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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红色 -REDRUM-(2 / 2)

她明明不可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但却仍是默默地动着手腕。

高高举起,然后挥下。

高高举起,然后挥下。

每做一次这个动作,就会有笨重的声响传出。

某种东西高高弹起,发出噗滋水声的液体在空中飞舞。

宫村?

是的,怎么了?

宫村一边持续手边的作业,一边回应着我好不容易才吐出来的话语。

你到底在干什么?

用看的不就知道了吗?

为何能这么自然地回话呢?

她究竟在做什么,用看的就知道了。

她明明知晓,我就是因为知道才会问这种问题。

宫村脸上的笑容依旧,然后举起手腕。

手中握着的,是造型朴实的柴刀。

单手挥落的柴刀斩断了在地面滚动的东西。

发出噗滋水声飞溅出液体的物体真面目揭晓了。

那是谷伞被纵向剖开的脸部。

已经从脖子上被切了下来。

被削去的一半脸部在她脚边滚动着。

它的内侧面向上方。

啊,啊啊

那是我未曾见过的色调,也是我不愿意见到的剖面图。

被切碎压烂的大脑发出的光泽。

无法完全切断而变形的头骨。

满溢其中的血液,以及除此之外的液体。

从视觉接收到它的粘稠感触,我的手掌不自然地抖了起来。

我在干什么啊当然是杀人啰!

宫村终于将脸转了过来。

猛烈的恐怖从身体深处狂涌而出。

我一定会在这里被杀死一定会被她杀死。

不容分说的凶恶印象烧灼着大脑,我整个人瘫在地上。

看着以难看方式倒下的我,她露出微笑。

那张笑颜实在太惹人怜爱,却又丑恶得令人作呕。

九瑠夜老师也是你?

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我说不是的话,您会相信吗?

她用力踏碎谷伞同样被分解成一块块的头部,就像踩碎水果似的。骨头碎裂声发出的同时,里面的东西也喷了出来。

我按压住嘴巴。

胃部的内容物一直溢到口腔内。

我拼命地咽回那些东西,然后摇头说道:

如果你说不是的话我就相信。

哼啊哈哈哈!您这个人实在很棒呢!我好像真的喜欢上您了。不过,这果然还是行不通。老师是我杀死的,野村也是我杀死的,我是杀人犯哦!

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您说呢?想出答案是您的任务吧?

宫村如此说道,然后接着说:

举例来说,像这样如何?我被他们强迫提供**。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也无处可逃的我虽然不愿意,却也只能勉强自己服从他们的兽行像这样好像有点太煽情了吧?不过说到女仆嘛,还是不能不提供夜晚的**吧!啊,当然不只是晚上,连白天也一样。

我可是问得很认真耶!

是这样吗?比起我的动机,您应该还有其他更需要认真思考的事情吧?

嘲笑声连同柴刀的刀锋一起朝向了这边。

粘稠的血液顺着柴刀滑落,渗进了地毯里。

试图远离恐怖的我虽然向后移动,但背部立刻碰到墙壁,阻止了这种行为。

我的脚还没有恢复力量。对现在的我而言,站起来冲过走廊跑到外面,然后逃到安全的场所,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之类的行为,简直跟神技一样艰难。

就这样,我以遥远目光求助似地凝视着走廊对侧。

从那边,我看见一道黑色疾风朝这里不断地接近。

那道旋风在转瞬之间穿过数十公尺的距离,然后挡在我的面前。

志乃!

以惯性的力量摇动着长发,支仓志乃撕裂了我与宫村之间的空间。

勇猛果敢,如同历史上的英雄般值得信赖的英姿。

她手持鸿池学姐给的电击棒摆出架势,身躯如同绷紧的琴弦般微微地放低了重心。裸露而出的大腿暴露在眼前,这时我才察觉到她要把裙子拉高的理由。

从这副姿态中感觉到可靠感的同时,我也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不行,志乃。求求你

我只会让她失去意识。

不对,不是这样。我并不是在说用电击棒对抗柴刀的危险性。这个意思当然也占了很大的比重,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并不正常。

在身体有问题的状态下,以大人为对手太乱来了。

不论她是多么超出常轨的小学生,不安仍然掠过了我的脑海中。

然而,有如背叛了我的预测似的宫村放下了柴刀。

宫村?

遗憾的是,似乎只能到此为止了。哎,我原本就不打算杀您。虽然我在计划途中也考虑过使用粗暴的手法,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就在这里做一个完结吧!

她的声音很沉稳。

声音里没有截至刚才为止的骇人气息。

就像是要结束漫长旅程的巡礼者。

造成您的困扰,实在是非常抱歉。请您不要太介意。啊,还有一件事。我要给您一个忠告。我觉得您应该看看反方向哦!

咦?

与初次见面时相同的温柔语气,只有让志乃快速地展开行动。

她照着宫村的话,将身体反转过来朝向了我这一边。

长发轻轻地散开,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心想这简直就像是要告知故事已经完结的布幕似的。

志乃?

不要看。

温暖的体温将我包围。

柔软的感触。

柔软的馨香。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到自己被抱在她的胸口中。

纤细的身躯挡住了我的视野。

不要悲伤。我听见宫村的声音。如果感到悲伤,请献上荣耀之光代替泪花吧!我们的血肉必定会与您同在。

我完全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我莫名地能够理解为何志乃要这么做。

在她单薄胸口的后方。

传来沉重物体倒地的声响。

柴刀垂直地没入了宫村的脖子。

柴刀的确与菜刀不同,与其说是切割,倒不如说是拿来斩断物体的道具。

一般来说,就算将刀锋抵在脖子上用力一划,也没那么容易割断颈部。

所以,她大概是用手握住柴刀两端,然后直接将刀锋朝自己的脖子拉过去吧!

这是绝对无法想象,不可能办到的死法。

什么啊这到底是怎样啊?

为这幅壮绝的光景感到愕然,我莫名地大叫了起来。

为何她非死不可?

究竟什么事物让她做到了这种地步?

我完全不懂。

就这样,宅邸中还活着的人只剩下我们了。

不对。

咦?

还有人活着。

不会吧,我抬起了头。宫村当然已经完全死亡了,就连谷伞也一样死掉了。两者的死,已经明确到即使有奇迹或魔法相助也无法得救的程度。

然而在幽暗的工作室角落,我发现确实有一道靠在墙边坐着的人影存在。

小小光!?

无法置信的我连滚带爬地冲入工作室中。

虽然我很不想踏入被到处喷溅的鲜血弄得又湿又粘的地板,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小光对呼喊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我在心中暗叫不妙,但看样子他似乎如同志乃所说的一样还在呼吸。他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以情感消失的眼瞳仿佛扫描似地低头凝视着室内。

我像对待志乃似的,抱起那副幼小身躯。

他的身体虽然冰得令人心惊,但却没有丝毫颤抖。

小光!快回答我,小光!

这种征兆到底有多么地恶劣,根本用不着再次提起吧!家人在自己眼前残虐地杀害了家人,这会对他的幼小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呢?

可恶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更重要的是,现在应该离开这里才对。

我知道,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不,是更危险的状况。

危险吗犯人都死掉了,她还在说些什么啊?

边想边站起来后,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这里充斥着鲜血与油画颜料的气味,所以我直到刚才都没发现这个味道是

烟?有东西烧起来了?

是汽油的味道。

志乃催促似地拉着我的衣袖。

该不会是火灾?

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这是宫村准备好的吗?从她说不打算杀我们这一点来思考,她最后应该会自杀并烧尽一切吧!

我慌张地抱起小光冲出工作室。

奔过走廊穿过私人空间时,黑烟一口气变浓了。虽然还没有到呼吸困难的程度,但却能看到黑烟如同软体动物似地沿着天花板缓缓移动。

看来,起火点应该是在厨房。从门的缝隙中无止尽地溢出黑烟,啪滋啪滋的火花爆裂声不断响起。在那一瞬间,我抱着些微的希望将手伸向门把,却发现门后传来比暖气还烫的热气,所以只好作罢。

照这个样子,应该很难灭火了吧?

为了不让抱在怀中的小光吸入黑烟,我微弯着身子说道。

一般住宅中不会有太像样的灭火器;纵使有,这也不是用一支灭火器就能够扑灭的火势。

只能逃走了。

说的也是表示同意后,我们一口气冲过了走廊。

我们打开玄关大门,朝外面逃去。

迎面而来的一阵冷风,为我们的生还赐下祝福。

不停歇的火焰就这样蔓延整栋宅邸。

啪滋啪滋的火花爆裂声传出。

赤红火焰从窗口窜升。

红砖豪宅被红色火焰包围。

简直就像是九瑠夜明日老师的画作。

虽然不明白理由,但我却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他所描绘出的红色,与眼前的光景重叠了。

我们就在这里,静静地看着那幅光景。

05/

这是之后发生的事。

我们被赶来的消防队送到了安全场所。

一片漆黑的山里发生了如此的大火。虽然即将要黎明,但仍有许多电话通报消防队可能发生了森林大火。关西的冬季非常干燥,就连以闷热夏天闻名的京都也一样。所以,住在这里的人对火灾非常敏感。

消防队员立刻将我们送到地方医院。就在我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医生与警察马拉松式审问的过程中,天色已经亮了。

在医院的大门口,我用全身接受了早晨的阳光。

眩目的光线虽然令睡眠不足的眼睛感到刺痛,但那阵痛楚同时也是事件已经结束的证据,因此反而有种舒服的感觉。我大大地伸了懒腰并且做了一个深呼吸,早晨的清凉空气就好像洗净了整个肺部一样。连重重地沉淀在体内的油画颜料气味,都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稀薄了。

这个早晨还真是清爽。与其说是早晨,倒不如说是清晨吧!

此时,背后传来带着略微睡意的声音。

这个声音不是刚好走出医院的志乃而是陪在她身旁的鸿池绮罗拉学姐所发出的声音。

早啊!

学姐早安。对不起,还让你特地赶来这里。

我行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礼,借此表达自己最大的谢意。

你还真是厉害,居然这么早就把我叫出来。

我真的很感激你哦!这个人情,我以后一定会偿还。

虽然不期待,但我还是会等你还的哦!

学姐露出了爽快的微笑,这个表情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说到学姐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就是在京都,如同她所说的一样,是我把她叫来的啦!

我做出了在黎明时分吵醒还在睡觉的学姐,而且还把她叫到京都来的非人道行为。我还以为自己一定会被学姐痛骂一顿,但想不到

傻瓜,你太客气没有叫我来的话,我反而会生气哦!

我很高兴,她能用这么自然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一番话。

身为监护人的我,本来应该承担所有责任。

我去开车过来,你们在这里等。

了解。

目送学姐朝停车场的方向离去后,我对留下来的志乃开口说道:

志乃,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不要紧。她虽然也有一点想睡的样子,但气色看起来并不差。

小光呢?

似乎没有对身体造成影响。

那精神上呢?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还无法做精密的检查。医生没有时间仔细看诊,所以正确的状况不得而知。不过就算有什么重大问题产生,医生也会做出适当的治疗吧!

是这样的话就好了老实说,我还是非常担心。

就在我们讲这些事情的时候,鸿池学姐马上就回来了。

熟悉的橘**B轿车在眼前停下。

我们一起坐上后座。

然后呢?要先去警察那边吧?

是的,麻烦你了。

与小学生的志乃及小光不同,身为存活者中唯一的大人话虽如此,也不算是成人我这个证人在本案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我不能直接回家,而是要前往警察署接受更进一步的调查。

截至刚才为止,我也被问了一大堆的问题。虽然希望警察今天能让我直接回家睡觉,但这种任性在大人的世界里是行不通的啊!

这是杀人放火的事件,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嗯。哎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有麻烦的话就联络我啰!因为,我在京都府警署这边也有认识的人~

看学姐说得一派轻松,这个人还是一样很有办法嘛!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通知的人是她,而不是志乃的双亲。

不,先把话说在前头,我当然也有联络伯父他们。一样在睡觉的他们表示要立刻过来接我们,不过我拒绝了。相对地,我希望他们能留在家里等志乃回去。

不久,大概是车子开了十分钟左右的事吧。

我忽然发现,有某种轻到不自然的重量靠在手臂上。

当我察觉时,靠着我的志乃发出了沉稳的鼻息声。

那是极为安稳,有如附身的恶灵消失后般的天使表情。

是卸下层层假面的唯一瞬间。

没有任何防备,展现与年龄相符的童稚的瞬间。

疼爱之情充满胸口,我忍不住微笑。

一定是因为紧张状态解除,才会感到睡意一口气涌了上来吧。

精神持续紧绷的漫漫长日,真的结束了。

等她下次睁开双眼时,又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是安稳的日常生活的开始。

然而,在那同时我也感到心痛。

怎么了?表情这么奇怪。

表情这么奇怪是什么意思啊?这个说法还真失礼。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可悲而已。

大家都知道你很可悲啊!

这样讲很过分耶!

如果觉得所有的正确理论都能被容许的话,那你就错了哦!

老实说这一次我真的受够了。

事件本身就已经很难熬了,更何况志乃的身体还出现异状。

命运之神的心肠似乎非常不好。

然而,学姐仿佛有点犹豫似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透过后照镜看着我说道:

啊~关于那件事啊小乃乃真的有这么讲吗?

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不是你根本就不知不觉嘛!

啥?

我无法立刻理解学姐到底在说些什么。

咦,意思是

我问过本人,也确实看过了。她的内裤很干净哦!

等请等一下。可是志乃她真的!

那时的志乃,的确

咦?咦?

我试着回想昨晚的事,然后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志乃的确一直说不是的事实。

我说你啊也太快下结论了吧?

咦咦?

不过志乃的样子真的怪怪的,虽然她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受伤,而且志乃也清楚地表示否定,但我以为那只是对身为男生的我难以启齿罢了,可是连学姐也表示明确否定的话

你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悲啊!

车厢内充满沉重的叹息声。

我感到脸颊发烫。

无法承认事实的我反驳说道: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志乃会怪怪的呢?她有其他地方感到不舒服吗?

我能够理解你慌张的心情,不过先冷静下来吧。小乃乃的身体没有问题。当然,因为只有简单检查一下而已,所以我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不过她没有感冒,也没有生其他的病,至少没有任何生病的征兆。

我们被送到的医院,绝对不是一所大型医院。这里不是大学附属医院,设备看起来也不齐全。它似乎已经成立很久了,而且里面也很脏。

话虽如此,也不能断言在这里工作的医生就很无能吧!

很难想象他们会误诊。

至少,比起我的臆测更加、更加地值得信赖吧!

唉!

什么啊,这种反应?

不,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有一种既遗憾又高兴,既高兴又遗憾的感觉。

当然,关于志乃没有生病的事实,我百分之百地感到开心。不过关于我想象中的情况没有发生这件事,我有一种遗憾满点,高兴满点非常难以形容的心情。

啊~原来如此。学姐略微兴奋地说道:说不定这意外地就是父亲的心情呢!

父亲吗?

被别人这么一说,我才初次有所体悟。

这种感觉,的确跟父亲的感情极为接近。

希望小孩独立的感情,与不希望小孩离去的感情。

不,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是这样。

是希望某事改变的期待,与某事将要改变的不安。

我的确觉得有一点害怕呢!因为,现在的关系实在是太安定了。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虽然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但却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

我也觉得你们很甜蜜呢!

不,不是甜蜜这种东西啦!我露出苦笑,然后接着说道: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有一种不管是继续前进或是向后退,都会失去现在这种安稳日子的感觉。

住院的日子虽然穷极无聊又无趣,但也同样快乐。志乃每天都会来看我,我们就这样没做什么事,也没说什么话地过着日子。鸿池学姐跟真白也会来医院,然后我们会开心地聊着天。大学的朋友也会过来看我,接着我们会因为太吵而被护士责骂。

我只想继续过着这种日常生活。

什么啊,这种想法还真像是少女呢!

很像少女吗?

要告白吗?可是如果被拒绝的话,该怎么办故意装出来的柔弱语调让我背上爬满鸡皮疙瘩。这不就是少女的想法吗?可悲,真是太可悲了。如果是男人的话,就从正面撞过去一决胜负吧!

学姐

干什么?

你真的很MAN呢!

那边有一个位置可以停车,你想怎么样?

我当然全心全意地恳求你不要停车啰!

虽然学姐正在开车,但我还是不能得意忘形。

嗯~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会怪怪的呢?

如果不是生病也没有受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精神层面的问题吧?

精神层面?

怎么了?我说了那么奇怪的话吗?

不,学姐的意见没错。如果这种异常表现的原因不是生病也不是受伤的话,一般来说就是精神层面的问题了。心理状态会对人类这种生物产生很大的影响,我甚至不用提及病由心生的老话。因此情绪的起伏以及干劲的有无,都会对临场表现的好坏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正因为如此,精神层面的强韧对所有的职业都非常重要。而这些训练对尚不能控制情绪的小孩子而言,比大人还具有重大的意义。

所以,学姐是正确的然而

我却无法置信。

因为志乃居然会这样?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

这是总算回复平静的假日所发生的事。

距离西洋画家九瑠夜明日,也就是栢山右被杀害的红砖豪宅血案已经过了一周。他的葬礼今天在京都市内举行。包括相关人士与画迷在内,一共有三百人以上参加了葬礼,并对天人永隔之事表示追思。

从十四寸的映像管中播放出来的新闻,让我放下了筷子。这个时候,我正在吃着中餐的豆皮乌龙面。

红砖豪宅血案这是媒体替这次事件取的煽动性文宣。

的确,那是一栋红砖豪宅,而且里面发生的事也是如假包换的血案。许多人明明没有在现场目睹那栋宅邸被大火烧得精光,连原形都看不出来了却得意洋洋地如此称呼这次的事件。我虽然对这些人感到强烈的反感,但对于事实上目击一切过程的我来说,发生在那栋大房子里的事件,无疑就是一出惨剧。

葬礼中,栢山右的孙子栢山光在众出席者面前现身了。

画面切换过去,映照出从血案中存活下来的少年身影。

他的脸颊看起来有些消瘦,是因为透过镜头的关系,还是被遗留下来的人心力憔悴的缘故?那天一起玩牌的开朗笑容已不复存,只剩下因紧张而僵硬的表情。

即使如此,因为他本来就是一名美少年,所以拍起来的画面还是非常漂亮。

身体虚弱的王子殿下就在电视机的另一头,我仿佛听见停留在现场的众人们屏住气息的声音。

我栢山光,从今日起正式成为第二代的九瑠夜明日。

小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做出了如此宣言。

听着出席者发出的骚动声,我却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我事先就知道这件事了。

一星期前,我们被赶到现场的消防队送往安全场所后,就这样直接前往警察署说明事发经过。不过只有我在那之后的四天里,每天都被叫到京都警察署协助调查。从起火原因,一直到火灾现场发现的尸体明显遭受杀害的事实,我每天都得过着不断地说明问题的生活,甚至被带去现场解释案情经过呢!

对警方而言,遗体与证据全都随着宅邸被烧得一点也不剩。明明知道这是一起杀人案件,可是却找不到任何情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调查的警方,完全找不到侦办的方向吧。

然而,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一点而言,我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我亲眼看到了宫村是犯人的事实,但她的方法与动机我都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只能以任何人都会觉得颠三倒四的方式回答问题。或许,我变成了一个很可疑的人物。

在同样身为目击者的志乃与小光,还有鸿池学姐的帮助下,以及警方依据案件调查的进度还会传唤我的附加条件,我获得了释放。话虽如此,只要一个不小心,或许我就会被警方当作嫌疑犯。

在游览范围只限定于警察署的京都观光日最后一天。

由于我的希望,我跟小光见了一面。

会面地点是位于京都中心的某饭店房间。

你还好吧?

托你的福,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不过,有很多麻烦的事情吧?

不要紧,担任顾问的律师会帮我处理所有的问题。只是有很多我从来没看过的人来见我,所以会感到疲倦。但如果是大哥哥的话,我就非常欢迎哦!露出微笑的小光将视线移向周围:对了,姐姐呢?

志乃要上课。她上的小学还蛮严格的,不能随便请假呢!

学校吗我大概要转学了吧!

从平常日的白天就在这种场所的事实也能了解到,小光从那之后就没去过学校了。新闻将小光当作家人遭到杀害的被害者大肆报导,所以他无法一脸没事地去学校上课。当然,他也不能留在同一所学校就读了。

而且,我的课本都被烧掉了。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总而言之,我会先继承九瑠夜明日的名号。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决定好了,而且老师的遗嘱也写着如果我发生意外,所有的财产均由光一人继承。本来我应该要服丧才对,不过既然本人如此强烈地希望,所以我已经开始准备继承的事宜。在葬礼的当天,就会正式宣布这个决定吧。

你果然继承了九瑠夜明日呢!

那个当然是这样啰!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一直学习绘画到现在。

他的眼瞳中,不带有一丝迷惘。

那一天,说自己讨厌才能的犹豫已完全消失。

而且啊多亏了那些财产,有很多人都要收养我呢!

至于没有其他亲戚的小光将会如何目前他虽然在市立儿童福利机构接受照顾,不过之后只要找到监护人,就可以在那对夫妇身边生活到成年为止。

虽然我无从得知栢山右拥有多少财产,不过光就那栋豪宅来做判断,肯定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小光除了名号之外,也继承了九瑠夜老师放在外面保管的许多绘画。用这种方式形容虽然讨厌,但他可是一棵摇钱树。

成为他的监护人,也就表示能够得到实际掌握那些财产的权利。

有很多人想要领养小光,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我认为没有必要往坏处想。对我而言唯一重要的事,只有对方是否会妨碍我成为九瑠夜明日而已。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金钱的话,这样反而不会妨碍到我,或许也不错吧!

可是,这这不算是家人啊!

大哥哥口中的家人对我来说,只有老师与谷伞,还有宫村而已。我虽然因为这些名字的出现而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小光却毫不介意地说了下去:将来,我也会有拥有自己的家人吧,不过至少我不会对当我监护人的大人们抱持这种希望。

他不逞强也不带任何含义地如此说道。

关于宫村

停止这个话题吧!对我或是对你来说,都只会成为不愉快的内容。

我只能低头道歉。

的确,自己信赖的宫村犯下的案件,会形成巨大的痛楚而且永远残留在他的心中吧!

小光好不容易才恢复笑容,如果谈论那件事,就等于在他的伤口上洒盐。

不,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为什么?你没有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啊!

不是的。我一定要道歉才行。因为,我们知道那天会有事件发生。

当我惊讶地抬起头时,眼前出现了一根食指。

小光静静地说道:

这件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保密。已经造成你的麻烦,我知道不能再做出这种无礼的要求,如果状况对大哥哥不利,要说出来也没关系。只是,请你尽可能地保守这个秘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知道那天晚上会发生事件。不过,我们当然没有想过会发生真的杀人事件。我们准备的就是这种活动。

活动的意思是

一切都只是小游戏而已。就如同大哥哥所知道的一样,红色肖像是一幅尸体的画作。我们打算在现实世界中重现相同的画面。不,不是重现,而是画出实物。老师计划不使用画布,而是使用那栋房子的其中一间房间,描绘出一幅巨大画作。这个作品将会作为红色魔术师的最高杰作留传于世。

这么说来,那个果然是

那就是九瑠夜明日的作品。老师要超越至今为止的渺小画布,描绘出更大的空间作品。而且,老师要使用这个作品让自己的名声更加响亮。哎总之,就是作秀!身为赞助商的野村也同意这件事。

他知道一切啊!

当时,在我们抵达那栋宅邸时,野村说话的态度,就像是他完全不知道画作的主题是什么似的。但那全都是演技,其实他完全知情。曾是剧团演员的经历,果然不是做做样子而已。

没错。而且,他还想顺便来一场小小的推理秀。小光说道:借由我们的协助,展现出九瑠夜明日遭到杀害的假象也就是画出红色肖像然后再让大哥哥们看。再来才是重头戏。怀疑大哥哥你们,刻意说出死亡时间与不在场证明,都是按照剧本演出的举动。其实在那之后,我们原本预定不让你们两人回到别馆,而是在本馆这边继续推理下去。我们甚至准备了第二名牺牲者,也想了很多故意泄露线索的方法。

一切都是惊奇表演只是一场整人游戏罢了。

不过,既然如此你们应该会发现那些东西不是假造的才对。

是的我发现了。那已经超越游戏的范围了,是如假包换的杀人事件。还有,犯人就在我们除了你们之外的四人之中。

能看穿身为一切根源的红色肖像的主题,才能引发那个案件。正因为如此,就某种意义而言,我们被怀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过,从小光的立场来看,这明显是知道这次活动的人所犯下的案件。

谷伞知道这件事吧。他大概也知道犯人就是宫村。所以他才佯装不知道的样子,照着当初写好的剧本行动。他想借着这个举动说服宫村。我想,谷伞不希望宫村被逮捕吧。相反地,野村则是想要相信,一切都是按照剧本进行着。即使从任何角度来看,货真价实的尸体就在眼前,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事实。因为,这样会引发**烦。在自己公司举办的活动中,有真正的杀人事件照着自己写的剧本发生了。会有这种反应,不单纯只是野村的个性使然吧?

写出这种乱七八糟活动企画的人,是野村吗?

啊,不是的。他不是会想出这种恶作剧的人。提出企画的是我们这一边。野村只是依照我们的希望写下剧本而已。没错,比起演员,他更适合当剧作家吧。

这该怎么说呢?老实说,我不觉得将这种荒唐企画直接写成剧本的野村拥有剧作家的天分。这是技巧层面之前的问题。

而且,谷伞欺骗了他。

为了拯救宫村,不能发生奇怪的骚动,所以他说服了野村吧?

你果然听见了呢!

为了报警而前往车库的我们,在发现车子轮胎全部都被刺破后就回到了本馆。在那个时候,我听见了两人的争论声。

虽然没听到完整的内容。

还是无法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演戏的野村虽然逼近追问,但谷伞却冷静地表示一切都没问题。他说自己是能画出实物的艺术家。这番话还真是奇怪呢!我们的确是艺术家,但却不是雕刻家,也不是化妆师,所以没办法准备特殊化妆要用的颜料跟小道具吧!要做出跟实体一模一样的人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如此,对于最初就想要相信一切的野村而言,这种艺术家所说的话具有很大的力量吧!如涂鸦般地画在纸上的绘画只要赋予特定名字,价值就能提升数百倍。同样地,即使就常识而言难以置信的事情,只要以一定的权威为背景,人们就会被完全欺骗。

对从最初就想相信一切的人来说,这种权威的保证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虽然他轻易上当,但我也不想加以责备。

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实说,姐姐表示要回别馆的意见真的是帮了大忙。我在那个时间点上,虽然不知道犯人是谁,但却也很讨厌犯罪者是出于自己人里。你们回去之后,我们得到了可以不用作戏的对话时间。

那个时候,你们没有成功说服她?

谷伞一定很累了吧。

一边要安抚野村,一边又得说服宫村才行。

到头来,现状说明了一切。我们失败了。

栢山光的理由有误。

听了我的回想之后,志乃摇了摇头。

有误是什么意思?

他们没有失败。如果活动企画真的升华成谁也没料想到的真正杀人事件在那个时间点上,就失去前来叫醒我们的理由了。

不,那是

他们没有按照剧本继续进行下去的理由甚至可以说这完全是反效果。你想想看就知道了。如果当初我们真的想解决事件而展开行动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如果我们坚持这个提案的话,会变成怎样?

当然只会有一种结果。

状况会变得对宫村非常不利。就情况而言,我们说不定会发现她就是犯人。

不过,等一等。不能这样想吗?谷伞叫我们过去,也许是想把我们当作抑制力量。他打算妨碍宫村做出第二、第三件犯行

那么,当我们要回别馆时,他应该更强力地阻止才对。

可是那时就算我们回去,也已经形成有第三者知道事件的抑制力量了!

我们跟谷伞他们分开的状况,对宫村而言要轻松多了。我们不但难以成为杀害谷伞他们时的阻碍,反过来说就算要杀掉我们也不容易被发现。这只是将我们丢进犯人能偷偷杀害第三者的状况罢了,除了眼睁睁地看我们送死之外,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有三名成人男性在场的状况跟两名男性在场的状况,给予犯人的行动限制截然不同。

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只要杀掉一人,就只剩下一个人而已。只要手持柴刀之类的武器,就应该足以应付。不过,如果有三个人的话,就算杀掉一人也还剩下两个人。有的话就另当别论,拿柴刀这种武器再怎么说也无法对付两个人。

如果不想出很完美的计策,要制造三次一对一的状况很难吧!

话说回来,过来叫我们的人就是宫村本人。如果她是犯人的话,绝对会想要避免这种状况发生吧!

可是如果同你所说的一样,那么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才一个晚上,就有三个人遭受杀害的事件真相尚未明朗。

宫村的名字已经以明确的杀人犯形象在社会上流传因为,我做出了这种证言关于她的人生经历也被媒体频繁地报导。就是在那晚劈柴的时候,从宫村口中听到的那些话的延伸版本。

虽然有人认为那就是动机,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的确,对我这种生长在平凡家庭,又自然而然地在正常环境中长大的人而言,她的人生非常地异常,而且我也没有否定恶劣环境可能会对宫村的人格造成影响的知识。

不过,还是不对。

应该不对吧?

我觉得驱使她的动机不是这种事物,而是更强大的某种力量。

为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我很在意那个时候她自杀前,说的那一番话。

宫村如此说过

请献上荣耀之光代替泪花吧!

还有

我们的血肉必定会与您同在。

她说了这些话。

宫村不是超出常轨的杀人魔,她一定还有更大的目的。如果不是的话,就不会留下这些话了吧?

那时,能听到这些话的人,只有我与志乃,还有小光三人而已。

她在对我们之中的谁说话,无需说明即可明了。

小光说完这番话之后,再次浮现掩饰般的笑容:

对了,既然大哥哥特地过来见我,我就再爆一个重要的料吧!

爆料?

嗯,是那天晚上玩牌的事。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为什么我能在Doubt游戏中跟支仓姐姐打成平手吗?

出乎意料之外的话题让我有点惊讶。

不过,这或许是以小学生的方式感受谈话气氛出现的结果。

我使用了小伎俩。

我从志乃那边听到了一些。你是从表情上看出来的吧?

表情?不对,不是这样。小光摇了摇头:其实,我是看扑克牌的形状。

扑克牌的形状?

嗯,那副扑克牌非常地旧吧?所以,每一张牌一定都有污点与皱摺。以前谷伞教过我,打麻将时有一种叫作眼牌的技术,可以从麻将牌背后的记号判断是什么牌。我使用的技巧跟这个一模一样。

你该不会全部都记下来了吧?

没错!而且,还不只是磨损的地方哦!当时使用的那种便宜扑克牌,不可能是用精密机械制造出来的吧。因为,它只是一副顶多几百圆的玩具,而且成本价又更便宜了。既然如此,裁切的形状当然都不一样,图案也会印歪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不认为制造扑克牌的工厂,会跟印钞厂一样使用超精密的印刷机与裁纸机。就算是新品,每张牌之间应该也有些微的误差存在。

可可是谁会看得出来那种误差啊!

事情就是这样吧?

那不是外行人亲手做的扑克牌,而是使用机械大量制造并且在市面流通的产品。

虽然多少会印坏,但误差不是以厘米为单位,而是十分之一厘米,甚至是百分之一厘米的世界吧!

我看得出来哦!因为,我有这种才能。

能完全掌握眼中的色彩及形状,并且将其记忆的能力。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那是超越普通人与常识极限的才能。

小光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这是特殊配备。

所以,我并没有从支仓姐姐的表情中,读取到任何线索。我没有看穿她的谎言,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我想无论拥有什么才能都办不到。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大概只有在巴别塔崩塌前就已经诞生的人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巴别塔,是在旧约圣经中登场的小故事。

在遥远的过去,所有的人类都使用统一的语言。能以相同语言彼此交谈的人们团结一致,试图建造一座巨塔抵达神明所居住的天上世界。然而,人类想要到达神界的行为触怒了上帝,所以他击碎了巨塔,更为了避免此事再度发生而混乱了统一的语言。

至今为止,使用相同语言沟通意见的人类,因为突然失去跟身边之人交谈的能力而无法团结。就这样,人类已不能再度通力合作挑战上帝的权威。

我想你大概知道很多颜色混在一起,最后会变成黑色吧?

我当然知道啊!我可是有着刻骨铭心的亲身体验呢!

亲身体验吗?

小学的时候,在美术课上想要调出喜欢的颜色。不断尝试又失败的结果,我弄出了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肮脏颜色。多亏了这个教训,我才知道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加在一起就行了。顺便一提,这也是料理的基础。

呜哇,是真的吗?

明明是很蠢的经验,但小光却率直地露出了惊讶表情:

我没做过料理,不过回到颜色的话题像这样把一堆颜料加在一起调出来的黑色,跟纯粹的黑色其实完全不同哦!

完全不同是这样吗?这次换我感到吃惊了。

大哥哥你们不懂,但九瑠夜明日却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决定性差异,也知道支仓姐姐属于哪一边。

志乃吗?

哪一边是指混合许多颜色的黑,或是纯粹的黑。

这个我能理解。

不过,那又怎样呢?

我觉得这件事情跟无法读取志乃情感的理由无关吧!

既然如此,就把这个问题当作直到下次见面时的作业好了!

小光

我希望有一天能再跟大哥哥还有姐姐见面。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替你们画一张图。

说到这件事,做出正确解答的人,可以前往九瑠夜明日老师的工作室接受招待,还可以在那里让老师画一张肖像画呢!

我马上就要成为九瑠夜明日了。我会继承老师的一切。不过我记得所谓的继承,也包括先人的所有债务吧?既然如此,有一天一定要还掉这个大人情才行。

小光努力地露出一个笑脸,跟我订下还这个小人情的约定。那是一张甩开某种事物,既鲜明又带着微微寂寞的脸庞。

总有一天,我要画一张大哥哥与姐姐站在一起微笑的图。

谢谢你,我一定会在那之前解答出作业的问题。

就这样,我们用笑脸道别。

相信这个约定总有一天会实现。

事件的所有真相,在播放这则新闻时就已经确定了。

志乃如此说道。

从最初就有不自然的地方。

不自然的地方?

充满整栋宅邸中的气味,实在是太诡异了。

气味是指颜料的气味吧!本馆内充满着让料理也失去味道的强烈气味,我甚至有真有你们的,居然能面不改色地住在这种地方啊!的惊讶感想。

油画颜料的确具有独特的刺鼻气味,但却没有强烈到能充满整栋大型建筑物的程度。如果不一次使用大量的颜料,是不可能产生这种气味。

如果是只有六张榻榻米大的我家,味道还有可能被关在房间内,但那栋红砖豪宅比我家大上数十倍。更何况使用颜料的工作室在本馆的最里面,也就是紧闭门扉另一侧的私人空间。

还有,就特性而言,作画时几乎不会一次用掉大量的油画颜料。

油画颜料比我们在学校使用的水彩更加不容易干燥。不像普通水彩颜料,只要水分挥发就会干燥,而以颜料混合植物油制成的油画颜料只能靠油脂酸化来凝固。油脂的酸化过程需要数天至数星期的漫长时间。最近,虽然有立刻干燥的新颜料问世,但凝固的速度还是无法跟水彩颜料相提并论。

即使有这种缺点,油画颜料至今仍然被使用着。其原因就是酸化中的画作可以重复涂抹颜料,借此营造出独特的色彩层次。初代的九瑠夜明日老师之所以被称为红色魔术师,也是因为他能完美又纯熟地使用这种技巧的缘故。

所以,在短时间内大量使用油画颜料的情况绝不寻常。为了要让颜色重叠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得等上数日,最少也要放上一天才行。

如果要绘制一幅巨大画作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发现这件事了吧?

巨大画作举例来说,使用整间房间,尺寸大到不像话的油画,就有可能一次用掉平常绝对用不完的颜料量。

话说回来,用一个人的血液,根本不可能染红整间房间。

一般而言,人体内的血液量是体重的十三分之一。以成年男性的平均体重为六十公斤而论,全身大概有五公升的血液。不过,被害者栢山右是老人,身材又极为瘦小,体重恐怕只有四十公斤左右。

换句话说,他的血液量大约有三公升只靠这一点血液,根本不可能染红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

一般来说,一张榻榻米的面积是九百一十厘米乘于一千八百二十厘米。只用栢山右的血液染红比这还大上八倍的面积,就现实层面考量是绝对不可能办到。

志乃会如此断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公升就是十立方公分,就算将厚度拉薄到只有一厘米,也只有一千平方公分而已。三公升的血液连一张榻榻米都涂不满。当然,实际上液体无法以一厘米这种夸张的厚度均匀涂抹。但房子内的整片地板都吸进了液体,就此事而论,那可是全世界最能让母亲掉泪的地毯呢!

这么一想,正如志乃所言,现实世界里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更何况,实际上不可能将体内的血液全部挤出。心脏停止的瞬间,血液中的细胞就会开始凝固。如果不用特殊方法,是不可能将血液完全榨干。所以真正从他体内流出的血液,最多应该也只有两公升而已。

毋宁说看起来像是鲜血的赤红液体,大部分有可能都是油画颜料的想法必然会出现吧。

可是,这种说法只会证实小光爆的料吧?

正是如此。志乃干脆地点了头:首先,我们必须证明这件事正确无误。

总之,我选择听志乃的证明。

发现野村信二的遗体时,我发现了决定性的不自然感。

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老实说,从内线电话拨进房内,一直到茫然地看着被火焰包围的宅邸为止,一连串如同怒涛般的发展经过让我几乎丧失了一半的记忆。一方面是因为我早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记住这段回忆。

野村信二的房间里,有着决定性的不自然感存在。在那间房间里,少了一个非存在不可的东西。

你是说,有东西被偷走了吗?

不对。连一次也没看过野村的行李,没进过他房间的我,不可能知道东西有没有被偷走这种事。所以问题并非没看过就不知道的东西,而是没有那种情报也一定会发现的东西。

没看过也会发现的东西?

那就是,四处飞散的血液。凶器大概可以假定是杀害谷伞的同一把柴刀,或是诸如此类的物体。以那种物体在人体上造成这么大的伤口,应该会喷洒出大量血液才对。

野村从左肩被斜斩了一刀,伤口一直深至心窝附近。

心脏就在那道斜斩的直线上。心脏是让血液流动循环的帮浦,因此那里必然也是血液最集中的地方。

当然,我并不清楚心脏是否有受到伤害。因为遗体的肌肉部分被全部烧尽,只剩下一副白骨而已。

话虽如此,创伤一定有从心脏旁边通过。

而发现这种命案的现场那个房间的确太干净了。虽然我觉得地毯的红色看起来就像是他的血液,但是事实上反而正好相反。他的血液如同地毯似地扩散开来,这才是原本应该有的姿态。

换言之,这表示命案发生的第一现场在其他地方。

是吗不,等一等。

志乃的发言中有一个大大的矛盾。

可是,野村不是在我面前被杀掉的吗?

在隔着窗帘看到的剪影世界中。

我看见了某人对野村挥落柴刀的瞬间

咦?

仔细想想,我为什么会确定那道影子就是野村呢?

事实上,野村就倒在那个房间里,他被杀死了。

不过我并没有实际看到那个瞬间。

我无法明确地证实自己看到了那个瞬间。

证据就是,当时的我不知道被杀掉的影子是谁。从我冲进房内看到野村的尸体为止,我根本没发现影子的真面目吧!

假造虚伪的剪影并不难。野村信二被杀害的场所既非那个房间,也不是那个瞬间。他之前就在其他地方遭到杀害了。指出这个事实的不自然之处有四点。第一是,电话。虽然临死前的惨叫声透过电话传到你的耳中,但实际上他却是在你冲出房间后才遭到杀害。就我所看到的尸体状况,上面除了胸部的致命伤,并没有其他的外伤,这样一来顺序就太奇怪了。

可是那无疑是野村的声音啊!

只要使用贮存媒介就可以了。

志乃立刻做出回答。举例来说,只要使用录音机,要将声音保存下来并非难事。

重点在于,要如何录下被害者在紧急状况下发出的惨叫声。不过在这个案件中,这个问题能轻易地获得解决吧!

因为,这一切都是小小的整人计划。

第二点,他从正面被砍了一刀。通常面对手持凶器的犯人时,没有可以与之对抗的武器或能力的人,会优先选择逃走的做法。更何况,这次已经有了前例就是九瑠夜明日的尸体不论凶手是谁,野村都能预料到自己将会死亡。

可可是这个,不过,或许野村想求犯人饶他一命啊!

那是无路可逃后的次要手段。如果有路可逃的话,就会以逃命为优先。而且,当时的野村有地方可以逃走。

能逃走的地方当然就是指窗口。

当时的窗户是开启的,所以打开窗户根本不需要开锁这个步骤。就逃亡路线而言,几乎可以认定那条路径完美无缺。

可是,也许犯人巧妙地把野村逼到无法从窗口逃走的位置啊!

就门口跟窗户的相对位置来考量,这是不可能的事。本馆与别馆的位置平行,野村的房间也跟走廊平行。换句话说,以我们从别馆走出来的位置为基准,正前方的最后面是走廊,再来是门口,接下来是野村的房间,最后则是窗户。只要犯人无法藏住手中的柴刀,这种状况就不可能发生。

那时才刚发生了杀人事件。如果有人好像藏了什么东西似地走进房间,野村当然会提高警觉。更何况,想到前代的九瑠夜明日老师遭受杀害的方式,正如志乃所言,野村必然会优先选择逃跑。

他当然能占到从开放的窗口逃出去的位置。

第三点,他身上没有防御所造成的创伤。面对从正面隔了充分空当才挥落的柴刀,野村身上却没有突然挡住要害所造成的伤痕。

野村的身上,除了胸口之外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的创伤。

这个的确很不自然。不论是柴刀、球棒、竹剑或是木棒,甚至是卷起来的报纸,如果有人手持某物朝正面打过来,不管是谁都会举起手臂防御,或是左右扭转身躯试图以肩膀保护自己而且还会闭起眼睛,牙齿也会咬紧以承受冲击,绝对不可能像看到意外之事般地吃惊地睁大双眼及嘴巴。

也就是说,野村是在完全没有警戒的情况下遭到砍杀。

小光说过我们也准备了第二名受害者,而那个人就是野村吧。野村想要相信事件完全遵照自己所写的剧本进行,所以他照着原定计划装作被杀的样子,想不到真的被杀害了。

然后第四点是,他身上没有体温。我在接触野村的遗体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体温了。如果他是在你看到影子时被杀害的话,这种情况就很不自然了。只要没有刻意进行冷却,尸体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失去体温。发现尸体时,野村信二至少被杀害数十分钟以上了。

一旦死亡,人体的温度就会持续下降,然后就会跟气温相同。

然而,这种过程并不会瞬间结束。

在自然环境中,热这种能量不可能被瞬间剥夺。

这又怎么了吗?

她只有证明小光没有说谎,这一切全部都是企画。

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入主题了。

这件事很简单。为什么有必要在这种状况下实行计划?

咦?

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在场的状况?明明没有这种必要吧!

的确,不论怎么想都很不自然。如果我们发现真相的话,他们打算怎么办呢?不,就算没有查觉真相,也有可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妨碍计划的进行。有这种人在现场,还实行这么鲁莽的计划太奇怪了。

不,可是正因为有那个企画,犯行才能这么顺利

一点也不顺利。宫村的地位原本就能管理宅邸的日程表。她全权负责照顾栢山右的工作,而且对其他住在宅邸的人影响也很大。得到充分信赖的她可以自由地在宅邸活动。还有,只要杀掉谷伞,事实上就没有人能够反抗她了。这么思考的话,这个企画可能会招来妨碍宫村行动的第三者,或是她可能无法应付的人物,因此她没有必要刻意认同这件事。

宫村拥有更安全、更确实的行凶机会。

那么,宫村为什么

对她个人而言,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在那一天引发事件。

她个人?

只不过,对他们来说,我们的存在有很大的意义。

等等一下!你该不会是说

犯人是,除了野村之外的所有人。

志乃有如预测到我会制止似地而一口气说出的断言,让我感到愕然。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我心想:

不不可能的啦!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虽然想以情感否定,但我还是打消了念头:没错你想想看,如果谷伞、小光,甚至连栢山右老师都是共犯的话,就如同你刚才所说的,只要选择我们这种妨碍者不存在的状况就够了。

举例来说,悬疑推理小说中,有一种专门描述与外界隔离的特殊环境下发生案件的故事。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说不允许有共犯者存在。因为在为数不多的嫌疑犯中如果有共犯存在,不论在什么条件下都能确保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在这个时间点上,所有的证言都会丧失价值。

或许没错吧!不过,这样就骗不过野村了。难以犯下此案的栢山光,以及有可能犯案的谷伞与宫村,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野村。这四人在场的情况下,如果谷伞与宫村互相替对方做不在场证明的话,野村必然会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这样就失去了找共犯的意义。

那个是这样没错。不过,只要野村不在的话!

不,在那之前,一切推论均是建立在犯人是除了野村之外的所有人的假设。

这种逻辑,只不过是妄想吗?

不,不对。说起来,这次我们没有得到充分的情报。所以,我们有必要做的只是从结果反过来推算原因。

从结果反过来推算?

宫村也算是犯人,只要站在她的立场回溯事件就行了。如果她是单独犯案的话,如同先前所言,我们的存在只会造成妨碍。如果我们不在现场,她就能在更安全的条件下犯案。另外,野村的存在也是一样。先杀害野村就会剩下谷伞,先杀掉谷伞的话就会剩下野村,他们两人都是成年男性。不管哪一方遭到杀害,剩下的那一个人很自然地会提高警觉。虽然宫村也是成人,但这种情况却会对身为女性的她产生极大压力。

的确,宫村不是如同公主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即使如此,在必须与成年男性对抗的情况下,女性的体格还是会造成很大的阻碍。

比我这种平凡男性更强的女性虽然为数众多,但在挺身面对男性时所产生的精神性沉重压力,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消失。不,就算有可能消除这种心理压力,应该也会尽可能地避开这种状况吧。

真的很不自然呢!

跟志乃得出的结论一样,是最初的疑问。

如果宫村是单独犯案的话,她应该有其他机会能更确实地完成犯罪。

然而

事实上野村在现场,而且我们也在。

反过来推算,不,是反过来说吧。

从明确地摆在眼前的结果向前推论的逻辑,逆流追溯以然而编织而成的一连串流程。目标就是,位于前方的源头处。

她在野村在场,而我们也存在的状况下做出犯行。

也就是说,她有必要刻意选择这种状况。

然而,就如同志乃所解释的,宫村个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那么,不是她个人的话,情况又是如何?

如果不是个人的话,谁又是共犯?

宫村最亲近的人是小光。

但就结果而论,这是一场以整人企画为源头所发生的事件。

就算不将野村纳入考量,谷伞也会被骗过去吗?

以权威为依据的欺瞒说法,能够轻易地取信于他吗?

这种事有点不可能。身为栢山右,也就是九瑠夜明日的弟子,他没看出那幅绘画的异常性的可能性极低。

既然如此,谷伞就一定是共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事情都会穿帮。

然而,如果宫村与谷伞就是犯人的话,不管怎么思考都不需要旁人存在。只要这两个人聚集在一起,就等于实际支配了整栋宅邸的内部。野村的存在没有意义。应该说,他的存在只会造成妨碍。正如志乃所言,他无论如何都会怀疑谷伞与宫村两人。

推理到这边,不管怎么想都无法走出死胡同。然而的逻辑无法继续向上推论。

越是思考,对结果产生的矛盾就越大。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突破这个矛盾。

志乃说道:

倘若野村个人的存在没有意义的话?如果他们需要的不是野村的存在,而是他带来的第三者呢?

也就是我们吧?

从结果来思考,我们在事件中究竟有何意义?

我认为,我们什么也没做。

因为我们只是把自己关在别馆中,不与他们接触,按兵不动地待在室内而已。

不,我们有非常重要的功用。他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我们说得更正确些,应该是大人才对。为了这个目的,野村有必要存在。他们需要有人举办有奖征答的活动,并且把答对的人叫到工作室。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向警方作证,表示宫村就是犯人。

这个回答,让我在刹那间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大人确实证明宅邸里发生了什么事。栢山右以凄惨的方式遭到杀害,车胎被刺破无法逃出,野村、谷伞同样被杀害,豪宅发生火灾,犯人就是宫村,还有幸存者仅剩栢山光一人的事。他们需要有人能将这些事情正确地传达给警方。

这也是从结果反推的说法。

举例来说,想想看我们不在场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野村也不会在场。

宫村杀害了栢山右老人与身为共犯的谷伞,然后放火烧了宅邸。发现夜晚山中有明亮火光发出的山脚下居民立刻报警,然后消防队赶到现场在那里发现唯一的幸存者小光,然后把他送至安全场所。事后,调查火灾现场的警方发现遭受杀害的遗体,于是展开搜查。

到这边为止,情况都一样。

不过,再来就不同了。

警方大概会感到很头痛吧!

因为唯一可能知道现场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的生存者,是一名小学生。

究竟谁能够面不改色地询问还是小学生的小光,自己的家人是如何遭受杀害的问题?如果有警察能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现在就应该立刻将他免职。

既然是工作,无论如何都得把真相问出来,然而这可不是半吊子的苦差事。借由心理咨询师做笔录的调查方式有其限度,警方要直接问出情报比登天还难。

警方的辛劳根本不成问题。志乃干脆地否定了我的意见:问题是,栢山光作证的能力可能会遭受质疑。

作证的能力?

在多数的场合下,小孩子说的话不会被视为重要证词。

是的,小孩的证词,不具有大人的同等效力。

识别能力尚未跟大人一样成熟的小孩,有可能正确地认知实际上所发生的事实,但也有可能无法记忆,因此无论如何都会提高现实与证词内容之间有所出入的可能性。

更何况小光的家族被杀害了。他的精神会遭受显著的伤害,这种想法很合理吧。不管他可以多么冷静地作证,但证词是否可靠也值得怀疑。

唯一是大人的我,被警察叫去问过无数次话的理由就在这里。

一个弄不好,还有可能会招来栢山光与事件有关的正确误解。考虑到继承的利益大小,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所以,他们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形发生才行。为了让栢山光确实能够继承九瑠夜明日,他必须清白到没有人会产生任何怀疑的程度。

杀死自己的祖父并夺取财产只要有一点点这样的谣言流传,那九瑠夜明日这个名号在社会上就算是完蛋了。

为了避免这件事发生,我们才被叫到了那栋豪宅。我们的存在不是没必要。对他们而言,我们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一切只是演给我们看的戏剧罢了。

红砖豪宅,只是为了我这个证人而存在的剧场。

可是我还是不懂啦!

的确,志乃说的话乍听之下正确无误。

就现实状况而论,身为犯人的宫村不需要我们在场。

究竟是谁需要我们?只要朝这个方向思考,自然会出现以九瑠夜明日为中心的家族这个推论。这一点我能够理解。

然而,还有事情无法用这个说法加以解释吧?

为什么让小光看那个那种东西的行为,就是让他继承九瑠夜明日呢?

这一点,可以从栢山右的出身地及最初的作品中推想。

最初的作品是指

在我们住的别馆里有一本手册。

啊,是放在抽屉里的那个吗?

我也多少记得一点。

那个标题就是答案。

它的标题是我虽然试着回忆,但却还是无法记起标题是什么:好像是暗号之类的数字吧?

200312。

志乃轻易地将数字背诵出口。我真羡慕她有这种记忆力呢!

这个像是暗号的数字就是答案?

昭和二十年,换句话说就是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二日。这一天,在名古屋发生了大规模的空袭事件。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丽国在日本进行了无数次的空袭行动,而这就是被称作大空袭的其中一场空袭。

名古屋在昭和十七年四月十八日的杜立特空袭{注:美丽国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首次对日本进行的空中轰炸攻击任务。因为这次的任务是由当时的飞行员吉米.杜立特中校策画,故称之为杜立特空袭}那是一场让陆军的轰炸机强行从航空母舰上起飞,接着依次空袭从东京到神户为止的攻击地点,最后直接飞往中国进行迫降的荒唐作战遭受初次损害后,从昭和十九年起正式成为美军的轰炸目标。

无法像现代以巡弋飞弹进行精密轰炸的那个时代,所谓的空袭,基本上当然是用烧夷弹进行地毯式轰炸。

填满大量燃料的炸弹能轻易地烧尽当时相当普遍的木造建筑,引发的火灾也吞噬了许多人的性命。在日本只要说到战争,每个人的脑海中就会出现被原子弹轰炸的印象,然而烧夷弹实际造成的被害者人数却远远凌驾于原子弹。

我记得栢山右就是名古屋出身的呢!

他恐怕在那边经历了空袭。住惯的街道被烧尽崩毁,火焰不断地燃烧,还有整齐排在地上的尸体这就是九瑠夜明日描绘的光景。

九瑠夜明日红色魔术师。

以巧妙驱使各种红色闻名遐迩的画家。

因空袭而成为一片焦土的大地与完全走样的熟悉街道,他将这幅光景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眼底了吧!

原来如此所以他的画作都是红色的,栢山右想让众人见识那种悲惨情景啊!

然后,就因为那是九瑠夜明日的起始点,因此也要让成为第二代的栢山光见到同样的事物才行。要让他看到人的死亡、火焰的色彩,还有吞噬一切的绝对赤红。

恐怕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栢山右老师才失去了重要之人。

我莫名地产生了这种想法,却不是因为确信。

压倒性的红色,埋尽了他心中的许多重要存在。

一切都被掩埋了。

那儿的一切都狂乱了,全部都颠倒了。

以红色抹去重要事物,赤红成为了重要事物。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假使就算退让好几千万步,纵使栢山右与小光对绘画的强烈共鸣值得实行那种计划,那谷伞跟宫村又怎样呢?不惜杀人与被杀,他们也要让小光成为第二代的九瑠夜明日?

他们能为小光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就是所谓的家族吧。

把小孩的事视为第一优先,比任何事物都珍视小孩这个我能理解啦!对谷伞他们而言,小光的重要性无可比拟吧!

可是,正因为如此

他们应该跟小光一起活下去,而不是使用这种方式了结一切吧!他们应该维持安稳的家庭,而不是为了一个人,只为了九瑠夜明日而绘出那幅赤红画作。

不对。他们的孩子不是栢山光。

不是小光?

对他们而言,置于第一顺位的存在是九瑠夜明日。栢山光也只是一名成员罢了。

志乃的否定,让我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也就是说,他们是同志吧!

那天,宫村说了这样的话。

我们是同志。

家族也有各种不同的形式。

从最初到最后,他们都是以九瑠夜明日为中心的一个集团。

所有人为了这个名字而聚集,然后活着,在一个大屋檐下生活在一起。

一张画在纸上的普通涂鸦,在得到名字之后就会拥有巨额价值。

不过,稍微思考一下吧!

如果那张涂鸦真的具有价值,为何会?***返拇嬖冢?br >

根本无需论及供需平衡的理论,事实上伪造之物就是存在,而且拥有不斐的价格。

并以对等的高价被交易着。

问题不在于购入者是否具有分辨真伪的技术。

而是在于完成度高到不用科学技术调查年份就无法辨别真伪的假货,为何得不到与真品相同的评价这种不可思议的状况。

如果没有志乃的极大记忆力,或是像小光一样能完全记忆形状的超常能力,就无法查觉真伪之间的细微差异。

在我们眼中真与假看起来都一样。

所以,决定价值的是名字。

只有名字能够支配一切。

在那个世界里,绘出作品的画家名字才是一切。

不过,我还是有一种很悲哀的感觉啊!

或许吧!但事实上他们直到最后一刻仍在寻求这种意义,而栢山光今后也会贯彻这种价值观吧。

我觉得这很悲哀呢!

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有天分才能抵达的现在,与以后的未来。

如果没有才能的话

我心里想着说出这些话的一名少年。

小光被才能给支配了。他的一切,都被九瑠夜明日能完全记忆色彩及形状的能力给剥夺了。

就像RPG的魔王一样。那是所有努力均被夺取,然后只能被勇者们消灭的绝对命运。在他被决定要成为第二代九瑠夜明日的那个时间点上,就背负起凝视重要家族悲惨死状的义务。

如果他没有才能的话情况又会如何?

他能以一名普通小学生的身份活下去吗?

或许小光想被阻止吧!那时,当你说要回去时,开口阻止的人就是他。

也有可能是想阻止忘掉计划而暴走的栢山右。

可是,小光说拥有才能是一件可悲的事。那时我虽然不懂,但现在我明白了。除了继承九瑠夜明日这个名字外,他没有其他选择。我们应该为他制造出其他选择才对。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小光继承了九瑠夜明日。

把重要家族当成踏脚石,将他们的死刻划在那个名字上。

他只能像宫村所说的那样,不以泪水与叹息吊祭亡者,而是献上荣耀光辉。他只能作为一名有天分的画家活下去。

因为,他无法背叛死去的家族也就是同志。

啊啊可恶!

事情过了一周,又听了志乃的解说之后,我才体会到这一点。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解决事件的行动完全失败的事实。

06/

我是在听完志乃解释事件真相的隔天与她见面的。

一辆高级租用轿车,在准备去大学上课的我面前停了下来。

一位五十多岁的驾驶毕恭毕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银色少女就坐在里面。她对我下达了我送你过去,请上车吧的命令。

你真的很有钱呢!

只要你愿意,任何地方我都可以送你去。

就算是北极也可以?

我马上去拿御寒衣物。

我慎重地婉拒了认真表示肯定的她。

事实上,送你到北极虽然很困难,但如果送到大学的话,要几次都可以。

我有买定期车票,这么做没啥意义吧

可以缩短时间吧?

从我的破烂公寓到大学,加上徒步的时间,大约需花费一个半小时左右。不过,电车的行经路线并不是朝目的地笔直前进,因此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并没有那么远。虽然没有近到可以骑脚踏车去上学,不过骑机车或是开车过去的话,就能缩短一半的时间。当然,这是在路上不塞车的条件下。

所以,我们快点把话说完吧。

那就太好了。

那么,我就直接切入主题。我想说的是支仓的事情。

不是事件的事吗?

我毫不关心他们的事情。那些事情无关紧要,只是琐事罢了。

琐事你无视得还真彻底呢!

啊,对不起。我太不谨慎了吗?但与那件事相比,我对支仓的疑问实在是太大了

对志乃的疑问?

我自行针对事件的概要进行调查,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从任何角度来看,我都认为她早就已经掌握了事件概要。不,就算她无法如此确信,应该也能大致猜想得到才对。

虽然我想问真白的私人调查管道是什么,但先把这件事搁置一旁,我的确有这种印象。在栢山右老人被杀害前,志乃好像就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她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还说谎躲在别馆里吧?

不,那并不是因为志乃说谎,应该说是我自己乱想还是什么的吧!那是一个就算被别人狂笑或是哑然失笑也只能静静忍受的大失败

我很清楚,你正过着不断丢脸的人生。

我过着现在进行式的失败人生吗?

不过,如果她知道你误会,却仍旧没有加以更正的话,就等于是说谎行为。支仓故意欺骗了你。

虽然觉得说谎或是欺骗的表现方式有问题,但正如真白所言,志乃没有加以更正,甚至不惜那么做也不愿意接近本馆。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呢?只要像之前那样,把事件解决就可以了。不,是非这样不可。

这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啊,鸿池学姐说这是精神层面的问题你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我不确定,但可以提出假设。就如同鸿池绮罗拉所说的,只要有某种精神上的情感涌现,就能完全说明她的行动模式。

情感?

是的就是恐惧。

你的存在对支仓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她从以前就对可能会失去你的状况非常敏感。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也许是你的存在感变得太大了吧?所以,她非常恐惧会失去你的可能性。因此,她以保护你为首要任务的行为才会比以往更加强烈。

宫村与谷伞他们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们以决定性的形式超越了当初的计划,并且成为阻碍存在的话,他们会怎么做呢?

虽然我不想相信也不愿意去思考,但杀人这个最终手段的选项绝对存在。

如果叫我们前来的理由是为了证明宫村是单独犯案,只要超越了这个领域,他们就没有让我们活着的理由。不,更重要的是,为了守护九瑠夜明日,他们一定要消灭我们才行。

对任何人而言,这都是最坏的发展,所以他们应该考虑过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手段。

然而,名为支仓志乃的少女,却将一切的手段、思考、努力诸如此类的算计破坏得体无完肤。

床已经铺好了。

六张榻榻米大的狭窄房间角落,排着两张床铺,棉被的尺寸却不同。

今天志乃要在这里过夜。一到了年底,社会人士都会开始变得忙碌,伯父伯母们也不例外。这一阵子,志乃在这里过夜的次数会增加吧。

纯白的床单上整齐地铺着儿童用的棉被,检查完之后我点头说道:

嗯,辛苦你了。

最近我开始让志乃帮忙做各种家事,铺棉被就是其中一样。光是要拉出我使用的成人尺寸棉被,对身材娇小的志乃而言就已经是一项大工程了,所以我没办法让她做这件事;不过我还是让她铺自己要睡的床。

虽然教导后才铺过几次床而已,但志乃已经能把床单铺得比我还平整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丢脸。灵巧的人做什么事都很灵巧,这也是一种才能吧!

那我要熄灯啰~

嗯。

确认志乃已经躺在床上后,我拉下了电灯的细绳。虽然墙上确实装了电灯开关,但位置却在玄关附近。在这种最恶劣的条件下,我家都是用绳子来开关电灯。

呜呜好冷哦!

钻进在壁橱中冷冻过的棉被,我的体温以猛烈的速度不断地下降。

这一小段时间就是决胜负的关键。只要不断地抖动手脚让棉被解冻,之后就能得到不想再从里面爬出来的温暖安息。

有人云:棉被是最亲近的恶魔。

这是谁说过的话?

根本用不着提,当然是不中用的大学生擅自捏造的话。

这句话虽然是从自己嘴?***隼吹模一故窍M灸瞬灰7隆?br >

顺带一提,在大学里的某个朋友热情地表示:棉被才不是恶魔呢!她可是傲娇天使哦!一开始虽然冷淡,但马上就会温柔地给我温暖哦!

志乃不会冷吗?

还没冷到会影响身体的程度。

是吗?那就好。

事情如果顺利,我就能说会冷的话来我这一边,我帮你取暖,然后反过来利用她较热的体温替自己取暖,只是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待在因体温渐渐变暖的棉被里仰望着天花板。

日光灯仅剩的余光仿佛月色般地映照着木纹。

呐志乃啊!

什么事?

你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我忽然脱口说出这种话。

你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嗯,是这样没错。

之前涉入某起事件时,我问过志乃这件事。

那时虽然被她轻巧地闪避了问题,但我想好好地再问一次:

那么,对你来说,所谓恐怖的事物是什么?

咦?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志乃如此说道:我真的是吓了一跳呢!想不到这个问题居然会回到我身上呃,这个嘛

是什么呢?

重新思考,这个问题还挺难回答的呢!我不相信幽灵,所以不会特别感到害怕;与恐怖相关的所有事物,我只是不喜欢而已,跟害怕的感觉也不一样。我甚至不会特别害怕虫子。大胡蜂虽然恐怖,但这种生物已经超出问题想要表达的意图了。我虽然讨厌大飞蛾,但这却是生理层面的问题。

讨厌或是不喜欢这种意义下的恐怖事物,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我却想不出符合自己问题含意的答案。

对不起,我好像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无所谓。

谢谢。那差不多该睡了吧?

晚安。

晚安,志乃。

我闭上眼睛。

真白的话,多少对我造成了一点奇怪的影响吧!

我觉得很不安。在她体内诞生的那个情感,一定会破坏她的人格,并且将你们的未来导向破灭之途。她不应该害怕任何事物,不应该知道恐惧这种感情。为了挺身面对自己体内的所有罪恶,她不需要这种情绪,甚至可以说那是有害之恶都不为过。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象罢了。或许有某种理由,让志乃无法想象自己会害怕什么吧!

真白说了这样的话。就逻辑上而言,这似乎就是正确答案。

志乃就站在普通女孩无法抵达的场所。

那是一个像普通的女孩子似地恐惧某种事物,就会恐惧到无法站立的场所。

一点也不奇怪,也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

因为,没有人能在那种世界里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

不过,我在意的是真白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她总有一天会为了你,必须破坏自己的灵魂。

*!?

我就这样跳了起来。

高举柴刀的宫村笑了:

我在干什么啊用看的就知道了吧?

为什么能露出那么沉着的笑容呢?

简直就像是达成某种目标似的。

带着清爽表情的她,挥下了手中的柴刀。

将人类的头颅如同水果般剖成两半。

查觉到那是自己的脸时刀锋已斩至眼前。

呼呼呼

我起身,吐出闷热的气息。

真是一个糟糕的恶梦。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被汗水沾湿的睡衣,让身体感受到直入骨髓的冰冷寒意。

这种潮湿感就像是紧紧附着的鲜血似的,我站了起来。

令五脏六腑为之翻腾的强烈恶心感,让我冲进了厨房。

当我跌跌撞撞地抵达流理台时,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那是一场有如要将整个胃都一起呕出的强烈呕吐。

为什么从那之后都过一星期了。

为何我还是会梦见那幅光景?

我用袖口拭去自然溢出的泪水。虽然我也很介意嘴边的残留物,但却不能因此而弄脏睡衣。话虽如此,我也没有回去拿面纸的力量。没办法,我只好有如爬行似地移动到放着饭锅的小架子,然后从那边拿了厨房纸巾代替面纸。

此时,我才稍稍恢复了冷静。

虽然身躯仍在颤抖。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尸体。在这之前,我看过的尸体随便算算也超过十具。明明不是警察或是医生,这种状况十分异常吧!

所以,我对这类的事件多少也产生了抵抗力。当然,我并没有习惯接触尸体,而且我也不想习惯这种东西。我没有习惯,而是对这种事有了觉悟。更重要的是,我知道用什么方法来排解不断溢出膨胀的负面情绪。

举例来说,像是跟志乃玩,跟大学的朋友一起胡闹,或是特别用心做料理之类的方法。我前天才炒了一小时的洋葱仿咖哩饭。因为香料很贵,而且我也没有那方面的知识,因此我并没有自己做咖哩酱,不过我却准备了稍微好一点的食材。因为我煮了一大锅,所以也享受到了第二天咖哩熟成的美味。

如果是平常的话,这么做就能将不堪的记忆掩埋在日常生活之中,然而现在却行不通了。

我似乎知道理由。

回想起来,这我是第一次看到人被杀害的瞬间。

正如前面所述,我看过很多尸体有被谋杀的,也有自杀的但唯有人被杀死的那个瞬间,我从未见过:

不过,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那种事有可怕到这种地步吗?

我为什么会这么恐惧呢?

宫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事件早已落幕了。

既然如此,不就好了吗?

虽然无法彻底解决事件,而且也失败了,不过对抗犯罪本来就是警察的工作。失败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反倒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我认为自己根本没必要为此烦心。

然而,为什么我会

不要紧吧?

志乃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这边。

声音过度冷淡的她俯视着我。

脑海中,瞬间掠过某种影像。

用宇宙大爆炸来形容似乎太夸张了。

但我受到的冲击却很接近这种感觉。

因为那幅画面,瞬间填进了脑海中。

这真的是我第一次的经验吗?

我是初次看到人类死亡的瞬间吗?

早在更久之前,我就看过这种光景了吧?

被志乃反问自己害怕什么时,我无法回答。我想不出自己心中的恐惧象征。不过,我现在好像知道了。我的确有害怕的东西。

我确实亲眼看过那种恐怖光景。

不对不是这样!

不论我如何否定,已想出来的答案都不肯消失。

它不肯消失。

就这样紧紧地附着在脑海中。

背对着月光,

率领着群尸,

手持滴血凶刀,

那是支仓志乃的身影。<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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