇怪的塞西尔回头一看,发现一弥不只是发烧的缘故,竟然连耳朵也变得通红。他不发一语、不停蠕动,最近终于以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我、我很喜欢金色。」

塞西尔诧异地心想:为什么要感到害羞呢?一弥继续说下去:

「一个男人说出这么轻浮的话,要是让父亲或哥哥知道,他们一定会将我剥光,用绳子捆住从二楼的窗户吊下来。哥哥最爱看的书是《月刊硬派》杂志,可是我」

声音越来越小。

「我就如您所见,是个朴素、不起眼、无聊的男人。」

「没、没这回事。」

「没关系的。所以我在看到漂亮颜色或是花朵的时候,才会突然受到吸引。就像是整颗心都被夺走,有时候真的就是忍不住。这个秘密我没有让家人和朋友知道。」

「」

「老师,我真得觉得金色是很漂亮、很棒的颜色。在我的国家没有这种颜色的花。金花让我感动。这是秘密这种事请绝对不要」

似乎是刚才打的针发挥效用,最后像是梦呓般呢喃之后,一弥闭上漆黑的眼眸,就这样发出微微的酣睡呼吸声。对着即便在这种时刻还是直挺挺地端正躺着的一弥,塞西尔像是拗不过他似的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帮他拉好凌乱的棉被,代替姊姊在棉被上拍了两下。

「金花!」

塞西尔离开宿舍,走在外头阴暗的庭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金色、有如娇小蔷薇花的少女。有如花办绽放的层层荷叶边与蕾丝、在正中央凝视自己,不可思议的宁静眼眸

维多利加德布洛瓦!

那可是堪称活的金花塞西尔边想边走在小路上。看样子冬天还要持续好一阵子。

9

萧索灰色的冬天终于过去,春天再度来临。

维多利加一如以往,过着平常待在特别宿舍,只有在白天前往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植物园的日子。教室里的状况也没有任何改变。

留学生久城一弥似乎因为圣玛格丽特学园流传的怪谈以及黑发黑眼外表的缘故,开始被同学们当成死神,不禁感到相当困扰。

某一天。

村里突然发生命案,塞西尔发现留学生一弥卷入案件之中的早晨。

这是把昏迷不醒的一弥送回学校,送到保健室之后的事。

「请等一下,警官!您怎么这么不讲理!」

塞西尔快步走在C字型校舍的一楼走廊上,大胆顶撞来到学园的怪异警官。在村里的路上,一大早就发生政府相关人员遭到杀害的事件。正巧经过那里的一弥是最早发现的人理应是这样才对,可是这个有着怪异发型的警官却打算把一弥当成嫌犯逮捕。

那是一名年轻英俊的警官。漂亮的金发前端,不知为何固定成为有如钻子的尖锐形状。还带着头戴兔皮猎帽,不知为何手牵着手的两名部下。真是不知所云的三人组。

塞西尔鼓起勇气保护一弥,但是三人组却将一弥带到另一个房间进行侦讯。

(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塞西尔急了。

在走廊上左右不断徘徊。

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杀人事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帮助一弥。

就在此时,半年前发生的怪异幽灵竖琴事件的记忆突然复苏。

没有人能够说明的灵异现象、一到夜里就响起的不祥竖琴声。只是抽烟斗听着这件事,瞬间解决这件事的少女;在那个瞬间非常厉害的奇妙少女

塞西尔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来的塞西尔急忙前往办公室,找出今天上课用的讲义。随手抓起两张,迅速写上两个人的名字,快步奔向走廊。

进入一弥正在接受讯问的房间,脸上硬是挤出笑容,把讲义交给一弥:

「这个给你。」

嘴巴这么说,两脚却是吓得颤抖。

警官果然生气了。

「喂!你在干什么!不要妨碍办案!」

「恕我直言,警官先生。」

塞西尔隐藏颤抖的双手,硬是装出强硬的态度:

「如果想要把他当成犯人,还请你先拿出逮捕令再说。你这么做等于定仗着警察权力的蛮横行为。我代表学园提出kang议!」

被救出来的一弥来到走廊上,恭敬地向塞西尔道谢。看到一弥一如往常的模样,塞西尔硬是把讲义塞给他:

「好了好了。重要的是把这个拿到图书馆。」

「图、图书馆吗?」

「没错。」

塞西尔点点头。

一弥听到老师要他把讲义转交给图书馆里的同学,似乎有些不高兴。他身为认真的好学生,或许完全不想理会窝在图书馆里,不来上课的学生。但是塞西尔不管这么多,只是对他说:「她在图书馆塔的最顶端。因为她喜欢高的地方。」

一弥有些孤单地回应:「这样吗」然后很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

「我的国家有句谚语:什么和烟喜欢高的地方。」

他孩子气地鼓起脸颊,让塞西尔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久城同学真是的,才没有那回事啦。」

她用力推着一弥的背后,又补了一句:

「她是个天才喔!」

手拿讲义的一弥一如往常抬头挺胸,皮鞋发出响亮的「喀、喀、喀」沿着走廊前进。

塞西尔面带笑容目送他。

一弥走出校舍,朝着矗立在学园广大校地深处的灰色石塔走去。现在已经是春天,曾让一弥着迷的花坛小花,再度冒出可爱的金色花蕾。偶尔吹过的风也相当温暖,暖洋洋的舒适季节已经来临。

在萧瑟冬季消失无踪的春日庭园里,一弥抬头挺胸的背影逐渐远去。

朝着位于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最上方的秘密植物园前进。

过了不久。

「迟到还不够,竟然打算在图书馆打混?你想怎么样都随便你,但是至少不要妨碍我,滚到一边去。」

「咦难不成你就是维多利加?」

有如是在等待从没见过的某人,金色头发从图书馆最上方往下垂落,犹如娇小陶瓷娃娃的少女维多利加,与穿越重重海峡,来自遥远岛国的唯一部下,也是唯一朋友相遇了。

少年的名字是久城一弥。

时值一九二四年

欧洲一角,国境与法国、瑞士、意大利邻接,面积虽小却以悠久庄严的历史为荣的国家,苏瓦尔。在国土最深处的秘密场所、耸立在阿尔卑斯山脉的山脚下,虽然不及王国本身,但仍以悠久的历史自傲,专为贵族子弟设立的名校圣玛格丽特学园。

隐藏在学园深处的灰色巨大图书馆塔,迷宫楼梯上方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如果是的话,那么」

一弥轻轻踏进静谧又带着些许幻想的最上层植物园:

「我是拿讲义来给你」

维多利加吞云吐雾地抽着烟斗,小巧可爱的鼻子哼了一声:

「这么说来,你是谁?」

一弥听到少女诡异的沙哑声音,忍不住缩了一下。然后又因为她的美丽与异样而感到紧张,以颤抖的声音回答:

「我是久城。」

听到他这么说,维多利加微微笑了。少女毫无表情的侧脸似乎显得很愉快,不禁露出缓和的脸色。一弥完全没注意到微小的变化

暖洋洋的春风从敞开的天窗吹入,白色细烟从陶制烟斗朝着天窗升起。少女与少年隔着一点距离,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彼此凝视对方。

这是一九二四年的春天

于是金花与死神终于找到对方。

然后是这天早晨发生的的真相、前来学园的神秘留学生艾薇儿布莱德利与相关谜团、,以及大盗奎亚那与冒险家的秘密遗产等一连串的事件,都是由维多利加德布洛瓦与久城一弥携手追踪。

但是,那又是别的故事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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