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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王者断崖(1 / 2)

 阿尔谢夫王都榭拉姆的街道上,有一群身穿黑色铠甲的人正昂首阔步地走着。

人数为十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佩剑,并以胸甲武装自己。

走在最前头的,是有着一头红褐色头发的年轻骑士。

他的名字是里卡德巴杰斯,他是驻守于佛尔南神殿的神殿骑士团副团长。

在街上人们的好奇视线下,里卡德一行人悠闲地走着。

神殿骑士团这个恶名主要流传在其他地方。

虽然统称神殿骑士团,但其内部其实分为五个组织。

总队保护中央地位最高的威塔神殿,其他分队各自驻守于分散大陆的四个神殿。

保护佛尔南神殿的贝里耶弗米利恩一团,是其中规模最小的。不同于内乱不断的南边、与北方民族之间竞争不绝的北边,还有对西方大国拉多罗亚设下防卫线的西侧,东侧几乎没有什么战乱。

因此,驻留于此的神殿骑士团规模才会始终这么小。

但是,他们多是从中央派遣而来的,其中也有许多人是沙场老将。虽然人数不算多,但其干练程度绝对不可小觑。

事实上,这一行人悠然自得的脚步,充满了非比寻常的自信心。

走在王都之道上的人潮一遇上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向左右分开。

里卡德在心中嗤笑着

他不需要勉强夸示自己,人们就已经确实对神殿骑士心生畏惧,这让他觉得很爽快。

里卡德走在石板路上,同时回头对跟在身边的部下骑士说:

「这里果然是乡下,一眼看过去都没有像样的女人啊!」

「好女人应该是怕被副团长你搭讪,都跑去躲起来了吧!」

部下边消遣他边回应道。里卡德也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的名声可没有这个国家的二王子这么差。」

他开着玩笑,看着街道上的样子。

人们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浮躁,他们看似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但有时却会浮现不安的表情。这并不是因为害怕里卡德等人,而是担忧这个国家的将来

在这个名为阿尔谢夫的国家中,人民对国王及王室的敬爱之意远比其他国家来得高,但即使如此,人民依然不会为国王的死感到哀伤或哭得呼天抢地。国王身为统治者,同时对他们而言也还是陌生人,和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国王与皇太子的死,为街上所带来的是非常漠然的「不安」。

此后将会如何演变呢人们似乎对此并没有把握,所以才会心生畏惧。

街上流传着各种谣言。

二王子与皇太子幼子间的对立将会更形激烈,并引起内乱

除了这比较有可能成真的谣言,其他还有病弱的三王子布拉多会周旋于两人之间、国王的死是雷吉克的阴谋,或是雷吉克与四王子菲立欧共谋杀害国王与皇太子等等总之老百姓的嘴巴是百无禁忌的。

不负责任的谣言一个接着一个口耳相传,甚至有人绘声绘影地说,北方大国塔多姆会趁这个机会进攻。

对里卡德而言,这是别人国家的事,他甚至想要是来个内乱或战乱,在这无聊的国家会是个很好的刺激。

「副团长,这边请。」

身边的骑士引导他向前走,手指向阴暗的小巷。

里卡德照着指示直接进了小巷,其他骑士们则形成人墙、堵住了道路

这里就可以避开街上行人的异样眼光了。

里卡德进入小巷底,见到一位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旅行中的贸易商人,笑眯眯地,看起来十分和蔼,略为驼背、眼睛细长,似乎是个靠笑容来隐藏深刻情感的人。

「你是属于『无名氏』的人吧?」

「是,在下正是。」

男人点点头,靠近里卡德身旁。

他的脚步快速得像在滑行般,宛如一个暗杀者。

他们是为威塔神殿工作的谍报员,有如信教监察院卡西那多的左右手,与以正面对决之战斗力见长的神殿骑士团正好相反,擅长躲在暗处搜集情报。里卡德并不清楚他们的全貌,但他们虽略微令人不快,却是很可靠的道具。

里卡德以冷淡的眼神看着男人:

「已经掌握他们的行踪了吗?」

「是的。关于疑是『来访者』一行人的行踪,大致上我们已派一个人前往接触,不过对方似乎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身分」

男人以在洽谈生意般的声音轻声说道,在里卡德面前展开了地图。

他的指尖咻地在防水纸上滑过:

「在离开佛尔南神殿后,他们先在某处度过一晚,隔天早上则在这一带的农家偷了东西,那个家的人曾说过看到了一颗『南瓜头』在那里拿到粮食跟衣服等后,来到了距离较远的这个村落」

他的指尖大大地移动,指向某一点:

「他们现在似乎寄住在某个以猎人为业的少年家中。」

「你们掌握得很清楚嘛!」

里卡德打从心底佩服,毕竟这可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地方,要在短短的时间内侦查得这么详细,他们的侦查能力实在非同小可。

「无名氏」的男人淡淡地笑着:

「我们动用了受过训练的狗。虽然并无法确认是否所有的人都在,但其中确定有黑发少女、肌肉发达的中年男人跟银发的俊美少年。因为他们是特徵很明显的一群人,我们也有好几种方法可以把他们找出来。而由于南瓜头更是显眼,所以我们认为他可能拿下了头罩,或是已经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男人叹了口气,收起地图:

「根据村人的说法,他们好像是少年母亲的熟人,正在旅行中。由于女孩的脚扭伤了,所以必须在他家住一阵子想来这应该是假借的名目!他们现在恐怕正在忙着掌握这个世界的状况呢!」

里卡德眯起了眼。

那些突然从御柱中现身的人,不但杀了国王与皇太子,更与神殿骑士们有过一场恶斗,怎么可能扭到脚、潜伏在这种地方呢?

男人一边窥视着里卡德的反应,继续说道:

「身为屋主的少年名叫安朱薛帕德好像是一个人住。至于他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目前我们还没掌握到」

「关于这件事,就由我们前去说服,同时再加以探听吧!」

里卡德说着,在脑中不停地思考

只要对方语言相通,应该就有管道可以加以说服。虽然他们对于来访者有很多不了解之处,但在之前出现的那个少女,也曾经因为发狂而逃亡过。若是在祭殿来袭的来访者们,也正好陷入了「那种」状态,那场乱斗自然也就情有可原了他们一定是把在祭殿的人误认为是「敌人」了吧!

「我送你们到那村子附近,可以现在就出发吗?」

「那当然。」

里卡德点点头。男人表现出对待熟客的微笑,在小巷里带起路来。

里卡德搭上了等在巷口的马车,两个护卫骑士也同乘一辆,其余的人则采取其他行动

里卡德并不是去逮捕他们的。以实际交手过的经验来说,想要在不杀害他们的情况下将其逮捕,是几乎不可能的。团长贝里耶的指示是要他们设下周密的陷阱,就算骑士团全体动员,也要「不引人注目」、「极机密地」将他们拉拢进来。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由里卡德来执行这项任务,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太过明目张胆的举动反而会打草惊蛇,现在里卡德只打算自己孤身一人去前往说服对方。

采取其他行动的骑士们,只是为了扰乱阿尔谢夫与佛尔南神殿的视听。在部下们假装进行搜索时,里卡德就负责保护目标,并让他们离开这个国家。

里卡德坐在马车里摇晃着,俯视着外面。

街道上乍看之下十分详和。

牵着孩子在购物的母亲突然绊了一下,饱满而新鲜的橘子散落一地。

幼小的孩子和周围的人们亲切地开始帮忙捡拾,这一带不会有坏人把捡起来的橘子藏进自己怀里,不论是土地或人们都非常丰饶富足。

这样和平的光景,在里卡德的眼中看来是很「肤浅」的。

阿尔谢夫的土地之所以丰饶,蒙受土地恩泽的人们之所以衣食无缺,完全是拜佛尔南神殿所赐。使土壤肥沃的佛尔南辉石,以及将辉石卖给各国所得的收入,保证了这个国家的繁荣,而这繁荣更奠定了和平的基础。

然而和平也分为两种靠自己的力量所积极保持的和平,以及只是单纯少有纷争才得以维持的和平

这个国家很明显地是后者,这种在偶然下所形成的和平,很容易就会因某种契机而崩溃。

阿尔谢夫并未经历过长久的战乱,对于这种遗忘战乱的国家,其他国家会伺机进逼,这在历史上已有过好几个例子。

对中央的威塔神殿来说,应该是真心希望佛尔南神殿所位处的东侧长治久安,然而这种期待却往往会大失所望。

阿尔谢夫存在着几个危险的因素

因国王之死而引起的继承人之争、北方大国塔多姆的动向,还有与塔多姆对立之北方民族的幕后活动。

若是有政治家能带领国家度过这难关,说不定就可以避免战乱,但这是跟里卡德无关的事。

里卡德突然想起了某个少年的事

就在不久前,当神殿骑士们正在追捕来访者少女时,跑出一个程咬金少年表面上,他是住在街上的某人;但是实际上,他不但是这个国家的王子,还通晓与其身分不相符的剑术。

与其说是政治家,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战士。像他这样的男子平常没有什么用,一到战乱之时却能真正发挥其实力。虽然不知道他是否具备身为将领的才干,但作为一位战士则是绰绰有余的。

里卡德对他怀恨在心,毕竟两人交手时,他可是在部下面前颜面尽失。

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也对轻视对手的自己感到愤怒。

要是下次还有交手的机会他不禁如此期待着

流着王室血脉的他,现在应该还停留在这一带的近郊。

下一次

要是有「下一次」,里卡德有自信可以给他一个教训,而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结果。

马车载着这个对王族怀有危险企图的骑士,缓慢地行驶在往王都的道路上。

*

集he于王宫一隅的贵族会议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纷争。

各派人马讲得口沫横飞,会议一开始就很快地陷入了混乱状态。

在场的每个人都是跟阿尔谢夫政治深入相关、不折不扣的掌权者

个子小、头大的政务卿达斯堤亚卡洛司。

相对地身材较为瘦高、略微驼背的军务卿葛楚德桑克瑞得。

再来是有着深邃五官、五十来岁的俊美男子外务卿拉希安罗姆。

在场的贵族以此三人为首,有中年、老年人,清一色都是男性,目前正互相口沬横飞地争论不休。

会议才刚开始

但外务卿拉希安早已对这种气氛感到厌倦,独自闭上了眼。

对自认无党无派的他而言,这个位子坐起来绝对不会舒服。正因为他出席前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丝毫没有抱怨的打算,但是直接接触到权力斗争的毒气,还是教人心情开朗不起来。

某个贵族开了口:

「拉巴斯丹王实质上已经引退,这几个月来政权都是掌握在皇太子手中,因此可以顺利继承王位的,应该是皇太孙吧!」

其他人立刻回应:

「可是皇太子毕竟还没有继位啊!王位继承权的优先权,现在还是在雷吉克大人手上。既然第一顺位的维恩皇太子已经过世」

「所以我才说,这『第一顺位』继承权,应该由亚伯特大人来」

「意思是要由才两岁的小孩来继承吗!?」

拉希安一边对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充耳不闻,一边叹了口气。

雷吉克派的主张虽然有理,但要是由雷吉克当上国王,伤脑筋的人可就多了。

皇太子派的主张,在王位继承权的解释上虽然是说不通的,实际上那么做的确比由雷吉克当上国王要「好」得多。

像是为拉希安的这种想法辩护般,某位贵族说道:

「不管是哪条路,反正政权都把持在我们手上。比起改不掉放荡习性的雷吉克大人,由年幼的亚伯特大人来当国王,不是更适当吗?」

「身为人臣却出此言,实在对王族的人太失礼了!」

「你到底是支持哪一边的!?」

真像是小毛头在斗嘴啊!拉希安罗姆在内心苦笑着。

他冷眼环顾每个出席者,不发一语。

这并不是正式召开的会议,只有身负要职、位居高位的贵族们聚集一堂,刻意不请王室的人与会,是贵族们为先行讨论出日后的方针而召开的。

席间大致可分为三派

一派拥戴已故的皇太子之子,这一派以政务卿达斯堤亚卡洛司为首,人数最多,约占出席者半数,也就是有十七人如此主张。

另一派主张应由拥有正当王位继承权的二王子雷吉克即位,约有十人,以军务卿葛楚德桑克瑞得为中心,但雷吉克不孚众望,较不占优势。而关于雷吉克*片中毒的谣言,也使得他更加不得人心。

若是雷吉克即位后滥用权力的话,对臣子来说绝对是难以忍受之事。与其如此,还不如由皇太子的幼子继位来得容易操控。

这种对立,一方面也是文官与武官之间的对立。

如今重用文官的拉巴斯丹王亡故,属于军方的贵族们便讨好雷吉克,想要藉此来获取政权的中枢地位。

而文官们欲加以阻止,所以才硬要拥立皇太孙。

而其余包含外务卿拉希安罗姆在内的几个人,则是对这僵局袖手旁观,观望着哪一边派系比较「占上风」。

拉希安不管他人心里怎么想,他并无意加入任何一派。说他是骑墙派也无所谓拉希安自己认为,有几个像他这样的官僚也是不错的。

担任议长的政务卿达斯堤亚打断了这众人不停兜圈子的会议:

「唉!大家这么激动,就不能好好地谈话了。我们先来掌握彼此的问题点吧!」

看到达斯堤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军务卿当场kang议:

「达斯堤亚卿,没有什么问题点,雷吉克大人拥有王位继承权,这点是不容争议的!有问题的应该是对此视若无睹的你们,以及你们的方针吧!」

达斯堤亚盯着葛楚德的瘦长身躯,像是要将之射穿一般,他说道:

「雷吉克大人不管是在玩女人还是吸*片方面,都实在是太过火了。若他『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这么反对啊!」

达斯堤亚如此回答,并叹了口气:

「*片会腐蚀人心,葛楚德卿也应该知道让目前的雷吉克大人掌权会有多危险吧?」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存在的啊!政治并不是由国王一个人来处理的!」

葛楚德声色俱厉地说道。

「但是,拥有最高权力的毕竟是国王,这一点是不会变的。要做一个让我们仰望的君主,雷吉克大人是有点」

达斯堤亚低语般地说着,在他与葛楚德之间进出了肉眼看不见的火花。

在一旁观看的拉希安悄悄地耸了耸肩。

双方所说的话都是可以理解的

要将雷吉克奉为君主,的确会让人相当不安。

以拉希安所见,雷吉克不仅是王族中的不定时炸弹,就算身为平民也是个危险的人。该说他的生存方式倾向只重视当下的瞬间他极度享乐,甚至让人感受到一种颓废的美感。

说得极端一点,他似乎具有以使自己的国家痛苦并以之为乐的这种毛病。这种对他人的不幸感到喜悦的倾向,也让拉希安甚为担忧。

但是,如果让他坐上国王宝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会因为有所自觉而矫正其扭曲的个性。雷吉克还年轻,他的放荡习性说不定只是出于年少无知。

结果,达斯堤亚和葛楚德的论点还是没有交集。大家对这两人意见不合早就司空见惯了,以这次的事来说,正是如实地呈现了两人之间个性的差异。

现实而悲观、经常在摸索国家「更安全方向」的达斯堤亚。

身为理想家、重情重义,重视规律和秩序,一丝不苟的葛楚德。

这两人简直就是水火不容。

两人都出身自阿尔谢夫建国迄今的名门贵族,其地位是几乎相等的,但两人却互相交恶,因为总是避开对方的结果,其实也不常吵架。

因此,这两个人在人前面对面针锋相对的样子,拉希安已经好久没看到了。

而这正说明了目前的事态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谁都没想到,国王和皇太子会如此早逝,而且还是在同一天亡故。政府的体制早已由皇太子主导,本来现在大家应该正在讨论何时举行即位典礼才对

拉希安环顾无法达成结论的会议席,悄悄地举起手来:

「我可以说句话吗?」

达斯堤亚、葛楚德、还有与会贵族们的视线,一起转向了拉希安。

拉希安以微笑承受了这压力,朗声说道:

「大家的意见分歧,虽然让我觉得很遗憾,但是从某方面来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若要我以外务卿的身分来说句话,现在的状况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拉希安的声音稍微加重了力道,环顾贵族们的脸:

「内政的混乱会招致国力降低,很有可能让其他国家乘虚而入。在君主虚位的当下,指挥系统也浮动不安,最糟的是我们内部还如此争吵不休两位!」

拉希安分别看了看达斯堤亚与葛楚德:

「我知道,身为晚辈的我这样讲话,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国家大事摆在第一。目前的阿尔谢夫国力安定,政府内部也有包含两位在内的人材说得极端一点,不论哪一位当上国王,应该都能够国泰民安的吧?」

拉希安的说辞多少带点客套意味。

达斯堤亚与葛楚德满布皱纹的脸则看起来相当严肃。

「最应该加以避免的,就是让这对立演变为内乱。如果真是如此,其他国家一定会很高兴,而对我们阿尔谢夫而言,则是亡国的危机。我也相信应该不至于演变至此,不过」

「那是当然。」

葛楚德答道,达斯堤亚也高傲地深深颔首。

拉希安见「机不可失」,以锐利的眼神睨视着这两个比他年长的人。

达斯堤亚与葛楚德在那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那么,请两位跟我约定,排除是以导致内乱的交涉。另外,当确定哪一方登上王位之后,没登上王位的一方都必须予以服从当然,当上国王的一方即位后也不得对对立的一方加以攻击。这虽然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只要不当场约定,国家便无法平定。请两位有所自觉。」

达斯堤亚与葛楚德的脸色变得铁青。

听到拉希安这番话,他们也有所觉悟

如果有人不遵守今天的约定,拉希安将与毁约的一方为敌他的话中包含这层意味。

拉希安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后,达斯堤亚等人苍白的脸上浮现苦涩。

两人都希望拉希安加入自己这一派。在最高三个职位的政务卿、军务卿及外务卿中,只要两人有所行动,就可以决定一切。

拉希安个人并没有加入任何一个派系的打算,但是今后他有必要自主性地支持「某一边」的主张。否则这两派的对立势必将持续下去。既然情势不允许他袖手旁观,要是继续为选边站而迷惑,那可就是愚蠢透顶了。

该支持哪一位候选人呢?拉希安心中已有所决定,但是为了避免胜者与败者在他表明心意之后相互争斗,他必须在表明前先设下防线。

现在,拉希安正在思考决定下一任国王之后的事。

首先,他希望先避免因这场骚动而使得自古以来的对立加剧。就算某种程度的关系恶化是无可避免的,但若因此导致国家灭亡,那就已经不是悲剧,而只是单纯的愚蠢了。

担任政务卿与军务卿的两位老人,应该也对这事稍微有所自觉。不过,碍于面子与对对手的敌对之心,才使得他们变得如此顽固。

拉希安的话,对这两人都是犀利的谏言。

看到两人表情的变化后,拉希安收起攻势:

「等明天陛下的撒灰仪式完成后,我们再来好好地讨论吧!今晚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累了,不如就此散会吧?」

这也有「再好好考虑一晚」的意味。

拉希安的这番话,就是暗示要结束会议的意思。

贵族们一边彼此寒暄着,一边走出了宽广的会议室。

葛楚德细瘦的背影也表现出疲态,他以沉重的脚步出门离去。

达斯堤亚突然叫住了跟在葛楚德身后的拉希安:

「拉希安卿,趁这机会我有话想告诉你」

声音里带着浓厚的阴郁感,拉希安转身摇了摇头:

「失礼了,我可不接受拉拢喔!关于我支持哪一边,明天再」

「这是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先知道。」

达斯堤亚的眼中闪烁着非常认真的光辉。

这位垂垂老矣的政务卿压低了声音:

「等会儿我会到你房里拜访,只有我们单独两人可以吧?」

这不容分说的语气,让拉希安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什么事呢?非得今夜谈不可吗?」

达斯堤亚走到拉希安身旁,附在他耳边说道:

「关于雷吉克大人的『出生』之事,我一定要先让你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说出来,不过」

达斯堤亚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拉希安能听到。

拉希安脸色一变。

达斯堤亚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看起来并不是为了讨好拉希安,他虽然嘴上说有话想说,但看起来还是很犹豫的样子。

「出生」

「请安静。我先假装回到房间去,深夜再前往拜访。」

达斯堤亚如此说道,便若无其事地出了会议室。

最后离开的拉希安百思不得其解,接着走向王宫中分配给自己的个人寝室。

他走在走廊上,突然想起了在王宫内部流传许久的「某个谣言」。

在四位王子中,混有非拉巴斯丹王所亲生的人

就是这样的谣言。

至于是哪一位王子,谣传则时有不同。有人说是皇太子,也有同样多的人对二王子、三王子或四王子抱有怀疑。

这谣言不知出于何处,在王宫里虽时有耳闻,但却毫无根据。

至少,拉希安是如此认为。

只是,达斯堤亚说的是关于「出生」,可以联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或许,这正是达斯堤亚和正妃等人之所以阻止雷吉克即位的理由。

拉希安放松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政务卿达斯堤亚绝非卑劣的官僚,他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能屈能伸,虽也可以说是老奸巨滑,但并非企图逾越臣子本分、具有野心之人。

从这层意义来说,他也可算是对国家忠心耿耿的臣子;论起长幼尊卑,他的地位也高于拉希安,绝不可草率应对

更重要的是,如果雷吉克真的并未流有国王的血脉,问题就大了。

皇太子维恩与三王子布拉多,随着长大成人而愈来愈像拉巴斯丹王,至于二王子雷吉克和四王子菲立欧则被说是肖似其母,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认真怀疑其血统纯正与否。

那是因为拉巴斯丹王本身也承认这四人是他的子嗣之故。

就算有人现在再来主张「并非如此」而掀起骚动,然若是没有明确的证据,就只会被当作是图谋不轨。如果达斯堤亚以此为根据来攻击雷吉克一派,相信对手将会更加顽强,并很有可能引起叛乱

要激化对立,是很简单的事。

只要一点点的火种,再稍微火上加油,就可轻易地达到目的。然而只要是正派的贵族,都不希望发生激烈的对立冲突。

拉希安突然想到

(雷吉克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心里似乎有种非常郁闷的「什么」,让拉希安不时对那身影感到不安。

他觉得,今晚与达斯堤亚的密谈,似乎将会证实这分不安。

*

在圣堂举办葬礼后,过了一夜,菲立欧搭上了前往断崖的马车。

送葬人马在森林的窄路中形成长列,接连不断而绵长,像一条大蛇般往前移动。

王家专用狩猎场所在的近郊并没有人居住。

茂密的树林绿意浓烈,稍微遮蔽了初夏的阳光。

菲立欧所搭乘的马车,走在送葬人马的中央。

马车里有乌路可和外务卿拉希安罗姆同乘,拉希安是在上车前才提出同车的要求,不知有什么意图。

对方是外务卿,菲立欧又不能予以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干脆轻松地答应了他。无党无派的拉希安若是与其他派系的人同乘一车,恐怕会招来他人毫无根据的猜疑。若是搭菲立欧的马车,就可以避免这种误解了。

这次破例由外务卿拉希安罗姆来负责将遗灰撒在「王者断崖」的工作。

本来这工作应该由下一位继任国王的男子来做,但关键的「下一任国王」还没有决定。

这工作对皇太子的幼子而言太过困难,但若由交给雷吉克来做,恐怕又会遭到正妃派系的激烈反对

结果,就由不属于任何一派、立场中立的外务卿来执行这个工作。像这样交由接近替代角色的人来撒遗灰的状况,似乎在过去也曾有过几次前例。

虽然拉希安被委以重任,但他在车里的神色还是一如往常。

他露出年轻时让女宫们心头小鹿乱撞的微笑,对菲立欧和乌路可娓娓道出与国王的回忆。

当然,因为他身为外交的第一把交椅,话术可谓巧妙至极

拉希安的口吻符合葬仪中该有的严肃,但绝不流于灰暗沉闷,并且不时穿穴幽默的话语:

「菲立欧大人,年轻时的威士托卿啊,真的是个认真又耿直的人呢!有时国王会特意劝威士托卿结婚,这时,威士托卿就会以古怪的方式回答」

拉希安在菲立欧面前夸张地把手张开。

「他是不是说『女人对剑道有所妨碍』?」

菲立欧以社交用的微笑回应道。拉希安满意地笑着:

「不,他是说:『每次都让陛下您费心,实在是』这时国王也只能苦笑以对。」

拉希安笑得很微妙,但听到这话的菲立欧却绷紧了脸。

这的确像是威士托会说的话,但若对象不是拉巴斯丹王,绝对不会只是一笑置之就算了。这种话不论对国王、对正妃而言都是相当失礼的。

不过威士托与拉巴斯丹王之间,确实存在着可以笑着说这种话的信赖关系。

对国王而言,威士托就像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朋友威士托不是会对掌权者逢迎拍马的人,国王一定很喜欢他的个性才是!而曾是流浪汉的威士托,也可说是正因为受到这样的国王倚重,才会出仕宦途。

菲立欧突然想起来访者少女丽莎琳娜和炼金术师西瓦娜,她们也是不把权力放在心上的人。

这么想来,菲立欧才发现自己对她们抱有好感的理由似乎就在这里。此外,身边的乌路可也是一样,她并不把菲立欧当作王室的人,而是当作一个重要的朋友来对待

这比任何事都要让菲立欧来得开心。

菲立欧一边听着拉希安所说的故人往事,一边窥视着坐在身边乌路可的侧脸。

乌路可微笑地听着拉希安所说的话,而拉希安也注意着不让身为来客的她感到无聊。

菲立欧再次对这位优秀的外交宫产生敬意。

然而拉希安罗姆真正的价值不仅在于话术,而是其绝妙的立足点与敏锐的政治嗅觉。

他是个不会树敌的人,但这并不是说他八面玲珑。他对该坚持的事坚持,也同时考虑到对方的立场,在这基础上摸索着彼此的妥协点。以某种意义而言,他的手腕可说是相当具有艺术性。

菲立欧不常有机会见到他,跟他也不算太亲近,但如今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拉希安面临目前的困难局面,却不轻易加入任何一个派系,只是谨守自己的本分,是个相当少见的官僚。

回忆的话题告一段落后,拉希安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可以请问菲立欧大人您和乌路可大人是怎么认识的吗?乌路可大人您七、八年前曾待在阿尔谢夫,就是在那时认识的吗?」

「是的,从那时到现在,我们每个季节都有通信。」

乌路可笑盈盈地点点头。

坐在对面的拉希安眯起了眼,凝视着并排坐着的菲立欧和乌路可:

「原来如此,两位真是相配啊!菲立欧大人您也抓住一段『良缘』了呢!」

拉希安的话让菲立欧冷汗直冒。

这简直就像是在敲定婚约的说法当然,这也是菲立欧他们故意让拉希安这么想的,但特地确认此事的拉希安,说话的声调虽然柔和,却包含了严肃的意味。

「而且时间点也刚刚好。两位知道吗?政务卿达斯堤亚卿觉得菲立欧大人您的年纪也到了,正亲切地在替您物色他家族里的女孩呢!本想等到丧期过了,就想请菲立欧大人您迎娶的,没想到在这之前您已经有了乌路可大人真是『绝佳的时间点』。这样一来,既不会让达斯堤亚卿失了面子,菲立欧大人您也可『巧妙地』避免为了政治谋略而结婚」

「是这样的吗?那还真是对达斯堤亚卿不好意思呢!」

菲立欧脸上装出掩饰害羞的微笑,内心则是戒慎恐惧;而拉希安的表情虽然在微笑,但眼里却毫无笑意。

他早就发现到了,他一定是已经注意到昨天乌路可的演技跟真实心意。这是出于熟悉女人举动的情圣特有之第六感呢?或是政治家的直觉?不论如何,其洞察力都是不可轻怱的。

拉希安像是在试探般地凝视着菲立欧与乌路可,菲立欧察觉他看出两人表情的变化,只能努力地隐藏自己内心的动摇。

拉希安慢慢地说着:

「乌路可大人,您的父亲马汀大人一定很开心吧?」

菲立欧的背上已经是汗湿一片,乌路可的父亲绝对不可能会知道她昨天跟今天所说、有关婚约一事的

但是坐在一旁的乌路可却笑着点点头:

「是的,我想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以愉快的声音答道。

拉希安的眼睛一瞬间定住不动:

「『您想』的意思是您还没有告诉他您和菲立欧大人的事吗?」

「是的。」

她很干脆地点点头:

「因为那是我跟菲立欧大人之间的『约定』我身为司祭,也已独当一面,自己的事理应由自己决定。」

乌路可如此断言。

「我打算最近找机会和父亲谈谈,不过我想他应该也已感觉到了吧?因为我来阿尔谢夫,唯一的理由就是菲立欧大人。」

乌路可握住菲立欧的手表现出打从心底感到幸福的微笑。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装作毫不知情,这演技不禁让菲立欧打从心底赞叹。

到目前为止,她虽然表现出装模作样的态度,但所说的话却没有一句是谎言她确实地让对方误会菲立欧与她之间的约定跟「婚约」有关,并且也一概没有予以否认,但她所说的话也确实并非出自于虚伪。

拉希安将视线从乌路可转到菲立欧身上:

「原来如此那么,菲立欧大人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乌路可握住他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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