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说:“辜大人不用担心,我并非断人生路之人。我们可以办一些别的企业来安置他们。比如办两三个煤矿就能安置几千工人,再办个枪炮厂,又安置上千人,其他人也可以着情安排。”
赵凤昌说:“以目前铁厂对煤量的需求,我们湖广地区产煤量的确不足,如要保证铁厂顺利生产,至少还要三个大煤矿。枪炮厂可以自销部分钢铁。徐老板的建议我看可行。”
“嗯。”张之洞说道:“徐老板,我曾经说过,对铁厂投资最多的人可以得到铁厂的经营权力,而你正是投资最多的人,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经营铁厂?”
林海说:“我当然有兴趣,但我听说经营铁厂是官督商办的形式,不知是否如此?”
张之洞说:“正是。”
林海说:“恕我直言,官督商办不是先进的商业模式。办企业当然是商人更加专业,但官督商办却决定了商人无法真正控制企业,企业的最高决断权掌握在外行的官员手中,这是典型的鸠占鹊巢,这样的经营方式是不健康的,我希望总督大人能够更换经营模式,这样我作为投资者才能更有信心。”
“你说我不会办企业?”张之洞哼了一声:“徐老板,寻常的官员或许不精于商贾之道,但我张之洞办了几十年的洋务,对于工商颇有心得,并非你想的那么无用。”
林海说:“事实胜于雄辩。总督大人,由你操办的汉阳铁厂的确是在亏损。”
“那是因为商人无良,订购了钢铁却又不要!”张之洞的语调有些升高:“我的工厂运作得好得很!”
林海道:“你怎么知道汉阳铁厂运转得好?是你手下人报告的?你应该知道他们是报喜不报忧的。”
张之洞说:“是老夫亲眼所见,我多次巡查铁厂,每一次见到的都是繁荣的景象。”
林海笑道:“工人知道你来巡查,自然要做出努力工作的样子,你想知道汉阳铁厂的真实情况,必须微服私访。”
张之洞闷不做声,过了片刻,眼光直视林海:“好,今天下午我就再去看一看,你也随我同行,我也让你看看,我张之洞是不是办不好企业的人。”
林海:“乐意奉陪。”
……
午饭就在旅店里用的。
解决了林海点的两瓶美酒和一桌佳肴以后,林海请店伙计为张之洞买来一套寻常衣物,张之洞换上以后,像极了教书先生。
四个人一起前往汉阳铁厂。巡查了十几分钟,所见所闻和林海前一天的遭遇完全一样,工人工作得非常消极,张之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一块巨大的铁锭上坐下,张之洞对赵凤昌说:“找几个工人过来,我要问话。”
赵凤昌带来几个工人,张之洞问:“汉阳铁厂为你们发放俸禄,你们为何偷懒怠工?”
工人见张之洞虽然穿得朴素,但有一种当官的威严,知道不是普通人,都不敢说话。林海说:“我听说你们认为工厂造的是废铁,造出也是无用,所以劳作得消极,是这样吗?”
一个工人回答:“可不是吗?我们造的铁又不少,都卖不出去,都堆积成山了,还造什么?”
林海说:“你可知为何买不出去?”
工人说:“质量差呗,我们的铁用大锤子能敲出裂纹来,这样的铁谁会买啊?”
“胡说!”张之洞喝道:“我汉阳铁厂造出的钢铁只是有一个小问题,怎可能用大锤能敲出裂纹?”
张之洞官威迸发,散发出的气场足以震慑这些畏官如虎的小老百姓,工人都瑟瑟不敢言。
林海再一次充当工人阶级代表,说道:“老先生不必着急,工人们说的是不是实情一试便知。”
林海走到张之洞身侧,从堆积的生铁中取出一块百余斤的铁板置于地上,又拿起一块巨大铁锭,悍然向地面上的铁板砸去。两块铁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铁锭滚落在一边,而铁板则在地面上微微跳动了一下。
一道很明显的裂纹出现在铁板表面。
张之洞、辜鸿铭、赵凤昌、几个工人,每一个人都露出惊讶之极的表情,只是惊讶的内容不同。
工人们早就知道汉阳铁厂所造之铁的质量不行,所以并不对实验的结果感到惊讶,他们震惊的是实验的过程,那一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年轻人举起百余斤的巨铁就像拎菜篮子,这若在工厂里做工,一个月该拿多少俸禄啊?张之洞等人也惊讶于林海的神力,但更震惊得是钢铁的质量如此之差,即使是经常在汉阳铁厂活动的赵凤昌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张之洞觉得那巨铁就像砸在自己身上,他甚至全身颤抖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在裂缝的铁板前蹲下来,看着那道深深的裂缝,严肃的说:“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