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穗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是让人有点难以相信。那个水前寺邦博,居然只为了被老师海削一顿就决定放弃。
浅羽笑道:
算了,我也搞不懂他,他一点都不后悔,说不定对社长来说,笔仙和灵异照片都是通往同样的目标,只是路上掉了一坨大便,所以才饶路而行,如此而已。
浅羽想着,心里感到后悔的反而是自己。
将乌龙茶一口气喝光,浅羽做出好了的姿势、站起身来。从成堆毕业纪念册的上面拿起几本,啪嗒一声摆在桌上。
不过,我想这回的企划也很不错。你看,光看老照片就觉得有点恐怖,总会有那么一张,让你在照片上面随便画个圈,就感到强大的说服力。谁管它是不是真正的灵异照片。
你还真会掰。
晶穗这么一说,然后又回到了幼犬赠送的报道。浅羽搞不懂她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啊?
只给愿意爱护的人晶穗输入这些字,然后终于从液晶荧屏上面抬头,用湿润的眸子瞪视着浅羽。
什么叫做管它是不是真的,我知道。你早就被我给识破了,你老是摆着一副我是逼不得已才会跟随社长的表情,其实像超能力或是幽灵之类的东西,你根本也不讨厌
出生两个月的杂种公狗,只给愿意负起责任饲养的人
那个企划我不帮忙。哼,不关我的事。你借了那么多毕业纪念册,等你全部看完不晓得要多少年。要是让那个社长来看,想必每翻两页就要大叫这是谁的手啊-!?。唉我还以为你是中立的呢!在这个社团,我的伙伴只有你了。唉改革派的路真难走啊!
就在这个时候
笑死人了!!
这人想必已经在门外偷听了好一会。
你是用哪张嘴说要改革啊呀!!你的改革就是为运动社团的输嬴忧喜参半是吗!!还是替小狗小猫寻找饲主!!须藤特派员快快回答!!
带着几乎要把门给撞破的气势,水前寺走了进来。右手菠萝面包左手牛奶利乐包,伴随心情有时候不带的帅气眼镜银框闪了一下。
浅羽被水前寺的气势弄的愣住了
有有什么好事吗?
晶穗只有冷冷一瞥,然后送上一句:
白痴啊!
水前寺哼哼地笑道:
无法从报名上抹掉电波这两个字,看起来还在记恨的须藤特派员。或许根据你那小家子气的改革观念,将报名改为《园原中学报》是比较妥当。可是!现在已经成为旧报名的《太阳系电波报》可是拥有如太阳系般广阔无限的知识,如电波般迅捷的报道速度
这是晶穗从椅子上面一弹、站起身来。
我要对新闻社加以改革!我可不像某人,想用电波来对全世界的常识进行手术!要是报名吓跑了读者,看你要怎样处理!
虽然被突然回锅的辩论夹成了夹心饼干,浅羽还是扑哧一笑。
搞什么,原来社长还是舍不得太阳系电波?
水前寺用拿着菠萝面包的手,呈射箭状指向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毕业纪念册。
那是啥东东?
浅羽感到不解,原本交代浅羽、要他去图书馆借毕业纪念册的人就是水前寺。
毕业纪念册啊!从图书馆借来的。
浅羽特派员,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这次连隔壁的晶穗也皱起了眉头。浅羽莫名所以地问道:
呃不是要从这里面找出可以用的照片?
浅羽特派员。可以用的照片又是什么意思?
浅羽不自觉地回头望着晶穗,晶穗则是一脸你来问我也没用的表情。两人同时说道:
这不是社长的提案吗?毕业纪念中的灵异照片,七月号的新企划。
这是浅羽跟我说的啊?之前的企划不是取消了?
水前寺发出长长的叹息,仿佛仰望着夕阳的眼神凝视着远方,然后用呓语般的声音细声说出取消两个字。
浅羽听到了。
晶穗则是没有听到,就在晶穗从新问什么?的时候
那种狗屁东西给我取消-!!
水前寺突然像哥吉拉一样大叫。然后一边用手抵着前额、焦虑地摇头,一边啪嗒啪嗒地穿越社团室
快回答,两位特派员快回答!!天啊,为什么会这样,你们竟然还沉溺在什么灵异现象!?
水前寺将社团室一侧的窗户打开,对这六月二十四日放学之后的蓝天,发出对空飞弹一般的吼叫。
真是落伍啦!!
卡啷。
水前寺用两手静静关上窗户,反身背对着从毛玻璃透过来的光,用截然不同的沉稳口气说道:
好了,两位特派员。今天六月二十四日,你们知道是什么日子?
两人再度面面相觑。晶穗用他是怎样,吃错药了吗?的眼神望着浅羽,浅羽则用我哪知道啊的表情摇头。在无可奈何之下,晶穗毫无自信地答到:是礼拜四啊?浅羽则是胡扯瞎掰地回答:卫生纸节。
不对。
然后水前寺一脸严肃地说出了正确答案。
六月二十四日是全世界的UFO日。
噢噢
两人终于理解了。
水前寺的主题会随着季节一起变换。
超能力的冬天过去了,幽灵的春天过去了,水前寺感到兴趣的对象毫无预兆、彻底改变的日子又来临了。
浅羽沮丧地垮下肩膀,晶穗又回到了幼犬赠送的文字上,出生三个月的母芝健、芝贤、芝件、芝研(译注:这几个字日文读音都于、与柴犬同音),手在空白键上面按着
对噢,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浅羽说了一句:
很重耶-
我明天要改穿夏季制服。
浅羽还是那一句:
很重耶-
水前寺的口气突然间又软化了
喂,你们怎么这么没劲,多少也感动一下嘛!
怎么可能!两人同时想到。浅羽受到严重打击,朝着桌面堆积如山的毕业纪念送上一瞥,想到又得把这些还回去,身体就像要沉到地底一样。至于晶穗则是
所以你已经不管幽灵,接下来要追逐UFO就对了。
是啊!
水前寺点头、眯起眼睛,露出灿烂的微笑。每年都有为数不少的女子新生被这个笑容拐骗,做出最恶劣的蠢事,将珍贵的纸资源化为情书,丢到水前寺的鞋柜里面。
晶穗想着还是要问问看
请问为什么六月二十四日是UFO日?
须藤特派员!你这样还算是园原电波的特派员吗?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要如何挺起胸膛,说自己是个竭尽心力的新闻人员!
这种事谁会知道啊!
那我给你提示。时间是西元一九四七年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五,地点是在北美华盛顿州雷尼尔山顶上空大约九千五百英尺。
听到这个提示,正在从重伤之中一点一点慢慢回复的浅羽出现了反映。
咦、啊,你说在什么地方
雷尼尔山。
这个名字有印象。
记得很久以前,在某本给小朋友看的UFO书上面看过
呃,是肯尼斯阿诺事件(译注:世界首桩幽浮目击事件)。
那个名字咻地就从浅羽嘴边脱口而出。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连长相都记不起来的朋友名字,声调让人感到非常的怀念。发现这名字还残留在自己脑海某处,心里有点感动。
不愧是浅羽特派员!
水前寺走向挂在墙上的软木板,在优点评分表上的浅羽一栏啪地贴上一张红色圆形贴纸,然后转头说道:
肯尼斯阿诺在搭乘轻航机飞行途中,于雷尼而山顶上空目击到像被丢掷到水面的盘子一样,一边跳跃一边飞行,实体不名的九个飞行物。这是官方报告当中的首桩UFO目击事件,后来六月二十四日就被定为全世界的UFO日。
水前寺这么说道,然后一脸满足地点头。
不过浅羽还是舍不得毕业纪念册中的灵异照片
那下一期的企划要怎么办?有什么目标吗?
当然有,接下来的取材可是一段极其艰辛的漫长道路,要有心理准备。
咦?
须藤特派员,七月号的版面就整个交给你了。你尽管写你的责任报道。这段期间我们要进行秘密取材的准备。
浅羽和晶穗两人傻傻地发出啥?的声音
你你突然这么说,很伤脑筋耶!
请请问,我们指的是我和社长吗?
浅羽特派员有体力方面的顾虑。看是要用健身器还是养命酒,从现在开始,先把身体给练一练。
浅羽心情转为不安。秘密取材这几个字,听起来总是有点恐怖。说不定会被带到什么悲惨至极的地方,做些悲惨至极的事。
那是要到哪边秘密取材
什么?就是旁边的后山啊!
浅羽一听,感到了些许安心。却不知道他的大意会让整个暑假被吃的干干净净。然后他又问道:
可是,为什么又是后山?
水前寺露出无敌的笑容,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要看UFO,当然得去后山啊!
那是夏日已近的六月二十四日放学之后的事。
超能力的冬天过去了,幽灵的春天过去了,浅羽直之的UFO之夏来临。
所以呢?
要想叹气就得先吸气。要想吸气,鼻孔就一定会闻到那个味道。湿答答的抹布加上被踩得粉碎的粉笔味。那是教室的味道、学校的味道,代表了暑假已经过去的味道,也是第二学期第一天的味道。
真的假的?你们真的在园原基地的后山待了整个暑假?
浅羽筋疲力尽、闷不吭声地趴在窗边桌上,用下巴像在交叠的双臂上面摩擦似地点头,站在桌边偷瞄他脸的西久保马上说道:
真是蠢蛋。
一句话就囊括了浅羽的暑假。
正如预期地被河口痛骂了一顿,第一堂的国文从头到尾、从右到左地把它当成耳边风,终于带着半条命、抵达了今天最初的休息时间。
真的就是那样?在山里搭帐篷、用饭盒野炊?
你们真的做了那些蠢事?西久保问话的语气带有这种味道。
浅羽有点茫然、有点厌烦地说道:
社长带有小型瓦斯炉,还可以到便利店去买东西。所以就吃便利店的便当或速食咖喱之类的。
其实便利店的便当已经吃过所有种类,暂时也不想再见到速食咖喱。现在一想,晶穗偶尔会来送吃的,实在是很庆幸。
其实也不是一直待在山里面啦!大概每三、四天会有一次想吃正常饭想洗个澡,所以回家一趟。社长倒是一直待在那里。
咦?那个社长整个暑假都没洗澡?
怎么可能。后山往大月台方向再往下面一点的地方,呃有个棒球场。
西久保也跟着思索
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纪念运动公园是吧?
对,就是那边。用那边的水龙头冲澡,就这么回事。我们又不是特种部队,要是少了那边的水龙头和厕所,光凭我们两个,不可能整个夏天都待在山上。
可是要怎么冲澡?那边人那么多。
那是白天。到了晚上,偶尔才会有开车的情侣。社长倒是连白天都无所谓。
西久保笑道:了不起。浅羽也跟着浮起了笑容。
反正就是去露营啦!其实挺开心的吧?
算是啦!浅羽这么回答。
也许只要经过了喉咙,不愉快的记忆就会变的模糊。
不过,也不只是这样。
若是仔细回想,就会发现并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喂食狐狸就成功了。
半夜在运动公园车震的车,他们还用爆竹加以取材。
还有最重要的,在除了伙伴之外、谁也不会来的山里建构秘密基地,监视敌人的计划,坦白说实在叫人兴奋。虽然不觉得这年纪还对秘密基地游戏感到着迷,不过社长可是到了这种年纪,还会对那种游戏认真执行的人。就算有半分勉强,一旦陷入那个世界,还是会有心情爽快的片刻。
或许并不是那么糟糕的暑假。
不过还是在最后最后的那一刻,决定要来恶搞一下
于是潜进了泳池
然后
喂。
被西久保撞到肩膀,浅羽这才会神。
你发什么呆啊?
抱歉,什么事?
你们不是为了寻找UFO,才去埋伏在园原基地的后山?至少有拍到照片吧?
浅羽笑道:怎么可能
我想遇到有人来埋尸体的机率还高一点。
什么嘛,真无聊-西久保这么嘀咕着。就在他对浅羽的山中之行开始失去兴趣的时候
啊,不过我也有听过。
在浅羽面前位置的花村把椅子前后倒过来坐,然后加入了对话。看来是一直在背后偷听。
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有谣言,说园原基地是UFO的基地。
西久保还是很怀疑似地
这种谣言我也听过,不过还不就是那么回事?是隐形飞机之类的东西被看错吧?像这种UFO的谣言,听说不只园原这里才有。在有大型机场的都市,常常会有UFO的目击证词。尤其园原基地又是航空自卫队和美丽国空军会合的地带,飞机会在与平常不同的奇怪时间飞过,就算被误以为是UFO而造成骚动,军方也不可能一一广播说其实那是我们的飞机。
我把社长的话拿来现学现卖好了
浅羽突然开口。
在园原基地附近目击到的谜样飞行物体,称之为园原基地的幽灵战机,在UFO迷之间相当有名。相关方面的杂志常有报道,幽灵战斗机(FooFighters)原本就是指二次世界大战当中,盟军飞行员所目击的谜样飞行物体,最初还是曾怀疑是德国或日本的秘密武器,等到战争结束才发现,原来德国和日本的飞行员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心里还想着那是盟军的秘密武器。结果到目前为止,还是被当成某种自然现象或集体幻觉。当然对UFO迷来说,幽灵战斗机也就是UFO的别名。
西久保和花村全用半感动,半呆楞的表情听着浅羽说话。
浅羽留意到两人的表情
我只是把社长的话拿来现学现卖。
西久保啪地一声,把手搭到浅羽肩上。
你就坦白说吧,浅羽。
什什么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所以咧?照社长所说,园原基地的真相有是什么?
谁晓得。社长那个人,我也搞不懂他到底是细心还是粗心。我是没仔细问过,不过也许他觉得真相没什么重要。
那你有什么看法?
总觉得有种被人追问的感觉
在UFO迷之间最有力、也最固定的说法就是园原基地有人造UFO在飞行。美丽国也有类似的说法。据说还把坠毁的UFO加以回收,模仿它的技术作成性能超强的飞机。是有这个可能。
花村一脸狐疑地问道:
这么说来,一旦发生战争,这种UFO战斗机不就会咻咻地飞来飞去?
西久保不耐烦地说道:
喂,那不就只是性能超强的飞机?干吗突然又跑出什么从坠毁UFO得来的技术?
浅羽觉得自己被当成傻瓜,心里一阵火大。不过对浅羽来讲,人造UFO的说法也不是彻头彻尾相信。于是带着一种莫名自虐的情绪说着:
对了,我有照片。幽灵战机的照片。用电脑列表机印出来的,相当有名。
说完之后,就从书包里面抽出取材用的活页薄。卡沙卡沙地翻找着里面的资料
恩-有了有了。就是这个。
浅羽将混在一堆看了就很假的灵异照片里头、看起来皱巴巴的列印纸摊开在桌子上。
西久保和花村都探身过来。
那是只有黑白两色、模模糊糊,要是不加以说明根本看不出照了什么的一张典型UFO照片。
西久保抢先说道:
这又是啥?哪边是上面?
这样子看。
浅羽将列印纸调整成让西久保看起来正确的方向。
今年年初在网路上流传、造成话题的照片。这边是地面、这边是天空,正中央这个模糊阴影就是幽灵战斗机。摄影者不明。
那么在这里的就是雪人,这个就是尼斯湖水怪喽!
花村胡乱穴嘴,西久保则是出乎意料地认真看着列印纸,然后指着幽灵战机的影子说道:
这是机翼尾灯的灯光?
浅羽用天晓得的神情歪着头
这应该是在第四停机坪西边,离我和社长所待的后山不远的地方拍的。网路上还有影象档和这张图档一起流传,不过影象档比这还模糊,连什么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不过就是飞机嘛!就这样皱巴巴一张照片,又不能代表什么。
说的也是,什么UFO的技术就先别提了,如果是刚开发的秘密武器在做侧试,我是觉得那也没什么好奇怪。不是有人在说马上就要战争了?
马上就要战争了。
这种话对于浅羽这个世代的人而言,就像是一种玩笑。从出生以来就被反复告知要打仗了,结果只在电视新闻当中不时掀起小的争议,货真价实的战争却从来不曾开始。
不会有战争拉!花村说道。
不会有战争吧!浅羽说道。
然后西久保说道:
可是最近有开始对北边空袭了,今天早上的新闻,也有某位大学教授说什么这次会相当不妙。
花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有哪次不是这样?可是战争要是真的不来,我们不就全都跟傻瓜一样。连学校里面都有防空洞,每个月还有一次避难演习。
浅羽。
浅羽、西久保和花村同时抬起头来。
是晶穗。
你过来一下。
晶穗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就把浅羽拉到自己桌子的位置。须藤晶穗是这个班上出了名的狠角色,所以连花村都不敢明目张胆开她玩笑。
今天为什么迟到?
我没迟到啊!我在最后一秒安全上垒。
你跟河口同时进教室,不就等于迟到?这下给他抓到把柄了。
晶穗一边说,一边由自己书包里面取出用回纹针别起来的一叠纸张,塞到浅羽手上。
这什么啊?
喂,不用在这里看吧?赶快藏起来啦!
浅羽吓了一跳。
是暑假作业的完整影印。
浅羽脸上露出实在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可值钱啦!
那当然。你应该懂吧,答案别完全照抄。
呃-
正要道谢的瞬间,却遭到快藏起来!的低声斥责,浅羽慌慌张张地把成捆影印纸从口袋塞到衬衫里面。看到他居然藏在那里,连晶穗也愣住了。
对了。
这件事得跟晶穗问问才行。
什么事?
这个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那就快问啊!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是关于我们学校的女生泳装
晶穗眉间出现了乌云。浅羽有所觉悟地继续说道:
是不是肩带像这样,在这附近边缘有一道白线?
你很清楚嘛。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晶穗盯着浅羽的脸
该不会是在游泳课的时候偷看过吧
不是啦。你去市立游泳池,不是有很多人穿学校泳衣在游泳?
晶穗还是用非常怀疑的眼神盯着浅羽,不过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
所以呢?
泳衣上面有名牌吧?在胸口和背部。就跟短袖体育服一样。那个名牌可以简单地拿下来吗?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是用魔鬼毡或别针之类的东西别着,想拿就能拿下来,还是直接缝在上面?
晶穗稍微思考了一会
一般是直接缝在上面。那个没办法拿下来的。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有导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
那女孩看起来和自己同样年纪。穿的似乎也是这间学校规定的学校泳装。或许学校泳装的款式其实都差不多。至于没有名牌的部分,也许是为了某种理由才刚换过新的学校泳装,昨晚还来不及缝,这样也有可能。
没有一件是可以确定的。
谢了。
不只针对作业影印、还有回答自己问题的感谢,浅羽一边思考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西久保只是横着一瞥、看了看状况,花村则是不住缠问着:喂,你们说了什么?浅羽什么也没听进去,花村不久就放弃了。周围的人全在对午休时间留恋不已的气氛中开始回到了座位。
浅羽望着桌面上的某个点,然后思考。
那女孩到底是谁?
你先出去。外面的人不会害你。
出现在泳池的谜样男子这么说道。
而后自己听从了他的话。
当时的异常气氛、不安和恐惧。直到此刻还留在脑海。不过随着时间过去,记忆也会跟着淡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没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那份后悔很快就会开始折磨自己。
不过还是先将它摆在一旁。
自己是把那女孩和男子一起留在池边,从更衣室走到了外面。
那是事实。
外头停了白色大型货车,还有身穿黑衣的男子。货车应该有五到六辆,黑衣男子似乎也有十到二十名。其中有一名走到浅羽身前说,要是方便可以开车送自己到家门附近。遣词用语相当客气。意思就是不能加以说明非常抱歉,我们希望你能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如果可以开车送你,那真是再好不过。
浅羽自己也听从了黑衣男子的话。
那个时候,他连脚踏车还停在录影带店的事都忘了。
在催促之下,他搭上停在附近的一台货车。抱著书包、手上拎着鞋子、穿着一条湿答答的短裤。直到车子开动了,这才想到要从书包里面拿出T恤穿上。
记忆就在这里突然中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没有印象。
回神之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家门附近的巴士站长椅上面。衣服穿得好好的,应该停在录影带店的脚踏车就在身边,用链子锁在长椅的椅脚上面。巴士站的时钟指着半夜两点十分。
现在虽然能够冷静回想,当时可是吓到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领教到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丧失记忆可不像录影带和漫画里面所讲的那么悠闲、浪漫。从来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的空白居然会这么恐怖。搞不懂在这段期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无法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被人做了什么,无法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事追究责任。
因为太恐怖了,他连链条锁的开锁号码都一下子想不起来。
只能拼死命地踩着踏板,逃回家里。
真的是吓到笑不出来。
喂!你们快点坐下!
班长中迂(这个字打不出来)怒吼着。在教室后面用橡皮球互相扔的两名男学生一边抱怨,一边拖拖拉拉地回到座位上。
像她这样,就是会率先倡导为国牺牲的人。
浅羽凝望着桌面上的某一个点思考着。
昨晚的事,会不会其实全是一场梦?
坦白讲,自己有点那种感觉。因为发生过的一切全都过于荒唐无稽。夜晚池边遇到的女孩、嵌在两手手腕银色金属球、谜样的男子和黑衣男子集团。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登场人物全都身份不名。具体证据为零。最重要的是搭上货车之后的记忆还中断了。
就算告诉别人,想必也没有人相信。
要是谁这么告诉自己,想必连自己都不信。
首先,因为有缺口的记忆缺乏可信度,发生在池畔的那桩超现实事件也就失去强辩的理由,不能硬把超字拿掉后变成现实事件。记忆产生某种混淆、在家门附近的巴士站长椅上面醒来,唯有这两件事才是现实,从闯入泳池那一刻之后,所展开的一连串事件全都是梦。那是因为困居山中的身心疲劳、暑假就要结束作业却全都没动的压力所造成的。要是牵强附会地解释,似乎也能作为记忆混淆、逃避现实梦境的成因。
那是梦,这样想会比较安心。
比想到自己身上发生莫名其妙的事,要来得安心许多。
不过还有另一个自己,不打算在这份安心里头得到满足。
这个没骨气的家伙。麻烦你醒醒吧!
另一个自己这么大叫。
身心疲劳的压力是吧?原来如此。那就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算数是吧?还真是什么都能蒙混过去的方便解释。近代合理主义里头家家户户必备的怪力乱神垃圾桶,你想用它来说明什么?给我听清楚了,你啊,是被部分记忆消失的恐惧感给打败了,所以才想把一切全都当成没事。没什么好担心的。为了让自己这么想,所以才端出在客观度与重视度方面和民间疗法等同于五十步笑百步的心理学方面解释,打算重新建构自己的正常记忆。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不要让他们称心如意。
要得是把它当成梦,那你就输了。
嘴角在苦笑之中扭曲。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们又是哪里的什么人?曾几何时又牵扯到了胜负?连自己都觉得,简直就是超自然现象狂热分子的说辞。
可是
那横越水面、来回跳动,像雷达波似的波纹,戴的正经到不行的泳帽,鼻血染在毛巾上面的殷红,不管说什么都像外语的神奇嗓音,用浮板游了十五公尺的时候微微开心的笑脸,在鼻子快要碰到鼻子的超近距离所瞄到的黑色眸子,还有手腕上面闪烁的银色球体,这一切,怎么都不像是梦。
就算理性再怎么否定,感性方面还是难以接受。
那女孩到底是谁?
好想知道答案。
知道了又能怎样?连自己究竟能不能再见到她都无法确定。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想要相信IRIYA是真的存在。
起立-!
教室入口那扇有些卡住的拉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回神一看,班长抢先一步的口令已经叫全体起立敬礼。只有浅羽一个人还坐着,在他慌忙起身的时候所有人又都坐下。教数学的饭冢用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蹒跚脚步,嘿咻一声踏上了讲台。乱扔似地将教科书丢在桌面,死掉的木乃伊要是开口,大约就是这样的声音
啊~~
这么说道。接下来就没有了。他正在想要从哪边开始上课。然后,平常都会接续下去的啊~~那就的声音突然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一记谨慎的敲门声,只有靠近走廊的半边同学可以听见,另外半边的同学想必认为他挂点了。
门拉开了一条缝,班上的级任老师,三十五岁单身的河口泰藏探出头来。
饭冢老师,可以打搅一下吗?
饭冢发出了介于啊啊和噢噢之间的声音。
浅羽轻轻地叹气。不知道是身为新闻社员经常发生冲突,还是生来就不太合拍,浅羽对河口这个担任自己班导的男人,怎么样都没有好感。因为不想见到河口的脸,浅羽将视线溜向左边打开的窗外,从二楼窗口俯瞰园原中学校舍正门的风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和校舍同样衰老的成排樱树,刻有校规的左派风格石碑,刻有校歌的右派风格石碑,把校舍正门入口屋顶抹的一团糟的老旧绿色油漆。原本遭到忽略的背景蝉声渐渐浮到了意识表面。夏日的阳光完全不留阴影,铺满沙砾的停车场上一片干燥,只有仿佛在哪里见过的一辆白色货车正在冒着白烟
浅羽的身子僵住了。
是那个男的。
在白色货车的旁边,那男的就站在那里。
男子穿着和昨晚一样的西装,和昨晚一样把外套拎在肩上,扎着昨晚所没有的领带。用手支着额头,仰望着校舍。然后男子马上留意到浅羽,露出没想到会遇见你的神情,像昨晚一样地笑了,用手从右到左挥了一下。
河口在说话。
声音自动流进了耳朵。
啊我有点事没赶上课外辅导,想跟饭冢老师这堂课稍微借点时间
蝉的叫声越来越响。
这可不是预感之类的小事。
浅羽缓缓
缓缓
缓缓地
将目光挪回到教室里面。
伊里野加奈
漂亮的字迹,在黑板上写着这样的字。
那女孩就站在讲台。她果然穿着簇新的夏季制服,手上拎着光鲜亮丽、仿佛一年级生所用的书包,穿着还没放进过鞋箱的室内鞋,两边的手腕上面带着护腕。
蝉的叫声越来越大。
河口正在说些什么,介绍转学生,河口的嘴角似乎这么蠕动着。不过浅羽已经听不到他所说的话。连教室里面的吵嚷的声音都听不见。因为这个缘故,只有女孩的声音,那仿佛打出生以来只说过单字的笨拙嗓音,在耳朵里面听的清清楚楚。
我叫伊里野加奈。
一定是假名,浅羽心底某处这么想着。
脑子里头出现蝉鸣。
女孩报上名字,用好像练习了无数次才练到这种程度的方式行礼。
然后她定定凝视着坐在窗边座位、动也不动的浅羽。
想来也是理所当然,浅羽思索着。
就算暑假结束了,夏天并不会跟着结束。
夏天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
UFO的夏天。<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