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欲洗去
一身朱红的身驱,
鲤鱼跃瀑布。
出自本多律法「鲤鱼之歌-第十三篇」
1
只要洗了其中一只手,两只手都会变得干净。
那不是被印刷在海报上的文字,而是以油性签字笔手写的。
那张打着「整洁周」口号的海报,中央大大地印着一只看似女性的手掌,手掌旁围绕着一群被变形美化过的霉菌,正一边介绍着自己所带来的威胁一边跳舞。下方有一排用红色艺术字写的句子(「人的手掌上充满着许多杂菌!」)高唱着洗手的重要性。不过比起这个,那句用油性签字笔亲手写的「只要洗了其中一只手,两只手都会变得干净」更具存在感及说服力。那句将海报从正中央切成上下两半的横式手写句子,写的实在是至理名言。手掌上存在着各种杂菌,这的确是真的,但也仅只如此。对照之下,这句「只要洗了其中一只手,两只手都会变得干净」不但是实话,而且同时还非常具有魅力不是吗?只要洗了其中一只手,另一只手必然也会洗到,理所当然会变得干净。真是既合理又有益,所有的真理都应该要像这样。
(是那时候的保健室)
凝视了那张海报好一阵子后,绫将视线移到旁边。隔壁贴着一张写着「刷牙的时候,要连牙龈一起刷」的海报,但她没印象曾看过这张海报。这张海报那个时候有贴着吗?还是?绞尽脑汁思考,却想不起来。说不定只是自己忘记了,又或者是想象力擅自变出来的。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些海报都很像实际存在于绫的眼前,能够触碰、感受,和现实毫无不同。不只是海报,人体模型、药柜、白色布帘、搭在三角架上的金属制洗脸盆、甚至放在桌上的携带式双筒望远镜,当时保健室的细部状态都被忠实呈现了出来。其中最让绫惊讶的是,甚至连些微的消毒水臭味都能闻到。记得当时确实有个先来的患者正在进行伤口消毒,所以绫便一直躲着,直到那个人走出来,看着他消**影之后才进保健室。她还记得进去之后,令人感觉置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让她一下子忧郁了起来。
(没错,那时候我脑中浮现出被解剖的青蛙模样)
绫一边想一边觉得很不可思议,消毒水的臭味唤醒了她当时的记忆。消毒水味明明就还如此鲜明地记得,没想到自己居然将其遗忘至今。然而在这个地方,甚至连她忘却了的臭味,都被忠实地重现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
梦见带有气味的梦(前提当然是在她的记忆范围内。绫很少记得梦中的事物,她所能记得的,就只有是不是恶梦而已)。
她缓缓伸出手,试着触摸白色的墙壁。摸得到,而且也有冰冷的触感。感觉十分逼真,和现实中的相比丝毫不逊色但是她知道不管再怎么逼真,这都还是梦境。
(这该不会是清明梦吧?)
绫扬起嘴角。
人再怎么单纯也要有个限度吧?白天才刚聊过清明梦的话题,当天晚上就突然梦见清明梦?今天中午,绫在最近变得亲密的友人舞原依花家听到了这个话题。当时在场的除了绫、依花,还有同社团的堂岛昴以及他的妹妹亚鸟。而话题就是由亚鸟突然提起的昴大哥会在半夜呻吟然后猛然坐起身子,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依花就建议了:要是会作恶梦,不妨试试「清明梦的训练」如何?所谓的清明梦(LucidDream),就是自己对于正置身梦境有所自觉。只要能够意识到正在作梦,就能够驾驭那个梦境。不但能从恶梦中清醒过来,习惯之后,甚至有可能梦见如自己所愿的事。要训练并不难,快的话只要大约两个星期就能将梦境转为清明梦。依花好像也经由「社长」的介绍,请那方面的专家(国中生!)训练过。虽然还称不上是随心所欲,但已能控制梦境到某种程度。绫由于自己本身也偶尔会作恶梦,所以对那个话题挺感兴趣的,但话题之后却被依花的一句:「对了,昴,你和亚鸟是睡同一张床吗?」给转移到别的方向去了。因此绫只好惦记在心:明天去找「社长」,拜托他介绍那个人给我认识吧!如果真有清明梦,那么自己真的很希望能梦见清明梦。不但可以控制恶梦,还能梦见喜欢的东西,这样不是很厉害吗?再怎么说,人一天中就有将近四分之一的时间花在睡眠上嘛!如果能将这段期间当作闲暇时间来使用,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再说
在梦境中,许多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都会变成可能。
所以绫便心想着:明天不要忘记去问问「社长」,同时上床就寝。然后睡到一半,就作了如此真实的梦而且她对这是梦境一事有所自觉。还真是太单纯了吧或者该说,未免太过成材了?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可是,不管绫怎么想,这很显然就是个清明梦。因为她知道这是个梦。
没错,这很显然就是个梦。
不管再怎么逼真,都只不过是个梦罢了。
但为了慎重起见,绫还是向正在自己眼前露出笑容的人询问道:
「这里是梦境对吧?」
「没错。」高久直子扬起嘴角点头说道:「这里当然而且很遗憾地是个梦境。但姑且还是向妳说一句:好久不见了呢,小绫。妳过得还好吗?很高兴还能再见到妳。」
过去曾死在自己眼前的保健老师,以一副和生前丝毫没变的模样坐在桌前。这还真是个怪梦耶绫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眼前这一位是已经去世的人,说得更确实一点,是背叛了绫、而且还企图杀害她的人。但尽管如此
心里还是有点高兴。
◇
「吶,小绫。」高久靠在椅背上问道:「这个梦境是什么时候的事,妳还记得吗?」
绫环视了四周。
「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对吧?因为我只有在当时见过这张海报。」
「那么,妳知道为什么会梦见那时候的事吗?」
「问我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是个梦吗?」
「所有的梦都是有意义的。」
高久边说着边站起身来,朝柜子走去,她那有如注册商标的白袍衣襬跟着翻飞。她似乎想要泡红茶。这里是梦境耶,会有味觉吗?或许会有味觉吧?都闻得到味道了绫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撑开铁制折叠椅然后坐下。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开始集中精神:变成沙发吧!但铁椅果然仍旧是铁椅。
从茶壶传出注入热水的声音。
一阵芳香的味道伴随高久的声音飘来。
「例如,我并不是真正的高久直子,而是从妳记忆中所诞生出的形象妳所记得、并如妳想象的高久直子。我口中讲出的终究还是存在于妳内心的话语,是透过了『高久直子』这个滤镜之后,由妳自身说出的话。」
绫目不转睛地盯着高久,然后摇摇头。
「真奇怪的梦。」
「没错,真是奇怪的梦呢。人类的大脑精神,的确会做些奇怪的事、或驱使人做些奇怪的事呢。就算不这么做,妳其实也明白的呀」
「明白什么?」
「但是妳却不想察觉不愿正视、可是又不得不去正视,此一矛盾造就了这个梦境。为了让妳得知不,察觉真相,所以『高久直子』被选上了。我啊,小绫我是为了拯救妳,所以才在这里。」
拯救我?
绫嗤之以鼻:
「就凭老师妳吗?妳明明就想杀了我。」
哎呀高久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被妳这么一说,真让我过意不去呢。」
「对于打算杀害我的人妳是说,我正在向打算杀害自己的人求救?再者,妳要拯救我什么?」
「这个嘛」
高久拿着两个茶杯走回这边。将红茶轻放在桌上后,面无表情地看向绫的左手。
受到她的视线吸引,绫跟着看了看左手
「!」她哑口无言。
左手手腕上扣着一个银色的。
似曾相识的
一阵寒颤与鸡皮疙瘩袭上全身。绫反射性地缩起手臂不过,当然没有解开。(「拿不下来!」)闪耀着全新的银色光辉,不过,她有印象看过这个。
(我、我、我知道这个东西!)
「不要」
(没错,不可能忘得了。)
(那家伙给我戴上了这个!一次又一次、好几次把这个戴在我身上!那家伙把这个戴在我身上)
「不要!」
「冷静一点!」
听到高久的声音,原本差点失去自我的绫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扼止了从胃部底层涌上的情感并吞回去,接着绫这么告诉自己:没错,不要紧的,冷静下来,这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
「妳想怎么样!」绫瞪了高久一眼。「把这种东西戴在我身上,妳到底是想做什么!」
「小绫,冷静一点。冷静下来,再仔细看一次。」
「不用看我也知道!这是这是那家伙给我戴的」
(似曾相识的)
(是啊)
「小绫。」彷佛要填补她那近乎恐慌征兆的思考空白,高久沉稳的声音响起:「拜托妳,加油,再仔细看一次。我知道妳不愿去正视,但若不去看,就永远无法开始没问题,不会有危险的。这只不过是一种隐喻、一种警告。」
「警告?」
「没错,这是一个警示梦。」
警示梦?
(说我不愿去正视?)
那种东西,她才不想去看。但是天生的不服输,逼使绫将视线挪到左手手腕上。那个似曾相识印象实在太过深刻的不禁令她作呕,但她没有避开视线,注视眼前所见的这个,和记忆中的互相核对。于是绫这才初次发现到
(?)
从上延伸出一条锁链。
自延伸出的锁链,像蛇一般画了个弧形后朝地面蜿蜒,连向白色布帘的另一侧。那里理应放置了两张床,然而却完全无法看到另一侧。无法透过遮蔽的薄布帘窥见那里有些什么不,正确来说,并非完全无法窥见。虽然不晓得有些什么,但可以感觉到气息,那里确实存在着某样东西。绫感觉得到布帘另一侧传来阵阵压倒性的气息,彷佛有一部巨大的推土机,虽然目前尚在空转中,一旦出动,势必会将一切铲倒压溃。那份凌厉的压力造就了一种异于恐怖的情感萎缩,使得绫像是被蛇瞪视的青蛙一样,视线死盯在布帘上无法移动。只要有那么一剎那转移了视线,仿佛就会有怪物从那里冲出来绫陷于这样的念头中而动弹不得。
(啊啊)
(我一定会被这块布帘后的东西)
自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振作一点,小绫!」
高久的声音让绫从咒缚中获得解放。
绫总算是移开了目光,恢复自我。她气若游丝地说道:
「老师」
「不要紧的,小绫这只是个梦而已。」
(没错这只是个梦)
绫深深吐了一口气。
看了看高久,然后小声地询问:
「那里有着什么吗?」在这条锁链的另一端。
「当初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那时候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吧?当时什么人也不在!我确实确认过了!可是现在」
「那里有IT。」
很神奇地,高久口中所说的「那个东西」,在绫的耳里听起来却是「IT」。尽管听见的词汇是「那个东西」,但绫的大脑却将「那个东西」认知为「IT」。若要说明,那听起来就像是立体声音效一样的感觉,只不过此时两相重叠的不是声音,而是「声音」和「意义」就是了。
「没错,在那后面有IT。」不顾绫的讶异,高久继续说下去:「而妳非得了解IT的真面目不可。」
「的真面目?」绫无法发音「IT」。
「没错。而且,妳明白IT是什么。妳已经察觉了它的真面目,却无法去正视为了去了解IT,所以妳在无意识中让自己作了这个梦。为了能使妳察觉,所以是妳呼唤出我来的喔。」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绫一面斜眼瞥向锁链,却拚死不去看布帘,一面向高久询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妳是知道的。案件已经开始,妳早就察觉到了。妳觉得为什么会梦到和我初次见面时的情况呢?」
「那是因为」
「仔细想一想,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为什么会梦到当时呢听好了,妳的案件并不是从被山崎诚一威胁时才开始的;也不是从山崎得到『魔法相机』时;更不是从我杀掉那个男人时才开始。妳案件的开端是」
高久的话就此打住,将红茶杯靠到唇边。润了润喉咙后,缓缓将茶杯放回桌上,而后接着改握住绫的手。那只被红茶杯暖过的手十分地温暖。再来,高久又动起了另一只手,温柔地将绫下意识握紧的拳头包覆在掌中。
然后,她说道:
「明白吗?小绫,妳的案件是从妳对我说出一切的那时开始的喔!当妳告诉我妳受到山崎的胁迫、被强求**关系的那时起,妳的案件就开始了。」
「妳在说什么」
「所以妳现在正梦到当时的情景。妳的潜意识藉由梦境,企图告知妳新的案件已经开始了去发现它吧,小绫。虽然我不能告诉妳,但那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老师」
高久就这么握着绫的手起身。
满是悲伤地凝视布帘(的另一侧)。
「听好了?小绫,妳要加油,猜出IT的名字。」
「名字?那种东西」
不待她把话说完,高久便将绫紧抱在怀中。对那温柔的触感,绫毫不抵抗地噤口并闭上双眼。在黑暗之中,她感受到了温暖、柔和、确实地紧抱住自己的力量,以及栩栩如生的重量感。甚至连充斥着鼻腔的消毒水臭味,闻起来一点也不会令人不快。在黑暗之中,绫主动伸出手,拥抱住这份安心感。绫察觉到了,这份平稳而宛如闭目养神的感触,正在宣告梦的终结。自己再过不久就要醒了,再过不久,这个梦境即将结束。为了不让这令人怀念的梦境、这份感觉及安心溜走,绫紧抱住黑暗。
她挤出声音:
「等等不要走!」
「放心,我们还会再见面。」黑暗之中响起了担忧的音调:「记好了,小绫,妳要加油,猜出IT的名字不然,妳会」
脱离梦境的那一瞬间,绫确实听见了那个声音。
妳会死会被杀死。
就这样,真嶋绫自梦中清醒了。
2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听到这阵惨叫的下一个瞬间,真嶋聪美自睡梦中惊醒,跳出了棉被,惊慌地冲向房门。她丈夫的身体就横亘在路途之中,但她毫不留意;而丈夫和史也完全不在意。像是被踩、还是被踹什么的,在周日和国定假日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将这个就算脸颊被吸尘器吸附住、或是被用抹布擦脸,也仍能无所谓地继续赖着不醒的男人赶出棉被的,不是妻子的踢击,而是女儿的惨叫。原本「呀啊啊」一声仿佛裂帛的声音,现在已经转变为「呜嘎啊啊」,就像是一脚踩到了青蛙时会发出的(不是被踩到的青蛙,而是踩到青蛙的人会发出的)惨叫。但无论哪一种,就两人所知,女儿并没有在三更半夜发出「呀啊啊」或「呜嘎啊啊」这种怪叫声的习惯。别说是怪叫了,甚至就连在该哭喊时都没有哭喊,绫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儿。正因如此,两人去年都没有发觉女儿遭到老师(偏偏是位老师!)的胁迫。等到迟钝的两人发现时,事情都已经全部结束了。况且若论顺序,还是事后才被人告知。两人并不是从女儿口中听到,而是女儿在学校对学生们公开了那件事之后,被女儿朋友的母亲告知这件事。附带一提,那位「女儿朋友的母亲」是个会使用「是也」语法的太太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又不是在看漫画虽然也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啦,但聦美和那个「是也太太」目前正绝交中。聪美非常不甘心,居然被那种「是也太太」得知事件,也很不甘心女儿不肯告诉自己。不仅没告诉自己,也不倚赖自己。身为母亲对于事件的详情,现在也还只停留在与一般人同等程度的了解(还有,她也很不甘心一般人同样知晓此事)。而这一点,她的丈夫和史也跟她有同感。不,对于身为全家栋梁的父亲来说,不甘的心情可说是更上一层楼但两人并未强硬地逼迫女儿说出真相。过分扑朔迷离的案情(「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使得他们两人犹豫要不要追问真相。所以取而代之,两人下定了决心虽然他们的确是很不可靠的父母也说不定(没能察觉到女儿的情况,就跟女儿不向自己求助一样,都是相当冷酷、毫不留情、具压倒性、不管再怎么想否定,也否定不了的事实),可是就算过去无能为力,却不代表未来也什么都办不到。一家三口还有未来的日子。没错,至少今后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漏听了女儿发出的微弱悲鸣,就连真的非常细微的惨叫也绝不放过两人如此下定决心。因此,像「呀啊啊」或是「呜嘎啊啊」这种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他们当然不可能会听漏。聪美跳起身来、和史被踹醒,两人一路飞奔至女儿的房间。顺带一提,女儿的房门并不是内推式、而是向外开启的,因此聪美为了开门非得一度停下脚步。但她丈夫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将停下来的妻子夹在自己和门板间做成三明治,送了她一块瘀青、以及日后几罐化妆品当作赔礼。
「绫!」好不容易进到房间内,聪美便发现女儿全身裹着毛巾被,只露出了一张脸。「不要紧吧?发生了什么事?」
发现到两人之后,绫大叫出声:「呀啊啊!」
「咦?什么?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使尽全力大叫,然后慌慌张张将毛巾被重新盖好。「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是不是作了恶梦」父亲的话还没说完
「对对对对!」绫便一口接话下去:
「我又作恶梦了啦!对不起,我一点长进也没有!总而言之,只是作了个梦啦!」
「什么样的梦?」一阵高八度的声音问道。
女儿的脸「啊」地僵住了。
聪美与和史等待着绫回答问题然后「咦?」地面面相觑。
刚才的声音是谁的?
「绫?」
「咦?什么?」
沉默支配了整个房间。
两人环视了屋内一圈。但是,并未察觉到有人的气息,于是不禁朝女儿床铺(两人是睡垫被,女儿却是睡床铺)的方向注视。可是毛巾被只鼓起了绫一人份的体积。
那么,刚才的声音是谁?
「绫」聪美才正打算开口
绫便高喊出声:
「一号,真嶋绫!」
「咦咦?」
「接下来即将表演腹语术!」
腹语术?
两人目瞪口呆看着女儿。就两人所知,女儿并不会腹语术这种特技可是说到底,他们并不算通晓女儿的一切,他们对于这一点已经充分领教到了但话说回来,她要表演腹语术?在这样的三更半夜里?不顾两人的惊愕,绫面红耳赤地从毛巾被里钻了出来,端坐在床边,在一剎那踌躇之后,终于缓缓地
伸出了左手。
两人一度还以为绫受伤了,他们以为她手上缠着绷带。在夜晚的昏暗光线之中,那样白森森的物品看起来就宛如绷带般。不过,若要说它是绷带,上面却带有光泽,未免太过闪烁了。凝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察觉到那并非绷带。缠绕在女儿左手手腕、将近七公分宽的那项物品
拥有金属特有的光泽
是个银色的手环。
「那个绫?什么腹语术?」
绫打断聪美的问话,放声大喊了出来:
「来,打声招呼!」
「晚安!」
哇啊?聪美惊叫出声。虽然她是惊叫出声的当事人,但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这一声代表的是什么。和史更是连话都讲不出来,目不转睛地直盯着用高八度音、不过确实能发出人类声音讲出「晚安!」的那个玩意瞧。直盯着瞧也就是说,能够看得见那阵声音诞生出来那一瞬间的模样。「妈妈!怎么样呢?」那阵发问的声音,是从女儿左手上的金属手环发出来的。「我完美地打了招呼对吧?」那阵骄傲地向妈妈发表主张的童音,是从金属手环上形成的嘴唇所发出的。声音一结束,手环上的嘴唇也就消失了。然而下一个瞬间,手环的金属表面又直接长出了嘴唇,张开嘴巴讲出类似这样的话:「妈妈!很了不起对吧?可是,我还能办到更多的事喔!」手环愈是饶舌,和史就愈是哑口无言。而聪美则甚至屏住了呼吸,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长出来的嘴唇瞧。瞪着那个令人难以相信是金属不,除了金属以外别无他想的嘴唇,像是活生生般顺畅地动作、出声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
「怎么样?」女儿询问:「很、很厉害对吧?」
「真、真了不起呢!」聪美勉强挤出声音:「腹腹语术?」
不待女儿将「嗯。」这句话说完。
「妈妈,我啊,想要帮更多的忙!」这个声音就传了出来。和史死命地窥伺着女儿的嘴边。那阵高八度的声音传出时,女儿的嘴唇几乎不对,是完全连动都没动。不仅如此,看上去还像是紧闭着的但这是理所当然。要是嘴巴动了,就称不上是腹语术了嘛。
可是
「腹语术?」一瞬间,脑袋差点被晕眩占据,和史赶紧甩了甩头看向女儿。「那个是腹语术吗?」
「对、对呀!是腹语术呀!不然还会是什么?」绫发怒似的瞪了两人一眼,然后转而注视手环。手环立刻长出嘴唇,同时「腹语术!腹语术!」地开始吵嚷:「妈妈!我还能帮上更多的忙喔!我还能」
「啰嗦!」
呜咽的语气,像是竭力挤出般
女儿这么大声一喊,让聪美及和史一下子目瞪口呆。
察觉到两人正凝视着自己,于是绫用右手按着手环,无力地「哈哈」一笑。
「如、如何?还挺有一手的,对吧?」
嗯嗯。和史点头。这确实是挺有一手。他点了点头,却默默看着女儿。
聪美也一言不发。
不晓得是否禁不住沉默,绫开始补充说明:
「下、下次啊,我们神团没错,我们神秘推理团体里要举办『秘密绝活大赛』!然后,我要表演腹语术」
「」
「然、然后啊,我就跟依花跟舞原学妹借、借了这个手环练习」
「喔喔,舞原。」和史点头道:「那刚才的惨叫声是」
「嗯,然后因为我太过兴奋,所以就不禁放声大喊」
「这样啊。」聪美颔首:「要加油喔!」
再度陷入沉默。
一片寂静支配了昏暗的空间寂静?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都察觉到了。事态告急,而这片寂静正是再确切不过的证明
过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绫自床上起身。
走向书桌,拿出了手机。
「我突然想起有急事。」
「急事?」
「我必须去一趟舞原家。」
在这种大半夜里?聪美看了看时钟。挂在墙上的时钟正传递着现在是深夜两点的讯息。深夜两点跑去朋友家,时间也未免太晚了吧?再说,也不是练习腹语术的适当时机。
(腹语术?)
「绫。」聪美注视着女儿。
「什么事?」
她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女儿,观察着女儿女儿现在是不是正发出什么讯号?现在仔细回想,在绫遭到那个叫山崎的男人(什么人不好,偏偏是个教师!)胁迫期间,她确实发出了讯号。变得不和朋友一起玩、不接别人打来的电话、经常将自己关在厕所里。猫死掉的时候(当时没想到猫是遭到杀害),她拒绝再养下一只猫,宣布再也不养宠物。变得不想和父母一起出门、开始阅读有关灵异现象的书籍其它还有很多很多那些不都确实是警告他们女儿不对劲的讯号吗?要是能够注意到其中之一
「妈妈?」
听到绫出声
回过神来,聪美已经将那句话脱口而出:
「妳发生了什么事吗?」
话说出口后,聪美才感到震惊。
(啊啊!)
下意识讲出的这句话,可说是一刀剪段了连结炸弹的接线。是红?或是蓝?只要剪错了就会引爆的一句话。聪美感觉到自己的脸色一瞬间刷白。糟了!我居然问了这句话感受到的猛烈后悔几乎要将她击垮。如果时光能倒流,她真的很想收回这句话。有句俗话说:「笔杆胜过枪杆。」言语的确具备着力量。长年累月所堆砌起来的东西,言语轻易地就能够将其瓦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会一瞬间变得比蜘蛛丝还细、还要脆弱,而现在正是那个瞬间。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聪美预想着答复所将带来的冲击,看着脸色几近苍白的女儿、凝视着她的嘴角。「妳发生了什么事吗?」自己是这么问的不小心问了。而女儿究竟会怎么回答呢?
(求求妳,不用回答也没关系!装作没听到吧!)
女儿目不转睛地凝视聪美的眼睛。
(绫!)
最后,终于逐渐启齿
啊啊聪美屏住呼吸。名为「恐惧」的薄纱开始覆上她的全身啊啊,不管女儿说了什么,我一定都会信以为真吧?就算女儿说看见了幽灵,我也一定会相信的吧?就算女儿说碰上了外星人,我也一定会相信。不管女儿说了什么,我都会相信、无条件地相信唯独「没什么!」这个答案除外。
没什么?
就只有这一句,我绝对不相信。
万一女儿说出这句话。
我就再也没办法相信女儿了
彷若无止境般的时间结束了。
女儿的话语逐渐渗入脑海
「是啊」
「是吗!」
「妈妈?」
听见聪美似乎很高兴的声音,绫愣了一下,接着便冷冷地瞪着她。这是当然的,天底下哪有母亲听见女儿说发生了事情,结果却感到放心而欣喜的啊?然而,聪美却感到放心。她非常高兴,全身一下抽干了力气,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正倚在和史身上。和史恰巧站对了位置,支撑着聪美他八成也察觉到了吧?察觉聪美内心的纠葛。
代替连话都讲不出的聪美,和史开口:
「妳没办法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是吧?」
「对不起。」
在她那称不上是哭或是笑的表情中,圆睁着一双闪耀光芒的杏眼(和史觉得那双眼睛跟妻子的很像)。那双看似生气而瞪视的眼睛,正与嘴巴诉说着相同的事。
「总而言之,我得走了也许暂时不会回来。」
「是和那个『腹语术』有关系吗?」
「」
绫无言地瞪视。
而她右手则牢牢地抓紧左手手腕,隐藏手环。
和史叹了口气:
「绫。」
「」
「我什么也不问。」
「咦?」绫面露吃惊的神色。
和史接着说:
「所以如果不回家,至少一天要打一通电话回来。打电话回来向我们报平安,知道了吗?」
女儿原本吃惊的脸上,终于
「嗯!」
展露出释怀的灿烂笑容。看到她松了口气、并且露出非常高兴的表情,和史内心不禁一阵刺痛。在这份悲喜交加的奇妙情感之中,他感叹地心想啊啊,我们真是不受女儿依赖的无力父母但尽管如此,藉由理解及同意而使得女儿放心、开心,这点程度我们尚且能以父母亲的身分办到。
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
一家三口还有未来的日子要过。
还有未来的日子。
还有未来
舞原家派来了迎接的车子(巨大的加长礼车),绫坐进车内。绫的双亲感到十分困惑。因为,舞原家的大小姐从车内走了下来,舞原家的公主殿下亲自来迎接女儿?另外还有一个人,留在车内的少年身影也让两人吃了一惊。记得那确实是堂岛昴?和那位少年也有关系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堂岛昴转过头发觉两人的视线,于是对他们点头示意。对两人露出强韧笑容的少年,曾经用很不得了的手段救了差点寻死的女儿一命。同时,这个男人也是女儿经历了那么过分的事件后,却仍拒绝离开这片土地的原因
「那么我走了。」女儿出声。
加长礼车朝舞原家的方向启程。
聪美目送着驶去的车影,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贴着车子、撬开车窗将女儿拖出来。要回女儿后,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要她老实抖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拚命压抑内心涌现的、有如岩浆般的情感,靠在丈夫胸前。
和史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聪美喃喃道:
「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没什么好担心的啦。」
「说得也是都说那是腹语术了嘛。」虽然不是很明白
「嗯嗯,腹语术。再说」
「再说?」
「现在的绫,有很多可靠的朋友呀!是吧?」
可靠的朋友。
聪美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呢。有舞原、神团还有那孩子」她依依不舍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然后微笑。
「堂岛昴陪在身边呢。」
女儿所喜欢的少年。
就算山崎(教师!)曾经对她做过些什么,女儿内心的某个部分也没有死去。
聪美微笑着。
和她呈现对比,和史脸上浮现宛如咬到苦瓜的表情,拍了拍聪美的背。
「好了,回家里去吧,会感冒的。」
看着丈夫迅速走进家门的身影(「真拿你没办法呢!」),聪美不禁扬起嘴角,朝着车子驶离的方向再看了最后一眼,心中低声说道:
拜托你,昴
请你要保护绫喔
◇
为了逃避双亲的视线,绫迅速坐进加长礼车之后,才发现堂岛昴和亚鸟也在里面。昴身上穿着运动服,亚鸟则是睡衣看来两人都是一被叫醒就直接被带来这里了。亚鸟正靠着车窗打盹,而在她对面的昴也是一副爱困的样子打着呵欠。
昴见到绫,对她露出笑容:
「妳好,学姊。」
「啊,昴」
「早安午安?」昴「呀!」地一声掩着嘴:「好可爱的睡衣~」
绫想起自己只穿着睡衣,赶忙遮住胸口。
昴对红着脸的绫笑道:
「学姊,有没有什么忘了拿的?我想应该会直接去学校唷?」
「嗯那个」
才开口,背后就传来依花的声音:
「行李已经装好了,快点坐好。」
依花将绫推到亚鸟的邻座,自己也在昴身旁坐下(这般座位配置绝对是故意的,绫如此心想),接着说道:
「昴真嶋的双亲在看着。」
「喔喔,是~是~」
昴转过头,对绫的双亲笑了笑。
绫望向依花。依花果然也穿着薄料的夜用外挂(和服)看了这个景象,再看看昴和亚鸟。绫心想,这一切例如说,来接自己的是这样的一辆加长礼车(平常总是计程车)、昴也在这里、以及依花「大小姐」直接穿着夜用外挂亲自来接绫也许都是为了某种效果。也许目的是为了让绫的父母放心吧?有如能乐面具般毫无表情且端丽的容貌、秀长的黑发,拥有这样的外表、名为依花的少女,基本上并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不管她采取何种行为,都经过计算及深谋远虑,或偶尔基于体贴虽然她绝不会表露在外。初次见到她时,绫以为她是个如同外表般毫无感情且冷漠的女人。但是,她现在知道了。依花只是不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内心还是有着激烈的情感起伏,和随时可能满溢的ji情。但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依花可以控制那样的情绪。不管再怎么激烈的情感都能够压抑下来,就理性与逻辑论事。或许那样真的很厉害、很了不起,却会让人产生误解。就像真嶋和她初次见面时,从她身上所感受到「这家伙是个冷血的人,是个身上并未流着人类血液的娃娃」的印象。
「有什么事吗?」察觉到绫在注视自己,依花面无表情地说:「妳想和我换位置吗?」
「别傻了好不好?」就这么永远错失了道谢的时机。
「那么,请发动车子吧。」依花转头吩咐司机。
绫将脸探出车窗,对双亲说声「我走了」。
父母两人都无力地微笑着,目送绫离去。
对不起绫在内心里道歉。
但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不能将两人牵扯进来。
我没事的!她以眼神诉说着。
因为现在的我,有着如此可靠的伙伴呀
加长礼车朝舞原家方向启程。
◇
等到真嶋家自视野中消失之后,昴拿出手机,一面看着绫一面拨了电话。
「喂喂?嗯,学姊她没事。我们现在正朝舞原家出发咦?」呵,他笑了出声:
「嗯,睡衣。大家都是咦?是啊,没错,妳就去懊恼吧不,我觉得看起来没穿。」
「你们在聊什么啊?」绫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并用双手遮住后,瞪了昴一眼。「谁呀?」
「是小鸟游。那家伙现在也正朝舞原家咦?嗯,当然啊!以维持案发现场为最优先事项!」
昴挂断电话得意地窃笑:
「哇哈哈!活该!我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表情!那么,然后呢?」
「咦?什么然后?」
「我们突然被依花拖出门,可是她并没有告诉我们详情。」
绫垂头丧气地说:「抱歉,这么晚还」
「这是无所谓啦发生什么事了?」
昴亮出手机。
液晶屏幕上浮现出
「POLISHAPPLES」这几个字。
「出现这行讯息,也就表示」
嗯绫点了点头。
她明白。
「POLISHAPPLES」这是
「智慧果实」出现的信号。
「智慧果实」那是恶魔为了夺取人类灵魂,而创造出的魔法道具总称。使用恶魔的魔法道具是免费的正可谓上手容易!只不过,若是用它实现了梦想,人类就必须付出代价,支付自己的「灵魂」。而昴则由于某个因素,自称为「恶魔的盟友」,正代替恶魔回收人类的灵魂。所谓的POLISHAPPLES「马屁精」这个词汇,正是用来形容那样的自己(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对恶魔言听计从),同时也代表无力的人类为了对抗强大力量所采取最现实的手段。什么?拥有超越常人之力(智慧果实)?好啊,那我就拍你们马屁。对你们说些客套话、将你们捧上天,让你们骄矜自满!还是说,要我伏跪下来亲吻你们的脚底也可以喔?主人但你们可千万别大意!要是稍有松懈,我就会在那瞬间割断你们的喉咙,不放过任何一丁点机会,彻底迫使你们屈服,让你们慑服在我的脚边!为了那一瞬间,要我拍马屁还是做什么,我都不厌其烦
「POLISHAPPLES」正是这份决心的表示。
若是为了梦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POLISHAPPLES」这个词汇里,包含了昴的那般决心。而他也已经基于这个词汇所代表的意义,回收了数件「智慧果实」与「灵魂」。
拥有强大力量的「智慧果实」被保管在舞原家,而名为「灵魂」的能量则确实逐渐储存于昴的体内。
为了总有一天能实现昴的愿望。
「智慧果实」那是与昴敌对的强大存在,同时也是能实现他的梦想、不折不扣的禁忌果实。
依花面无表情地看着绫的胸口附近,开口说道:
「那么,妳是说妳发现了新的『智慧果实』吗?」
「与其说找到,不如说呃」绫亮出左手的手环。「我想,大概是这个」
「这个?」昴一脸诧异。
「可是,妳怎么会知道?」依花问道:「『智慧果实』的力量,照理来说非得要订下契约才能够得知」
「听我说,你在吧?」绫的声音打断依花的话。
过了一会儿
「妈妈,妳在生气吗?」手环上长出了嘴唇,开始用怯生生的童音讲话:「我会当个乖小孩。我会当乖小孩所以拜托不要骂我,妈妈!不要大声骂我!」
以童音讲出的话,让绫露出「仿佛以为梅子很酸,吃进嘴里才发现很甜」般的表情。
「我已经不生气了。」
「哇噢~」昴不禁惊叹。
而依花果然还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她询问道:
「这个到底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当我醒来之后,就发现左腕上戴着这个它突然出声叫我『妈妈』!这种东西,除了『智慧果实』以外还会是什么?」
「它讲话的模样有被妳爸妈看见吗?」
「我想应该是成功搪塞过去了吧。」
「妳怎么说?」昴询问。
「我跟他们说是腹语术。」
「这样啊。那么,那玩意拿不下来吗?」
「这个嘛」
「不要拿掉!」听到绫的声音,左腕发出哀号:「求求妳,不要把我丢掉!」
呜哇昴感叹地摇摇头
「失礼了。」他抓起绫的左腕。
就在他碰到手环的下一瞬间
「痛?」昴被咬了。「哇?痛痛痛痛痛?放开!我知道了啦!」
「这是」依花出声。
绫点头回答:
「没错若是想拿下它,就会被咬而且不是只有外侧,该怎么说好呢就是手环整个都变成了嘴巴,也会从内侧咬住手腕」
「得要有心理准备,要是一个弄不好,就会失去整条手臂是吗喂,你这家伙,咬手可会成为不孝子喔?」
「对不起,妈妈可是、可是」声音显得很激动:「妈妈,求求妳!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是妈妈的愿望,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实现!我帮得上很大的忙喔!我有很厉害的力量!所以妈妈,拜托不要丢弃我!拜托」
小孩子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取而代之啜泣声逐渐增强。
依花不禁低语:
「真差劲的嗜好」
确实是很差劲的嗜好,绫也如此心想。听了这个声音,就好像是在欺负小孩,错的人简直像是自己。
可是,总不能这样继续放着不管。
万一这是「智慧果实」
昴向它询问:
「那么,你能办得到什么?」
「什么都办得到喔!只要是妈妈的愿望,我什么都办得到!所以,妈妈向我拜托吧!什么都好,说说看!」
「不,我是说」
昴抓了抓耳垂开口:「你是什么?究竟是怎么样的『智慧果实』你真的是『智慧果实』吗?名字是?」
「我没有名字!」它发出高八度的哀号:「所以妈妈会帮我取名字!对不对?妈妈,对不对?」
「不,所以说。我不是问你妈妈帮你取的名字,而是你自己的」
「我才没有名字!我没有名字!我已经舍弃了名字!」直接冲击头盖骨的尖锐童音充斥并回荡在整辆车中:「妈妈,求求妳!帮我取一个新的名字!妈妈,不要原来的名字,帮我取一个新的!求求妳,帮我取一个名字,让我当妈妈的小孩!」
昴掩住耳朵:
「等、等一下,你稍微冷静点」
「求求妳,不要抛弃我!」
「我、我不会抛弃你的!」
凄厉的大叫使得玻璃都喀答喀答地震动,也让亚鸟跳了起来。她睡眼惺忪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看了看昴,弯起眉毛笑了。
「啊呜」她俨然像个母亲般,摸了摸昴因大叫而昏头转向的脑袋安抚他:「又作恶梦了吗?放心,我绝对、一定不会抛弃昴大哥的!」
「那还真是谢谢妳喔。」
「咦?这里是哪里?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依花小姐和绫小姐也在?」
依花一脸若无其事,彷佛包含亚鸟的声音在内、连刚才的大叫都没听见。她旁观着呜咽啜泣的手环,以及面露困惑抚摸手环表面的绫。
「小花?」
听到昴叫她,依花才有了反应:「亚鸟,这个手环妳知道是哪种『智慧果实』吗?不,归根究底,这是『智慧果实』吗?」
听了依花的疑问,亚鸟其实只是长得像昴妹妹的恶魔重新正视绫,然后看见了那个手环,她的脸色逐渐刷白。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
「怎、怎么了?」
紧张之后的下个瞬间
「恭喜妳,绫小姐!」亚鸟一下子泛红着脸露出满面笑容,抓起绫的手兴奋地嚷道:「这下子妳的梦想不管是什么梦想都可以说是已经等于实现了!套句昴大哥的说法,就是棒透了!」
「什么『棒透了』?妳这样讲,人家可就伤脑筋了!」
昴从亚鸟头上拍了一下。
「别管那么多,这是什么?是『智慧果实』吗?名字是?」
「这无疑是『智慧果实』!而它的名字是『至尊猎户』!」
「至尊猎户?喂,怎么样?那是你的名字吗?」
面对昴的询问
「是这样吗?妈妈?」金属嘴唇发出高八度的嗓音:「至尊猎户就是我的新名字?是妈妈想帮我取的新名字?」
亚鸟脸色铁青。
「喂,这个真的是『至尊猎户』吗?」对于昴这个询问
「错不了。」亚鸟点头表示肯定。
「可是这家伙和妳说的好像不太一样耶?」
「虽然很难以启齿,可是」
亚鸟低下头,露出一副苦思恶想的神情。下个瞬间,她突然抱住了绫。
「绫小姐!请、请、请妳别沮丧!有我、昴先生还有大家陪着妳的!」
「总总总、总觉得这样很可怕耶!」
「请不用害怕!啊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站在绫小姐这一边的!嗯,这当然嘛!所以不用畏怯、无需惊慌、不要害怕,冷静下来啊,好痛?」
「妳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啦!好了,快说!到底是怎样?」
亚鸟喊痛按着额头,自绫的身上松手。她看着手环,接着说道:
「现在真嶋学姊手上戴着的,不只是『至尊猎户』。还有另外一个『智慧果实』同时在运作着。」
「什么?」昴瞪大了双眼。
另外一个「智慧果实」?
「正确的说法,是『原-智慧果实』。」
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不愧是加长礼车,连引擎震动声都没有)的车中,亚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这句话:
「名字就叫做『会说话的左腕』是连深怀爱情的别西卜大人,都称作是所有智慧果实之中最有问题的作品。在『智慧果实』中,是第一个接受废弃处分的失败品。」
「最、最有问题的作品」绫脸色都绿了。
「没错,是有问题的作品。」亚鸟愤愤地说:「总之,从最基本的部分开始就有问题。因为『会说话的左腕』是不管谁的任何愿望,都无法实现的『智慧果实』。」
车内再度变得鸦雀无声,从跟刚才完全不同的意义上来说。
昴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到底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智慧果实』?」
「我不清楚。再说,期望那项『智慧果实』诞生的不是别人,正是人类喔。人类这种生物的**还真教人搞不懂耶。套绫小姐的说法,就是别傻了好不好?」
「不准说。」瞪了亚鸟一眼后,绫重新审视手环:「那么,你的名字是『会说话的左腕』吗?」
尖锐的声音立刻回答:
「好啊!只要妈妈帮我取名字,那就是我的名字!如果妈妈希望我叫那个名字,那么我从今天起就叫做『真嶋会说话的左腕』!」
「不是啦,那个你之前的名字叫做『会说话的左腕』吗?」
「不是喔!」呆愣地应声之后,又慌忙叫喊:「我不需要以前的名字!我不想讨论以前的名字!请妳不要想起来!」
不要想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知道的名字吗?」
这次换成手环保持沉默。看来正如它的童音,它不太会撒谎。也就是说,它真的有其它名字
「亚鸟?」昴瞪向亚鸟。
亚鸟以不输给手环的尖声大喊:
「它骗人!那个绝对是『会说话的左腕』错不了的!啊啊还真是个有问题的作品,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智慧果实』,快给我从实招来!」
「可就是不对嘛!那不是我之前的名字,也不是妈妈帮我取的名字,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我的名字嘛!」
呜呀噫呀地,彷佛随时都可能爆出车外的两种尖声,让昴忍不住捂起耳朵。绫也很想盖住耳朵,但无奈声音的源头之一就来自她的左腕。更惨的是亚鸟就在她的右边,实在是一场浩劫,她只好痛苦地被夹在立体声音效之间扭着身子挣扎。只有依花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冷眼旁观就某层意义而言十分愉快的绫和昴。
加长礼车在行驶间
不知不觉就抵达了舞原家。
◇
加长礼车抵达舞原家的后门,四人加「手环」便朝搭建在庭院角落的组合房屋走去。附带一提,亚鸟和手环已停止争吵。比起恶魔和「智慧果实」,依花要来得可怕多了。
「啊。」昴出声。
在简单朴素的组合房屋前方,站着一位高姚的少女。
穿着薄料的作务衣(注:上半身及下半身分开、工作时穿着的两件式和服)、戴着眼镜的少女小鸟游恕宇看见三人将昴除外的身影之后,便满面春风地跑了过来。
「真是太美好了!」
「哪里美好?」依花质问。
「妳想知道吗?」小鸟游将手贴在下巴,品评般地不住点头,然后以视线来回舔遍三人的身影。「首先,三人各自穿着三种睡衣,这点很美好嗯,先说依花的和服,只要一走动,薄料的衣襬就会翻开,雪白的脚踝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样子实在太耀眼了。那闪瞬之间鲜明对比呈现出的煽情,在有限的露出幅度之中,更显得格外」
「够了。」依花打断滔滔不绝、愈说愈忘我的小鸟游,然后看向组合房屋:
「『社长』呢?」
「他在。我想他应该在睡觉吧,我对那男人实在没辄。」
小鸟游耸耸肩转而看向绫。
「那么妳还好吧,学姊?」
「嗯抱歉,都这么晚了还」
「没关系。」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啊啊,真的耶!」
「什么?」
「没有穿胸罩。」
「我说妳啊」
「妳怎么看出来的?」依花问道。
『妳怎么看不出来?』昴和小鸟游异口同声地说:『她的胸部不是比平常来得大吗!』
「这怎么可能。要是戴了之后胸部变大,这我还能理解。但哪有脱下之后变大的」
绫面无表情地出声:
「我平常都穿尺寸比较紧的。因为我不想让人觉得我的胸部变大了」
「为什么?」
哦?对于不想与别人有所牵扯的舞原依花来说,这问题问得还真直接耶绫虽感到惊讶,却仍如此回答:
「这是为什么呢?」她笑着说:「大概因为是从去年才开始变大的吧?」
(啊啊。)
话说出口之后,她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说了这样的话。但就如同击出的子弹一样,说出口的话再也无法收回了。为什么呢?绫心想。我都已经因为去年的事件而遭受了那么多的伤痛,结果却彷佛还嫌不够似的,常常自己伤害自己。自己明明就已亲身体会到伤害他人是一件很过分的事,然而却不仅伤害自己,甚至还去伤害别人。像这种时候,绫就真的非常讨厌自己。不过,看来她身旁的两人却不这么想
『真可爱!』
「等等喂!」被昴和小鸟游一左一右紧紧抱住,绫连耳根子都红了。
「你们做什么啦!别抱住我啦!笨蛋!」
「她说妳笨蛋耶?好了,快放手,小鸟游。」
「你才快放手啊啊,学姊,请别说这种会勾起别人保护欲的话。只要是为了帮助学姊,不管是半夜还是正中午、或者正在做什么,我都一定会赶过来抱紧妳的!」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我才是认真的啦!」
「妳那只是没意义的自我陶醉罢了。」依花背过身,将手搭上门把。「我不认为山崎和妳的发育期有什么因果关系。妳那只是坊间传说而已妳想当悲剧的女主角是可以,但请适可而止。」这时,有人kang议地叫了声:「妳啊!」她毫不介意地继续接下去:「再说,小看内衣可是要不得的。要是不穿戴合乎身体尺寸的内衣,身体早晚会被搞坏的不过这也是妳个人的自由就是了。」
「」依花丝言的用意,使得无法理解的绫说不出话来。
「别说这么无情的话嘛~」昴叹息道:「小花妳其实也很开心吧?因为妳得知了自己今后也有成长的可能性。」
依花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昴。
昴咕噜地咽了咽口水,慌忙闭上嘴。看着他们两人对话,绫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她拚命板起脸压抑想笑的冲动。
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绫如此心想。
而现在
绫也在这一群人之中。是这群可靠的神团伙伴们的一分子。
◇
在昏暗的组合房屋里头
「嗯嗯?」
三束元生和绫同为日炉理坂高中三年级,并且身兼同好会「神秘推理团体」的「社长」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坐起了身子。顺带一提,他被逐出了家门,目前住在舞原家后院的这间组合房屋里。
呵啊他打了个呵欠。
「怎么啦?」
「我们要使用这里*会。请不用在意我们。」
「呣嗯。」
「社长」钻回被窝继续睡觉。
他也是知晓昴(以及亚鸟)组成了恶魔同盟的其中一人。不过他和昴的「POLISHAPPLES」并没有直接关系。对这名多少(多少?)与常人抱持着不同观点的男人来说,无论昴是恶魔的盟友,或者这世界上存在着智慧果实,甚至亚鸟并非昴的亲妹妹、而是个恶魔这些事情对他来说,程度都不过像是学生每日的生活就是去学校上课一样平凡。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又自然,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对这样的他来说,连将昴卷入其中的麻烦事,都只不过和「想在冬天吃西瓜」是同等程度的麻烦(还真任性)。因此,若向他求助,他就帮忙(他的热心助人更甚别人一倍);若不是,也没什么好介意。而这种就某层意义来说相当宽宏的处世态度,正是三束元生被人亲昵地称做「社长」(是他要别人这样叫他)的主因。
意识几近朦胧的「社长」问道:
「有什么困难吗?」
「不,没事的。」
「这样啊。」
下一个瞬间,他已进入酣睡了。
姑且不论实际情况如何,「社长」这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让绫不禁叹息:
「真好」
「好?学姊,要是世上所有人都像这家伙一样,那么文明的末日就降临啰!然后呢?」
啊啊!糟糕,忘记带药草棒了小鸟游边嘀咕着坐下,然后拍了拍膝盖呼唤亚鸟。亚鸟乖乖坐到小鸟游的膝上,「啪!」地击掌之后,「智慧果实」的恶魔指南便出现在空中。
她一边翻着恶魔指南,喃喃地说:
「嗯嗯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个嘛首先先告诉我们,那个叫做『至尊猎户』和『会说话的左腕』的智慧果实有什么能力吧?」
「我明白了。」亚鸟自恶魔指南中抬起头。「因为并没有发出『契约完成的魔力』,所以没办法制作『样本』」
所谓的「契约完成的魔力」,简单来说,就是在持有者实现梦想、成为契约者的瞬间,所发出的信号弹。一般来说,恶魔同盟都是先接受到「契约完成的魔力」之后,才开始采取行动的
「没关系,就以口头说明吧。」
「那么」亚鸟清了清喉咙:「首先,『至尊猎户』本体就是绫小姐戴在手上的那个手环。而能力则是『依据持有者的期望,使持有者的**产生本质上的变化』。」
「使**产生本质上的变化?」问的人是昴。
附带一提,昴坐在小鸟游对面,而依花和绫则一左一右地将他夹在中间。乍看之下这样的座位分配会让人很羡慕昴,但由于能够尽情观赏两位少女身穿睡衣的模样,就这点而言小鸟游恕宇也算是得以满足。反正膝盖上还坐着亚鸟。
小鸟游一边动手解开亚鸟梳理整齐的头发(小鸟游很喜欢将亚鸟的头发弄得柔柔松松的,然后用脸颊去磨蹭),一边询问道:
「那也就是说,可以变成拥有超强神力的体型啰?」
「是的!」
「也可以飞上空中,或是潜进深海里?」
「这个嘛那个应该就要端看持有者的想象力了总而言之,能够随着持有者的心愿而使**产生变化,将人类变成超人的『智慧果实』,这就是序号-○○九的『至尊猎户』!」
「等一下!○○九?」
「没错!」亚鸟骄傲地点头答复诧异的昴。
「○○九原始序号9。『至尊猎户』是个位数序号的『智慧果实』喔!」
「个位数序号」
根据位数的不同,「智慧果实」被划分为四个层级(包含了○○○),随着位数的递减,所持有的能力也就愈加惊人的样子。前几天,昴一行人才回收了名为「完美世界」的十位数序号「智慧果实」,而那便是拥有「创造出封闭世界」这种不得了的能力的「智慧果实」。
才光是十位数,就拥有那么惊人的能力了
个位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绫左手上的银色手环。
亚鸟说道:
「总而言之,『至尊猎户』不论需求率或回收率都位居顶尖,是名副其实『值得推荐的佳品』。绫小姐的愿望也可说是等于已经实现了!」
「妳是想叫我付出灵魂?」
「是的!」亚鸟朝气十足地回答,对上绫的表情而后噤声。
「请问,那个妳不喜欢吗?」
「为什么妳会觉得我喜欢?」
「因为不但真嶋学姊能实现愿望,昴大哥也能回收灵魂」
妳啊绫内心正想开口,不过还是叹了口气。由于亚鸟实在表现得太像「人类」,所以偶尔会让人忘记她其实是恶魔,本质和人类是不一样的。面对被昴瞪了而缩在一旁的亚鸟,绫心乎气和地说:
「亚鸟,很遗憾,我并没有不惜赌上性命也想实现的梦想。」
仔细想想,这也算是满悲伤的一句话吧。
亚鸟连忙振臂着说:
「可是可是,『至尊猎户』能办得到许多事情唷?例如,让人变成**的葫芦体型,或者是减少体重及体脂肪,还有可以替换肝脏、让肺部变得干净、变成不死之身、让头脑思路变得机伶、改变能量的代谢率、从眼睛射出光束攻击、可以喷出火焰、就算脚的小指头撞到东西也不要紧、让身上的要害消失不见」
昴感叹着说道:
「还真是不得了的『智慧果实』耶伟大得名副其实(注:「至尊猎户」原文的字面意思为GreatestOrion)」
「对吧?如何呀?绫小姐,有没有想要变成什么呢?」
「的确很厉害,可是我」
脑海一瞬间掠过的想法,让她话来到嘴边便顿了下来。
手环间不容发地紧接着说道:
「我办得到喔!那只是小事一桩!我可以帮妈妈把体重减轻到五十五公斤以下!」
「呀啊啊!」
「呜哇?」
绫的左手出乎预料地挥出,脸上直接吃了一记突袭的昴往身后一倾。他红着鼻头、泪眼汪汪地看向面红耳赤的绫。
「痛?」
「抱、抱歉你没事吧?」
「哎呀呀真是一记充分运用了体重的出色拳头。」
「我揍你喔!」
「等等。」小鸟游穴话:「学姊,妳刚才在心里想着那种事吗?」
「不,那个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太胖喔!只不过辞去社团之后,体重稍微有点增加了,所以那个」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拚命找理由解释,绫于是表情愤恨地瞪着小鸟游:「我、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啦!就算我再怎么笨,也不可能为了体重就舍弃灵魂啦!」
「那是当然的,妳不会有那种打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不不不。」昴轻拍了绫的肩膀几下穴嘴道:「学姊妳已经够瘦了。重的是肌肉啦,不必在意!」
我才没在意呢!瞪了昴一眼,视线对上之后,总觉得有点害臊,于是绫又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我办得到喔!」手环再度闪耀着光泽放声大叫:「我可以把妈妈的chu女」
「呀啊啊!」
这一回,绫的拳头(拳头的手背部分)实在很难当作是偶然直接击爆昴的脸,他的鼻血在空中挥洒出了一座拱桥。身子往后一倒,「嗯哈!」地哀号一声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绫则仍继续挥舞着手臂惊叫:
「呀啊啊!你你你别再说话了啦!笨蛋!」
「可是,妈妈」
「够了!」
亚鸟边喊着「昴大哥、昴大哥!」边打算奔上前,小鸟游则紧紧按着她说:「不要紧不要紧,这是天谴!」然后转而看向绫。
「呃,学姊刚才那个也是」
绫面红耳赤地瞪着小鸟游:
「对啦!不可以吗?我只不过是想想罢了!好啦,不要再管我了!」
「不,那个」
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依花,静静地开口了:
「冷静一点,绫。」
「」
「小鸟游她想说的是那个手环,并不是经由妳的口中,而是直接从妳的思考察觉到妳的愿望?」
「咦?」
「妳忘了游戏规则吗?和『智慧果实』缔结契约的人,直到愿望实现、恶魔现身之前,都不会记得曾经订下契约」
「」
虽然仍红着脸,但绫试着恢复冷静,她看向小鸟游:
「妳是想说我只不过是遗忘了,但其实早已缔结契约了也说不定?」
「不,由那个手环所说的话来推敲,目前应该还没问题吧可是接下来」
「」
「果然,就算得以强硬手段,也还是拿下那个手环比较好吧。」依花看了绫一眼,然后说道:「不过,要是妳觉得chu女膜比起灵魂来说更为重要,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绫瞪着依花。
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银色的手环毫不己尘哗地张开了嘴唇:
「对不起,妈妈,那个我没办法」
「」
「我所能实现愿望的对象,就只有妈妈而已。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让这个人的胸部变大。」
「」依花的表情仍旧无动于衷。
「算、算了,总之,首先」看到绫与依花之间彷佛产生了放电现象,小鸟游连忙接续话题:「进行下一个讨论吧!亚鸟,另一项『会说话的左腕』究竟是怎样的智慧果实?」
「是『原-智慧果实』!」亚鸟提高了音量,仿佛在控诉着「不要拿它和其它的相提并论」。「因为它已经不是智慧果实了,所以详细的部分我也不清楚:不过,『会说话的左腕』它的本体是精神体,会依附在人类身上,让那个人左手摸到的物品能够像人类一样说话」
「也就是说,那个『会说话的左腕』」小鸟游指着手环:「附身在真嶋学姊身上,然后让『至尊猎户』像人类一样讲话?」
「是的。」
「那么,现在正在说话的是『至尊猎户』还是『会说话的左腕』?或者是?」
「没错,这个问题才是重点。」
依花让晕过去的昴枕着她的大腿,然后冷眼看待亚鸟。绫也一边替昴擦脸(鼻血),皱着眉头看着亚鸟。
「对不起,我不清楚」
「不清楚?」绫回问。
亚鸟点头接下去:
「『会说话的左腕』是在很久远以前就遭废弃了的『原-智慧果实』。因为废弃品会被恶魔从管理品项内除名,所以也不会登录在指南里,无从调查起。想得知更深入的能力,就只有实际使用才能知道了。」然后又慌忙补充:「但是,我确定那就是『会说话的左腕』!错不了的!就跟别西卜大人告诉我的一样!」
顺道一提,那位创造了亚鸟、名叫别西卜的人,就是知晓恶魔相关领域的人都有听过他鼎鼎大名的恶魔。
「唔嗯」一边抚摸着亚鸟的头,小鸟游同时叹了口气:「换言之,只要是使用过的人,当然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说得也是,敌人当然知道。」依花道。
亚鸟愣了一下:「敌人?」
「没错,敌人。一觉醒来之后,『至尊猎户』和『会说话的左腕』这两项智慧果实就都戴在身上了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偶然。这很显然是基于某个人、某种意图的『攻击』。是某个通晓『至尊猎户』及『会说话的左腕』能力的人干的。」
亚鸟好似有点害怕地问:
「是、是谁?」
依花的声音回荡在组合房屋内。
「依据过去的经验来看,能想得到的只有一个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绫点头附议。
当她发现了左腕的手环时,就在猜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应该不只有绫,昴、依花、小鸟游在听到案件的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个存在吧。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那是
那位神秘的存在,知道昴是恶魔的dai理人、知道昴开玩笑所取名的「恶魔同盟」这个字眼但似乎却不晓得亚鸟的存在。恶魔同盟最初的案件「透明喷漆」的犯人,就是经由「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手中得到了「智慧果实」,甚至从他口中得知昴的存在。而前一次的案件「完美世界」也是,虽然未经过第一手证实,但由于犯人知道了原本理应不会晓得的昴的真实身分,由此可以推测有「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于其背后做推手。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那是
驱使「智慧果实」
从暗处与昴敌对
其真面目与动机都不明的
神秘的敌人
「而那家伙这一次选上的就是我,以作为他要操控的人偶吗」绫浮现出自嘲的笑容:「我看起来就是一脸非常贪心的模样吗?看起来像是抱持着『想以灵魂去兑换梦想』的念头吗?」
「」
虽非本意,但声音还是不知不觉变得哽咽。绫忍耐下去继续笑着说道:
「再说,居然给我个位数序号的?给我这么豪华的『智慧果实』也没有意义啊!我没有什么值得赌上性命的梦想。假使有,我也绝对不会想使用『智慧果实』。万一使用了,也不会与昴为敌。而就算与昴作对,我也没有能够致胜的头脑」
呜哇不可否认的,自己还真有自嘲倾向耶(真是没用)。绫叹了口气之后便不再说话。
取而代之,依花开口: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是何许人?在谋画些什么?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情报实在太少了,不足以做判断。
但是,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敌人很显然持有复数个『智慧果实』,拥有多过我们的情报,并且基于某种意图而行动。」
「这些事情我知道啦。」
「不,妳不懂。」依花重新面向绫:
「妳知道我最害怕这个『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哪一点吗?」
「」
「我所害怕的是,这个男人能轻易将『透明喷漆』拱手让人。『完美世界』拥有可以封闭世界的惊人力量,他却随随便便拱手让人。像『至尊猎户』这种个位数序号的『智慧果实』,他也毫不在乎地交到敌人手中他将那些非比寻常的『智慧果实』交给敌人,一点也不畏惧敌人会将它用在自己身上那样的态度不,是那样的自负让我感到威胁。
绫,拥有复数个『智慧果实』,明白它们的能力,却不是契约者那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可能性,妳知道吗?」
「咦?」
「妳应该也早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边就有那样的存在。」
「咦咦?」
绫因混乱而睁大的双眼
「啊」
战战兢兢地
飘向了坐在身旁的少年。
「没错。」依花停下来吸口气,然后说了这句话:「那个『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已经走过了昴现在正打算踏上的道路,并且存活了下来。这个可能性非常高。」
怎么会!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昴以外的,另一个)
(恶魔同盟?)
「毕竟只是有这个可能」依花说道:
「在目前这个阶段,应该避免对此妄加评断。但或许他可以说是昴的前辈只凭借人类的智慧及力量,挑战拥有超常之力的『智慧果实』并且获胜这样的存在有多么可怕,绫,妳应该也知道才对。然而
现在袭击妳的,正是那样的『敌人』。
既然『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是那种等级的敌手,他就不可能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挑中妳而已。那样的敌手,不可能只因为好玩就使用了两个『智慧果实』。绫,敌人了解妳,也了解妳厌恶『智慧果实』,进而对妳设下了某种陷阱因此不管妳是怎么看待自己,就算妳真的没有拚上灵魂去实现的梦想,妳也不应该因此而掉以轻心。」
绫保持着缄默。
「妳威胁她的这段话还真长耶~」发言的人是昴。
「但是,可以明白依花想说什么。」小鸟游说道:「学姊不可以因为妳没有那种打算就轻忽大意。正如依花所说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应该早已看透这一点了。」
「这、这种事我也知道啦!」她露出手环。「手上戴着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还会大意啊」
小孩子的声音立即接着大叫:
「妈妈,妳放心!没问题的!我会保护妈妈的!有我陪在妈妈的身边!」
绫不禁叹息。
依花站起身。
「总之,在我们探询『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真面目与目的之前,现在有一件该做的事。先从那件事开始解决吧!」
「什么事?」
「帮妳做检查。」依花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那个手环拿下来看看『至尊猎户』有没有对妳的身体产生影响。」停了一拍之后,才又继续接话:「妳真的没有用那个手环,让妳的胸部变大吧?」
「才没有啦!」
大吼完之后绫才想到,刚才那一句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由于这个名叫依花的少女总是面不改色,因此没办法区分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于是
绫便和昴他们道别,朝着医疗大楼前进。
而两个小时后
检查发现绫的脑部长了一个肿瘤。
3
小鸟啁啾
初夏的阳光柔和地穿透绿与白两层窗帘,有如棉絮般逐渐满溢扩散,早晨的清凉微风吹拂脸颊绫缓缓地自睡梦中醒来。意识尚在朦胧之中,她第一眼见到的天花板是
(啊啊,对了)
(这里是舞原家)
我睡着了啊真亏自己居然睡得着她半是对自己感到佩服,宛若置身梦境般,脸颊磨蹭着柔滑细致的枕头。真不愧是有钱人,连枕头部不一样她一边感叹着,边享受着脸颊、嘴唇、肩膀感受到的平滑触感。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脸颊磨蹭雪白的床单之后
绫才终于
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热情视线。
一位少女的脸就近在眼前。
她微启嘴唇叹息:
「早安,绫小姐。」
「早安」
绫不太灵活的语气让她呵呵一笑
然后将嘴唇轻轻地贴上绫的嘴唇。
「啊」
「您昨晚睡得好吗?换了个枕头睡,也不要紧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人帮您把您的枕头带过来换喔?」
「不用了」刚自床上起身,使得眼前一片朦胧绫早上爬不太起来于是她甩了甩头,同时间道:「呃我记得妳是」
「舞原家的女仆长,小敏。」
小敏?这个是名字吗?
「为什么妳会睡在我旁边?」
「这是舞原家的习惯。」
「喔喔。」真不愧是有钱人,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绫以尚未完全清醒的脑袋想着:「习惯是吗。」
「这个位置是最适合用来鉴赏睡脸的了。」
「鉴赏?」
「啊啊~」小敏仰头并抱着自己的肩不住地颤抖。
「非常感谢您的招待。」
「」
「唉呀。」小敏举起左手看了看手表:「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呀大小姐差不多该那么,绫小姐,我先告退了啊,这个表情借我留念一下。」
随着一阵闪光,「啪喳!」一声小敏向措手不及的绫一鞠躬之后便下了床。原以为她会走出房门,没想到她却直接钻进床底下。
微弱的「啪答!」一声。
「?」
往床底下窥视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在。
「???」
轻轻拍了几下混乱的脑袋
(!)
在绫想起来的那一瞬间
「早安,妈妈!」
才刚起床就发出精力百分百的尖声确认到闪耀着银色光辉的手环上的银色嘴巴,绫不禁叹气。
虽然清醒了,但还是「啪!」地拍打了脸颊。
岂能够认输!她如此心想。
一点也没错,哪能够输给「智慧果实」这种东西!不管是「至尊猎户」还是「会说话的左腕」。就算没办法拿下手环、脑部长了个肿瘤虽然我的脑筋的确是没有小鸟游来得好,也没有依花那样的行动力,但是
我岂能够认输呢!
◇
「早安。」
依花前来拜访时,绫还坐在床上。虽然已经完全清醒了,不过在不熟悉的舞原家里,她也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早安。」回敬了招呼之后,绫问道:「那个依花,我要换的衣服」
「妳的制服已经带来了,室内服则要等到傍晚。其它的日用品妳就向女仆吩咐一声吧。对了,妳可以自由使用这个房间没关系。」
「谢谢。」
绫今后必须暂时直到从「至尊猎户」获得解放前在舞原家生活了。
「抱歉喔让妳这么费心。」
「不用介意,我向来是有借有还。」
「」真是教人非常介意
「昨晚睡得还好吗?」
「大概吧。好得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是因为药效的关系。」
这样啊。
依花接着询问:
「梦呢?有没有梦见什么?」
「咦?不,没有」
这样啊依花点头。
深邃的黑眸仍持续注视着绫。
绫不禁脸红:「干嘛啦?」
依花说道:
「妳真的和冬月非常相像。真不可思议,妳的眉毛明明就很细」
「谢谢夸奖。」什么眉毛嘛究竟是以什么为标准啊?「昴或小鸟游也就算了,没想到会被妳这么说。」
「这间客房」依花环视了房内一圈。「冬月以前也经常来住。」
「」
「她和她父亲处得不好,所以常常会来我家住。」
「妳们关系不错呢。」
「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沉默。
绫喃喃低语:
「冬月日奈吗」
冬月日奈,她是
昴的恋人、小鸟游暗恋的人、打算阻止智慧果实「针孔镜头」的持有者高久直子,却惨遭杀害的
绫的恩人。
托她的福,绫才能免于一死。
但是,对于做了绫的替死鬼而辞世的她,绫本身却不是很了解。毕竟她们之间只有一面之缘在冬月死之前曾经见过面、说过话,就只有这样而已。她还记得冬月有着一对浓眉。浓眉的下方则有着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意志坚强的光辉,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之中。但也就只有这些而已。明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绫却对她一无所知。
冬月日奈。
和绫容貌相似的
堂岛昴的恋人
应该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吧?绫如此心想。
为了让她重回人世,昴因而成为恶魔的盟友能让一个人思慕到如此地步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恋情呢?而自己的相貌就和那样的一个人相像。有时候,绫会从昴和小鸟游的视线中感觉到:「啊啊他们透过我在看着日奈学妹」有时候他们半开玩笑地抚摸她的头发、抱住她的动作,也曾让她觉得:「啊啊,他们是因为回想起了曾对日奈学妹做过的事吧」像这种时候,绫的内心就满是惆怅,全身彷佛因满溢了悲伤而扭曲。那种感觉有一点哀伤、有些带着难过的欢喜,令她被囚禁在无止境却无处可发泄的痛苦思念之中,彷佛正窥探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不断无力地叹息。
不管怎么做
都绝对赢不了死人。
但若是复活,就又另当别论了。
「妳再怎么想也是无济于事。」不带感情的视线捕捉到了绫。
「说得也是。」
「对了,有件事我想在去饭厅之前先告诉妳,现在方便吗?」
「请说。」
绫将床上清出了个位置。
「有话不妨坐下来谈吧?让妳站着,会让我坐立不安。」
「好。」在她身边坐下之后,依花接着说:「肿瘤的检查报告送来了。」
「那么?」
「并非良性或恶性,但显然很不寻常」
绫举起手环。
「是这个搞的鬼吧?」
「嗯。」依花表情不变地点点头。「亚鸟用恶魔指南确认过了。昨天夜里,『至尊猎户』有遭人使用过的迹象。虽然不晓得使用者是谁」
(果然)
眼前差点陷入一片昏黑,绫赶忙甩甩头。她在心中默念:我岂能认输!没错,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她对依花颔首(不晓得为什么,像这种时候,真的很庆幸她那不表露情感的态度),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
「由于『会说话的左腕』已经是废弃品了,所以似乎没办法确认使用状况。但『至尊猎户』确实正在使用中。关于肿瘤本身,就只是存在着而已,目前并不会造成危害。不过,那个肿瘤有可能是基于『至尊猎户』所造成的,若采取强硬手段例如砍掉左手将『至尊猎户』取下,不晓得会引起肿瘤什么样的变化?不,失控而变成恶性肿瘤的可能性也很大再说,能谨慎就尽量谨慎,于是我们下了个结论,不要勉强比较好。」
能谨慎就尽量谨慎?
说、说得没错呢绫点点头。要是没长肿瘤,依花恐怕真的就将绫的左手砍下来了也说不定想到这里,绫不禁窜起一阵寒意。虽然灵魂和一只手臂相较之下,哪个比较重要显而易见。而就现今的医学技术,说不定砍下手臂之后也还能接得回去
「那么,该怎么办?」
依花平静地回答:「就只好奉陪这场游戏了。」
「咦?」
「若根据以往的经历,这次应该也是场公平的游戏。只要获胜,肿瘤就会消失,也能够自这两个『智慧果实』中解放只能如此相信而采取行动了。」
「可是,妳说游戏」
依花指着绫的左腕指着手环。
「由昨晚收集到的数据来看,我的对策小组建立了某种假设我就只说结论吧。这是一场『猜名字』的游戏。」
「猜名字的游戏?」
「没错。因『会说话的左腕』而变得能够讲话的假设是『至尊猎户』好了游戏就是要去猜测它的『名字』。在猜中其名字之前,妳都没办法拿下『至尊猎户』。绫,我们必须想尽办法猜中它的名字不可。在妳透过『至尊猎户』实现愿望之前。」
否则
手环马上就放声大叫:
「我不要!妈妈,我不要!我不需要什么真正的名字」
「给我闭嘴。」
依花沉稳的一句话,就让现场立刻恢复了安静。
依花凝视着绫的眼睛,如此说道:
「妳对这东西的名字有没有什么头绪?」
「没有。因为怎么可能会有嘛!这种东西,我是第一次见到」
「不这个东西的名字,绫,妳恐怕是知道的。」
「咦?为、为什么?」
「虽然这么问很奇怪」依花摇摇头,重新审视绫。「妳有没有遗忘了什么事?」
「遗忘?」
「在妳现在的记忆里,应该有一块被掏空的部分才对。」
咦?绫陷入混乱中思索着。
「就、就算妳这么说,可是既然遗忘了都已经遗忘了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啊啊啊,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请妳仔细思考看看。」
「就算妳这么说再说,妳又怎么知道我遗忘了某些事?」
「纯粹只是就外科上的观点来评断。」依花深吸了一口气:「困难的部分我就省略了。记忆这种东西,比方说,就是藉由神经回路所形成的『连结方式』来保存的。电流讯号在其连结网上流通,诱发各种化学反应,记忆才能够被人回想起来。然而
由于肿瘤长在连结网上,所以妳目前很可能出现了某种『记忆障碍』。」
「?抱歉,我不是很懂。」
「简单来说,这个肿瘤的目的不是为了不让妳拿下『至尊猎户』,而是为了让妳忘掉那个名字。至于妳能不能够回想起因肿瘤而遗忘的那个名字,则是这一次的游戏内容吧这就是我的『对策小组』对这次案件所做的推论。」
「呵啊」
好厉害,真不愧是老样子绫一边佩服
同时在心里思考。
思考。
思考
「哈啰?」
「啊抱歉。因为昨天都没怎么睡,所以」呵啊,打了个呵欠后,绫才慌忙掩嘴。「抱歉,累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对吧大家都因为我而」
「不用担心,借妳的人情我一定会向妳讨回。」依花面无表情地重复:「不过,我今天要向学校请假。妳还是要去上学吗?」
「那当然!也不晓得要耗上多久的时间,怎能因这点小事就请假呢!」绫瞪了手环一眼:「听好了,要是我没对你说话,你就不许出声喔!听懂了吗?」
「我懂了!妈妈,我会乖乖的!」
很好很好边抚摸着手环
「呵啊呼。」绫又打了个呵欠。
依花叹了口气。
「看妳这个样子,就算去上学说不定也会打瞌睡吧?等一下将我私人用的午休室钥匙给妳,妳要睡觉就去那边吧。」
「妳在学校里设置了那种地方?」
「还有这个。」
递出来的是一本以和式风格编排的绿色笔记簿。
「这是?」
「我刚才也曾问过妳,妳有梦见什么吗?」
咦?绫困惑地望着依花的脸。
「我想应该没有吧我是属于不太能记住梦境的类型~」
「那么,为了让妳今后能尽量记住。要是作了梦,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请妳先把梦到的东西尽可能仔细地在这本笔记中写下来。」
「为什么?」
「记得住梦见的东西,这就是训练清明梦的第一步。妳还记得昨天我们讨论过清明梦的话题吗?」
清明梦?
嗯绫颔首。
「记得是能够对梦有所自觉并加以控制,对吧?」
「没错。」依花回答:
「而梦这种东西,能够视为讯息的一种。」
「讯息?」
「例如要是受了伤,身体就会发出『疼痛』的讯息向妳传达异常。若是生病了,身体就会『发烧』来向妳告知异常。藉由『热』这个讯息,人才知道要冷却身体;而接收到『冷』这个讯息,人才终于知道该暖和自己的身体以保持体温。空腹的感觉是提醒妳必须补充能量的讯息,饱足感则促使妳控制过分的饮食摄取。想吃酸的东西是由于维生素不足,疲劳则是告知妳必须让神经休息,累了就要休息。快乐促使妳继续采取行动,恐惧则是担心妳遇到危险的讯息『身体』会透过各式各样的讯息来维持『妳』这个存在的恒常性,是最为亲近的可靠伙伴。」
「哈哈~」绫发出感叹:「原来如此。真厉害耶我从来不曾这样考虑过呢!」
「虽然偶尔也会发生背叛就是了。」
「这样啊。」
「没错。而梦也能够想成是这类讯息之一。人在下意识中察知一项情报,却由于消息太过于模棱两可,导致无法整理并加以组织,『身体』就会透过『梦境』来向妳传达。在妳内心朦胧存在的不安会化为恶梦,潜意识里的**则成为一般常见的梦境类型材料。而所谓的预知梦,终究也只是让妳重新认知妳早已明白、却未曾察觉的事罢了。既然所谓的梦是潜意识传达的讯息,那么为了再度确认潜意识所察觉到的情报,清明梦就是最佳的手段。」
「哦」
「更进一步来说,如果长在妳脑中的肿瘤对妳的记忆产生了影响,那么必定也会对梦境产生影响才是。精神也和**相同,维持着恒常性自我净化作用。若妳能够梦见清明梦、变得可以自主控制梦所传递出来的讯息,那么妳的梦境将成为妳恢复记忆、摆脱异常的确实帮助吧。」
「原来如此。」
也有这样的作战方式啊绫不禁想要拍手叫好,不过依花却面无表情制止了她,继续接道: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绫,现在在妳的身上,正发生了重大的致命的异常现象。」
「」
「因此,妳的『身体』今后一定会将那些异常转变为各种『讯息』传达给『妳』那绝不会是什么令人舒服的讯息。『疼痛』、『不安』、『恐惧』、『绝望』、『压力』等等然而那些『讯息』的目的并非是要折磨妳,而是想要告知异常以帮助妳。换言之,是『身体』对妳的声援。请妳谨记在心,别输给那些讯息,好好利用它们。」
绫凝望着依花无表情的面孔。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吐出话语:
「嗯。」
依花挪开了视线。
「虽然我想这多少包含了些美化的成分,但记住这样的想法对妳不会有坏处的这是为了活下去的最佳武器。」
听了这句很有依花风格的话,绫不禁面露微笑。她在微笑的同时,眼眶也微微地变得湿润。
最后
不知是否聊了太久而感到疲倦,依花「呼」地吐了口气,从床上起身。
「那么,换好衣服后就去饭厅吧。」
「等一下。」在依花走出房门前,绫叫住了她。
「有什么事吗?」
「谢谢妳。」
一瞬间,依花对上了绫的视线,但又马上转过身去,将手搭在门把上这么说道:
「妳没有必要向我道谢。借妳的人情,我一定会要妳还。」
「嗯。」
「那么待会见。」
目送依花离开后,绫拾起绿色的笔记簿。她不晓得「梦」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如依花所说的那样。她不明白清明梦是否真的那么方便。但是,她能理解依花告诉她那番话的心情。而且,有了一个具体的「目标」她也能够理解这种可靠的感觉。
那阵童音语带顾忌地询问:
「妈妈,妳怎么了?」
「没什么啦。」
在她擦拭眼角的瞬间
「叩、叩!」的敲门声传来。
于是她仓皇地应声:
「是、是谁?」
「是我。」是依花的声音:「我忘了提醒妳请妳快一点,我还有一件事要同时告诉大家。」
「还、还有事情没说完?」
「根据亚鸟查阅指南的结果,得知两天前也曾有人使用过『至尊猎户』」
「咦?」
「地点是在日炉理坂高中。」
绫站了起来。
◇
喀喳开了门之后,走进饭厅。
「啊,学姊。」昴说道。
「早安。」小鸟游也出声。
早安回了个招呼后,绫慌忙地在位置上坐下。以手遮胸。
「怎么了吗?」
「什什么怎么了?什么也没有啊!不,问题可大了。左手不但戴上了『智慧果实』,脑袋里也长了肿瘤,什么也没有才奇怪吧?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昴不发一语。
小鸟游替他询问:
「为什么要遮着胸部?」
「」
绫只好看开似的将手拿开。
将包覆着日炉理坂高中指定的黄色与紫色制服的胸口呈现出来。
「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昴回问。
「啊,我知道了!胸部大了一号!」小鸟游回答。
小鸟游的话让绫相当沮丧地垂下肩膀。她平常总是将小一号的胸罩当作缠胸布在穿,不过呢
「果然看得出来吶,依花,还是稍微小一号的内衣」
「妳现在穿的这件才是『合身的尺寸』。」依花冷漠地摇摇头说:「不合身的内衣会使妳的身体和心灵都扭曲。请不要试着以内衣来改变胸部尺寸,那样子是诈欺。真丢脸。」
妳的此番发百实在会成为女性公敌耶绫心中虽然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依花根本也不会在意那种事吧。而实际上依花在学校也受到孤立,几乎没有和她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可是,一下子就突然如果挺着这种大胸部去学校,会被人以奇怪的眼光看待」
依花立刻毫不留情地断言:
「妳那胸部绝对一点也不大。」
「是、是吗?真的吗?」绫依然不太放心。
「放心啦,学姊。」昴给了她一个强而有力的笑容:「反正看不出来的人就是看不出来,看得出来的人虽然那种看得出来的人,一定、绝对、肯定只是些变态家伙也只会以为妳是因为爱慕虚荣,所以垫了胸垫而已啦!」
「是吗?」
「的确。」小鸟游也点头:「他们应该不会想到,其实妳是想要隐瞒胸部变大的事吧~」
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默包围了早晨的餐桌。
过了好一阵子,亚鸟不用说,当然是在这群人之中胸部最平坦的少女终于打破沉默:
「虽然我不太明白可是我最讨厌绫小姐了!坏心眼!」
于是大家便开始用早餐。
餐桌上聚集了昨晚的所有成员(「社长」除外)。附带一提,除了昴和亚鸟坐在一起以外,大家都充分利用了宽阔的餐桌,各自坐得远远的。这是在神团成员身上很常见的特色。以绫为例,她以前是排球社的。若因对外比赛去了别的学校,对方为他们准备了会议室之类的宽敞房间,明明空间相当开阔,不知为何大家却都会集中在一个地方。但神团的成员就不这样了。大家都随心所欲而坐,除非必要,否则不会集中在一起。神团成员的同伴意识相当浓厚,不过也有某些部分很冷漠。拿昴和亚鸟来说好了,尽管他们彼此信赖着对方,但就算到了明天,彼此变成敌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平时总是处在这样的气氛之下。
在他们等待女仆(是早上那个叫做小敏的女仆)分配早餐的三明治时,依花率先发言:
「刚才也说过了,昨天晚上,『至尊猎户』有遭人使用过的迹象。由于并未发出『契约完成的魔力』,所以应该单纯只是使用而已。真嶋脑部的肿瘤恐怕就是那时产生的。」
「『至尊猎户』能改变的,不是只有自己的身体而已吗?」昴问道:「可是这样要怎么使学姊的脑部产生变化?」
亚鸟开口:
「不清楚,可是因为有人替它加上坏心眼的『会说话的左腕』。虽然『会说话的左腕』是废弃品,所以没办法调查使用状况,可是绝对错不了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我想一定是人类吧藉由狡诈的方法利用了『会说话的左腕』!」
「至今仍充满谜团的『会说话的左腕』的能力啊」小鸟游说道。
依花面无表情地环视了餐桌。
「要判断这一点,情报还稍嫌太少了。现在应该讨论的是亚鸟。」
亚鸟点了点头后站起身。
「砰!」地变出恶魔指南并翻开来。
「这本指南,连结了编进序号中的六百六十六个『智慧果实』,而其中已得知的存在,则可以确认使用状况。可是,一旦变更了契约者,在那之前的使用记录就会被重置。因为那毕竟是为了『斗智』才需要用到的情报。」
「然后呢?」昴问道。
「所以说,例如『透明喷漆』,犯人的前一位持有者曾在何处用了几次,这一点就无从得知了。『完美世界』犯人的前一位持有者,曾在哪里、使用过几次,这些也没办法知道。但是『针孔镜头』的持有者高久直子使用了几次则可以得知;而在那之后由于至今尚未与人缔结新的契约,所以也可以清楚知道使用回数被使用了十七次。」
「是在研究中。」受到所有人的注目,依花解释道:「并没有用来杀人。」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昴不禁叹息。
亚鸟继续接着说:
「但是,当新的契约者诞生的那一刻,这份记录正确来说,是高久直子所使用的回数就会被消除了。换言之反过来说,直到新的契约者产生前的记录则会存留」
「等一等。」小鸟游出声:「那也就是说因为学姊还没跟『至尊猎户』订定契约,所以『至尊猎户』的使用记录还留着是这么回事吗?也就是说
或许可藉此追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真实身分?」
依花点头:
「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已经请亚鸟查阅了『王尊猎户』在昨夜以前的使用记录。最早的记录是在九年前。」
「听起来实在不像是高回收率的『智慧果实』耶~」昴穴嘴道。
「恐怕是有某个人当然应该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吧将它得到手之后,就一直藏着吧,而在那之后也几乎没有使用。但是,一直到最近」
「就使用在学姊身上了。」
「不只是这样。」
「咦?」
「两天之前,『至尊猎户』也曾经遭人使用。」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依花身上。
昴开口:
「妳说什么?」
「依据亚鸟的计算,地点大概在日炉理坂高中内。虽然没有发出『契约完成的魔力』,但可以肯定是为了某个目的而使用的而且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两天前确实曾待在日炉理坂高中里。」
「唉~」昴仰头靠在椅背上。
「虽然我也有想过该不会是这样果然是学校的相关人士吗?」
「有那个可能性。」
「毕竟那家伙甚至知道我的约会计划嘛」
小鸟游询问:
「而两天前的那个记录,知不知道是对谁对什么使用的?」
「这就不清楚了只不过,若是亚鸟的计算无误」依花很难得显得吞吞吐吐。
她缄口看着昴。
「什么?妳就一针见血清楚地讲出来嘛,小花妳这样很可怕耶~」昴开玩笑地说。
依花点点头,然后继续说下去:
「若是亚鸟的计算无误,使用的地点极有可能是日炉理坂高中社团大楼别馆的一-B。」
那是哪里啊?做什么用的房间?小鸟游询问。但是绫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房间了。昴八成也知道了吧?椅子因他突然站起而喀答作响。平时总是嘻皮笑脸、诙谐戏谵的男人,此时惨白着脸看着依花。他朝身旁坐着(慌忙站了起来)的亚鸟瞪了一眼后询问:
「妳确定吗?」
「是的。因为时间并没有经过很久,地理位置也相当接近,所以我想误差应该不会太大才是」
「是吗。」
昴陷入沉思环视了现场一圈,然后又再次坐下。先前的模样已不复存在,他漫不经心地询问依花:
「所以呢?」
「喂,等一下。我还搞不清楚那到底是指哪里啊?」
面对小鸟游的疑问,绫回答:
「那里是拳击社的社办。」
「拳击社?啊!」
「嗯。」
绫悄悄窥伺昴的动静。
拳击社在殴打他人被获得许可的世界之中,有人使用了能赋予**恶魔之力的「至尊猎户」这肯定是紧急情况。但是,对昴来说并不只有这样。
在那里
有叶切洋平。
他和昴之间的交情,大概比起任何人都来得长
是昴最亲近的友人。
昴不慌不乱、沉稳地
拿出了手机。
◇
接到昴的电话时,洋平正在拳击社社办里,露出苦涩的神情。他人站在擂台边,而在擂台上,洋平所属的拳击社主将正呈大字形昏厥在地。旁边的一年级生则一副「怎么样啊?我一点也不疲累,要继续打没问题,也有那个毅力!不过你还行吗?」的姿态,踏着得意的步伐。按道理来说,这个时期的「一年级小鬼」别说是在擂台上移步了,原本甚至就连踏进擂台都不被许可。不过从今以后应该谁也不会再对那个「一年级小鬼」有意见吧除非洋平狠狠地赏那家伙的下巴及鼻梁一拳。如果可以,洋平本人也很想这么做。只不过,洋平会想这么做,并不是因为那个「一年级小鬼」太过嚣张。他本身很不喜欢那种无意义的上下关系。一年级不可以踏上擂台他觉得这种规定很可笑,而实际上他在去年也做了和这个「一年级小鬼」完全相同的事将空有一张嘴的学长们全都撂倒,强迫他们认同自己站上擂台。附带一提,他差点因此而被退学,并以此为契机,来年便决定未来将加入东京的拳馆,以职业拳击手身分出道。人生真的很有趣,不过这点先暂且不论。
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站上擂台。
由于洋平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对于那个「一年级小鬼」站上擂台一事并不特别感到生气。至于将学长们全数打倒因为是在遵循着规则的状况下打倒的他也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觉得那些家伙真没用)。洋平想将那个「一年级小鬼」一拳撂倒的理由,与拳击没有半点瓜葛。
「喂,学长。」厚颜无耻的声音说道:「来吧?只剩下你而已啰?我可是一点也不疲惫,就这样继续下去也没问题喔?」
「」
洋平努力地压抑着怒气。就算量级不同(按业余拳击的分级,洋平是轻量级,这个一年级生的体重则是比他重了两级的轻沉量级),我也没把你当成个屁,即使你不是接连着战斗而是充分休息过后再战,我也绝对会赢你(而且还是一击KO)!他虽然内心抱着这样的念头,但由于不善言辞,因此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我不干。」
「怎么啦?害怕了吗?我听说你是日炉理坂最强的,还真是笑掉人大牙耶?白痴!」
白痴?你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说「白痴!」这种字眼吗?说这种话的你才是白痴咧!洋平拚命按捺着想说出口的冲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喂喂,你要落跑吗?」
「我只是来当见证人。既然已经结束,那就没我的事了。」他忍耐着想在最后补上一句「白痴!」,转身朝向大门
手机响了。
「昴兄。」
看到了来电显示,他不作多想地将名字脱口而出,之后才慌慌张张地掩嘴,不过已经太迟了。
「昴兄?打来的人是堂岛昴吗?」
「一年级生」敏感地对这个名字起了反应,从擂台上滚了下来(看样子他很急,原本打算跨过围绳却失足滚了下来)。
洋平赶忙以手掩住手机,凑上耳朵。
『喂喂?洋平?』
「昴兄,怎么了吗?一大清早的。」
『嗯嗯你现在人在哪?』
「社」他闪过身后伸来的手。「社办拳击社的。」
『在做什么?晨练吗?』
「说来话长。」他一面闪躲着不断伸过来的手掌说道:「怎么了吗?」
『嗯嗯,事情是这样的』
「喂,你有在听吗?」一年级生判断凭自己的脚力抓不到洋平,于是便放声大叫:
「堂岛昴是变态!你有在听吗?堂岛昴是变态!」
洋平慌忙掩住手机:「吵死了!闭嘴!」
「我不要!堂岛昴是变态!色鬼!大色魔!**公子!大便大在裤子里!白痴!」
假若这是对洋平的侮辱,他或许会欣然应对(也就是把这家伙揍个鼻青脸肿)吧。假如这是在针对自己,之后不管怎样他都无所谓。不过,看来这个名叫高虎穗浪的一年级小鬼,目的不在于洋平,而是在于昴。这么一来,不管受到再怎样的挑衅,洋平都没办法出手。要是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会造成昴的困扰。因为,洋平若是轻举妄动,不晓得会给昴带来怎样的麻烦(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会添麻烦。这一点从过去的经验中,他便已经充分体会到了)。所以这两个月以来,洋平对于他的辱骂挑衅可说是一忍再忍。最近他经常去神团露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昴兄好像对他有着奇怪的误解,但那真的、真的是误会原因几乎就是出在这个男的身上!竟然还瞧不起昴兄,这家伙真教人火大,真想揍他一拳!洋平拚死按捺着如此的念头,和这个一年级生拉开距离。将追上来的对方用力绊倒,走出社办、将门关上,并以背后抵着门,才终于再度将注意力转回到手机上。
「抱歉呃刚才你要说什么?」
『谁啊?在那里胡乱张扬我一些有的没有的事迹。』声音听起来兴致勃勃:『我确实是曾经大在裤子上,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喔?』
他果然听见了啊洋平沮丧地垂下肩。不过,却突然又「啊!」地出声:
「刚才那句是临机应变的对吧?也就是说些有的没有的」
『不必说明!下次不再跟你讲冷笑话了然后呢,怎么回事?』
该怎么说明好呢?洋平朝门的方向窥探。堂岛昴是个大烂人!变态!色鬼!大便在裤子上的变态!宣泄的声音毫不间断地传来(怎样都好啦,但真是个辞穷的家伙)。
「是个有点问题的一年级生他好像很讨厌昴兄的样子」
『嗯,我知道了。让他听一下。』
咦?洋平抬头望着空中。
如果那么做,至今为了不将昴牵扯下水而拚命忍耐的辛苦努力,不就化为泡影
『快一点,不要紧的啦。』
「知道了。那么」洋平打开门。「喂!」
「色鬼什么?」
「讲话啊。」
接过了递来的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后
「你是个白痴!!」高虎大叫:「你这个变态!」
顿了一拍之后
『你骂谁白痴!你是谁啊!』
传来的是女性的声音。高虎瞪大双眼讶异地询问:
「妳妳是谁?」
『虽然我不晓得你是谁,但你怎么不会自己先报上姓名?不觉得丢脸吗?我是真嶋绫!』
他又再度大吃一惊:「那、那个?」
『我是不晓得你说的「那个」是哪种意思啦』听起来像在笑、沉着却又让人感到严寒彻骨的低沉嗓音,透过电话传了过来:『如果你指的是被教师**,并将事情向全校师生公开表白的「那个」真嶋绫,那就是我!』
「不、不是那个、呃、我是那个」
『怎样?』
「我并不是那种意思不」
『如果没事,可以帮我把电话给叶切吗?』
迟疑了一剎那,他发现被耍了虽然明知这一点,但高虎脸上浮现着复杂的神情,仿佛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值得高兴还是难过。他将手机还给了洋平。不晓得昴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个目中无人的一年级变得这么安分(真厉害耶~)洋平也是一副被狐狸捉弄般的表情,收下了手机。
「喂喂?」
『喔喔,洋平,已经好了吗?』
「是的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两天前的三点左右你人在哪?』
咦?洋平发出疑问:
「星期六吗?我在家悠闲地打发时间啊」
『社团呢?我记得你没来神团吧?』
「因为我有想看的节目」
这样啊电话另一头传来一声叹息。
「为什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你还记得游乐园的事件吗?』
「记得。」洋平下意识握紧手机。
恶魔的案件。
『虽然现在还不太清楚,但似乎发生了与那次类似的事件。』
「」
『所以我想问你拳击社里,有没有哪个社员的样子不对劲的?』
「样子不对劲?」
『例如说突然变得很强,或是容易和人起冲突在这两天之内。』
「变强」
洋平不由地看向高虎三天以来,将除了洋平以外的二、三年级学长全数打倒的「一年级小鬼」。不,虽然确实很强,但真要说起来,同样的事情洋平可是在一天之内就办到了。可是,洋平打从国小就开始学习拳击,就某种意义而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这个一年级的,记得他练拳击还不满两年不,可是他击出的每一拳都确实具备了威力,但步伐并不扎实
『喂。』昴出声盖过了洋平语带含糊的声音。『你想到什么了吗?』
「该说有吗很微妙。」
『微妙?总而言之,如果有想到什么就别接近那家伙,那家伙很可能会带来危险。』
「」
『总之先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高虎穗浪。」
『穗等等,是女的?』(注:穗浪的发音「HONAMI」在日本很女性化)
「不,是男的。话说,就是刚才的」
『喔喔。』声音听起来恍然大悟。
过了好一阵子
『果然是和我有关连的人啊。那个家伙为什么讨厌我?』
「」洋平迟疑着该不该说出口。
『怎样嘛?』
「其实,他是日奈小姐国中时的学弟他好像喜欢日奈小姐」
『喔喔。』不晓得昴听到后的感觉是什么,他的语气丝毫没变。
「那个」
『好,洋平,盯住那家伙,别让任何人跟他比赛不,今天一整天,拳击社的活动都中止。放学之后,替我集he所有两天前的三点左右,曾待在社办里的人可以吗?』
「没问题。」
「交给你啰!』
「是!」
『那』沉默片刻之后『那个家伙认不认真?比如说将来想当拳击手,有没有那种气势?』
「这我就不清楚了」
『让他听一下电话。』
愣愣地看着洋平讲电话的高虎,突然注意到洋平将电话递给自己。他慌慌张张接下手机之后
「那、那个,刚才非常对不起!」
立刻向电话另一头道歉。
『没关系啦!』
很显然不是真嶋绫的男人如此说完后,电话便挂断了。一一种无可言喻的愤怒使得高虎穗浪全身不住颤抖,他于是放声大叫:
「堂岛昴,你这个白痴!」
◇
目送洋平(以及失去意识的主将)自视野里消失后,高虎开始动手打扫擂台。
这虽然拜开了空手道道场的祖父对他严格管教之赐,要他必须对练习的场地心存敬意,但与其这么说,高虎的心境反而像是在为好不容易到手的新车(二手车也可以)打蜡似的。他一面以抹布擦拭,一面在心里想着:这里是我的城堡!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这里是我以自己的力量所夺得的城堡一边擦拭的手不自觉地加强了力道。要成为能够统御大局的人祖父经常对他这么说。
道场关门大吉,祖父也已去世了。
但是他的精神依旧存活着。
这里是我的第一个起始之城。尽管是这么微不足道义脏兮兮的,却是我亲手挣来的城堡。我要自这里开始闻名于世,成为格斗技世界中最顶尖的人,然后也要开道场成为能够统御大局的人!全世界最强的人这是男人所想象得到,最为单纯而豪迈的梦想了吧。不过他却是很认真地在打算,也不觉得那不可能办到。
(不晓得为何,此刻「红色」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某种银色的物体,但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只要闭上双眼就能够感觉到,令人安心的「红色」诉说着「红色」的话语。这个将会引领你成为最强值得信赖的「红色」、散发父亲慈爱的「红色」如此说道。象征着血的「红色」没错,这就是那个伟大夕阳的颜色,「红色」)
他猛然回想起来。
冬月日奈。
他名为高虎穗浪的男人,初次喜欢上的女性。
城堡战斗场地已经得手了。那么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是
他走下擂台,手伸向书包。
然后从里头拿出
给堂岛昴的「挑战书」。
堂岛昴那是冬月日奈恋人的名字,同时亦有可能是杀害了她的男人。
关于那是否为真相,这点就不清楚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
他没能保护好冬月日奈。
堂岛昴不可原谅!
尽管法律没办法制裁你
首先要得到城堡,接着在那里打倒堂岛昴就只为了这个目的,高虎穗浪才进了日炉理坂高中。入学之后过了两个月,才终于走到这个地步。虽然堂岛昴没有参加拳击社,算是计算错误。可是没关系,既然如此去找他打架就好了(听说那家伙常常打架,所以应该不会怪我卑鄙吧)。总之就是站上这个擂台,然后一拳击倒他。
请妳安息吧,冬月学姊!(在那个世界!)
这个兼具非比寻常热血精神的单纯男人,已经因脑海里浮现的幸福野心而按耐不住地在擂台上打滚。等到我成为世界冠军时,我会建一座三十公尺高的冬月日奈学姊雕像!(所以请妳安息吧!)高虎心想着这些事却没有注意到一点。他对日奈的思慕当然是货真价实!虽然是由他自己萌生的心情,但在他脑海里的那张面容却不是真正的日奈。虽然的确很像,眉毛却比真正的日奈更细可是记忆被人更动过的高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将脑海里那张面容当作是冬月并深信不疑,就这样在擂台上打滚。
(请妳看着吧,冬月学姊!)
(再过不久)
(我就能够为妳报仇了!)
这是在他与真嶋绫相遇的三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
4
异常状况发生正确来说,应该是当她察觉到的时候,正好在上第二节课的英文课。
虽然正在上英文课,但绫却将认真听课一事抛在脑后,下意识地搔弄胸部,并在笔记簿上头记下日文。之所以去抓胸部,是因为从一大早她就一直觉得有点痒。而以日文书写的内容并不是对于英文课的反对主张,而是自己所记得的名字。是依花示意她写下名字的。根据她的说法,似乎并没有所谓「独立的记忆」。
「没有记忆是独立的。」依花这么说:「所有的记忆都会产生连系、互为关连,而妳被迫遗忘的记忆也不例外。一定会有记忆会连系到妳所遗失的记忆,首先就从那些记忆开始找起吧!」
然后,她这么说了:
「另外,那或许多少会让妳感到痛苦」
「什么?」
「妳所遗失的记忆,或许会是妳想忘却的东西。」
「咦?」
「妳想想看昴的例子。」依花说道:「昴几乎没有国中以前的记忆这件事妳曾经听说过吧?」
「嗯因为他妹妹的事」
「没错,在他妹妹亚鸟身上发生的事、以及这个事实所产生的压力,并不是小孩子所能承受的。结果昴的头脑为了保护『昴』这个存在,将他的记忆别说是关于那次事件,就连妹妹曾经存在过的事实都消去了。人类的大脑偶尔会做出这样的事。将难以接受的事实当作不曾发生,重新编构记忆」
「妳是说,在我身上也发生了相同的事?」
「所有的记忆之间都有着密切的关连。」依花冷静地继续接下去:「只有某样记忆被单独掏空,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但那若是妳本身所期望的结果,就又另当别论了。妳的精神活动反而会乐于将其遗忘,为了避免不愉快发生,重新构筑妳的记忆或许是因为如此,所以妳才会像这样虽然产生了记忆障凝,却一点也没有感到任何不便。」
「」
「这毕竟只是种可能。不过或许有必要试着特意去挖掘妳不愿想起的回忆,从这一部分去着手也说不定。」
不愿想起的回忆。
山崎对自己所做的事。
(我才不会认输呢!)
话虽这么说,但要在学校里写出那些事,实在让人难为情。所以真嶋正在进行关连记忆的搜寻写下一个自己所知道的「名字」,从那个名字为出发点,以树枝状的方式将连想得到的名字逐一写出来。试着去做了之后,却意外发现不知为何挺有趣的。但是没完没了。掘土填洞的作业,指的一定就是像这样的行为吧绫如此心想。尽管如此,却还是拚命将自己所知道的名字记在笔记簿里。她时而停下手,不自觉地用自动铅笔的笔尖戳了戳胸部然后发问:
「你的名字,该不会叫做丝丝?」
「才不是!」压抑的声音低语道:「可是我喜欢这个名字!我想要这个名字!」
绫叹了口气,在「丝丝」这名字上画了条横杠。「丝丝」这个名字,是绫小时后的昵称。在她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由于不太会写自己的名字「绫」,总是会写成「丝」,因此家人都叫她「丝丝」。她是因为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所以才会试着问问。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