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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十(1 / 2)

 进入新年之后马上就是骏哥的断七祭了,我和舅舅他们一起去安葬骨灰。(编者注:断七,死者去世四十九天的日子,按古例需进行法事)

考虑到他的死因,仪式只请来了至亲,参加的除了我和舅舅夫妇之外只剩和尚了。

天空布满了灰色的阴霾,随时都有可能下雪。

清扫过留在墓上的积雪,把骨灰放在里面。盖上石盖,搭好墓碑。

墓碑写着密密麻麻的瘦体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在我仔细看墓碑的时候,舅母已经在特定地点摆上了花和香,和尚大师开始诵经。听着他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淡声音,我突然觉得很想睡觉。

骏哥对这种宗教事宜一贯采取嘲讽的态度,要是他还活着肯定会苦笑出来吧。可是,既然死了就没有任性的空间了,难怪人们总说死人没有说话权呢。

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向刻着川澄的墓碑中放入遗骨了。外祖父去世的时候,外祖母去世的时候,还有就是这一次。

安葬外祖父的时候我还小所以记不太清。外祖母去世的时候我是个小学生,所以还记得一点。对于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的我来说,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让我充满了好奇心。

那是正值春夏交替的时节,绿色的草木已经萌发出枝叶。骏哥站在我的身边,不时拍着无法安静下来的我的肩膀。来了很多远亲,骏哥也比平时更加严肃。即使是这种场合,只要他愿意一样可以表现得很完美。

完成安葬的一系列仪式之后,大家一起在寺庙附近的餐馆吃饭。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贵的和风料理店。舅舅点了餐后,料理被装在小小的托盘上按顺序端上来。

亲人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真的好寂寞啊。我们死了的话,只能麻烦小直帮我们处理后事了。真对不起啊。

舅母说着苦笑起来,可是那笑容却太过不自然,想来她还没有摆脱悲伤的阴影吧。失去孩子的父母所承受的一定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痛楚。

虽然我有些在意舅母的心情,可是却无法真实地体会和共感。这种事,也许只要尝试过一次就会知道了吧。

寡言的舅舅静静地吃着料理。他拿筷子的姿势很有特点,我有时候会想这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习惯呢。

舅母和我交谈,话题不外乎平日的生活和最近成为话题的新闻,可是不管哪个话题都无法维持很久,餐桌上马上又恢复了沉寂。

本来我就不太喜欢吃饭,最近更是如此。吃了几口便没有食欲,开始觉得有些恶心了。

难得吃到这么高级的料理,可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好吃。在我看来,桌上摆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尸体。沾着酱油的尸体,被放在汤里煮过的尸体。

我忍着呕吐感继续吃,可是看到白身鱼海带卷的时候终子达到了界限。含在嘴里,生鱼的感觉让我恶心得不得了。口腔里全是粘腻的死亡气息。

囫囵吞枣咽下去后,我再也吃不下去了。每个盘子的东西都让我感到恶心。吃了这些之后,在我眼里周围的人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在家明明连昆虫都能平静地吃下去,为什么会这样呢?

好不容易有人请吃高级料理,现在放下筷子只会让人觉得奇怪。我为了蒙混过去便把筷子伸向萝卜配菜,萝卜还好,被水泡过很久味道变得很淡,还可以下咽。

直之。

正在我为了吃东西费尽心思的时候,舅舅喊了我的名字。本以为是我的所作所为被他发现,可是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现在说有些不太适合,不过,你愿意正式成为我家的养子么?

养子,吗?

我说道,舅舅点了点头。

我惊讶地看向舅母那边,她也同样用点头回应了我。

即使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也像之前一样没有关系。所以,你不用考虑什么特别的事。你想继续住在现在的家里也行,虽然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没什么好处。

老公,你怎么这么说呢

听到舅母劝阻,舅舅苦笑着重新说道:

我们已经是所剩无几的血亲了,全家人应该在一起生活互相扶持比较好吧?

怎么样?小直,你讨厌舅舅和舅母吗?

舅母擦了擦嘴角说道。她手边的海带卷已经一个也不剩了。吃得还真快,说起来舅母的确喜欢吃乌贼或章鱼这种东西。

而舅舅那边所有的盘子里都有剩下。他以前一贯吃什么都会剩下一口,我很早就注意到了这点,其中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

是啊,这么突然你恐怕很难接受吧。

我忘了回话,于是舅母一边看着我一边笑着说。

可是不要误会,我们在骏太郎出事之前就已经有这种想法了。虽然不能说他的事没有任何影响,可是这绝对不是我们一时冲动的想法。

对我来说怎么样都无所谓。

请你仔细考虑一下吧。直之最近好像很累,再想这样的事也许很麻烦,可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舅舅和舅母仔细向我说明这件事,一边说一边继续吃着。

一脸认真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即使吃到嘴里也感觉不到好吃或者难吃了吧。还是说,他们是集中精神在说话上,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只是机械地进行动作呢。

比起谈话的內容,我更在意这件事。

吃饭的过程中,太阳从云层中露出脸来,照得街道上闪着银白色的光芒。

与想要送我回家的舅舅和舅母告别后,我踏着雪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被大家踩过无数次的雪坚固得像冰一样,我不喜欢这种脚下滑滑的感觉。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去踩那些没有人踩过的地方。只不过那样的话,雪水会渗到鞋里冻伤脚趾。到底要选哪边呢?真让入觉得进退两难。

为了折中我只得变换着位置去踩,慢慢地向前走着。

吃饭的时间比想象的长,让我感到有些疲倦。舅舅他们明明说让我慢慢考虑的,可是我稍一走神马上就催促我集中。

我其实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结果因为嫌太麻烦,就顺口说随他们高兴就好。

我这样痛快的反应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他们看上去很惊讶。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有什么可惊讶的啊。

他们询问到底是三月升上三年级的时候办还是等到高中毕业,我便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一片云采又遮住了太阳,天空立时变得昏暗起来。一暗下来,周围便更加寒冷了。

骏哥死掉的时候在想着什么呢?那个人总是什么都考虑得很全面。他应该想过自己死掉之后,被留下的人该怎么办吧。他一定也想象到,我会成为舅舅他们孩子的事吧。

回到家里,妈妈和姐姐都在,两个人一起亲密地做着什么。走近一看,桌上摆着烤炉的架子,上面并排放着很多红薯,她们正用刷毛往上面涂蛋黄。

一到秋天她们经常这么做。我很喜欢用炉子烤之前,把红薯和生奶油混在一起的那个状态,以前经常会偷吃。

在她们两个人身边飞着几只蝴蝶,其中一只落在红薯上。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发觉。

麻衣,小直回来了。为什么表情这么伤心呢?

一定是想到骏太郎一个人待在冰冷的坟墓里,所以很难过吧。

什么,骏太郎死了?

不知道啊,对了妈妈,你是不是涂太多了?

是么?我觉得刚刚好啊。烤完一定会有浓郁的汁液呢。骏太郎也真可怜,居然死掉了。

是吗?

应该是吧。

我说妈妈,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小直的想法。他总觉得我们都死掉了是幻觉呢,真让人觉得悲哀啊。

是啊。麻衣,你是不是涂得太少了?

可以了,涂太多的话,蛋黄多可怜啊。

蛋黄蛋黄蛋黄,我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的房间里也有蝴蝶在嬉戏。桌上,床上,书架上,都落着休息的蝴蝶。

地板上满是蝴蝶的尸体,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我用脚踢开创造出适当的空间,坐到了椅子上。

头一次看到蝴蝶的第二天早上,蝴蝶变成了两只。弄死之后数量越来越多。为了慰藉自己的心灵扯下翅膀,结果蝴蝶每天都在增加。它们根本不逃跑,弄死它们实在过于简单。就这样,现在的数量多得让我连数都数不过来了。

为什么幻象的翅膀会有和真翅膀相同的功效呢?幻象中的蝴蝶不断增加,所以瓶導里的翅膀也就不会减少,不必再担心库存不够的事了。

看来我终于成功了,在自己心灵內側永远可以重复创造出新的循环。

就这样持续吃掉不断增加的翅膀,继续和我的家人一起生活。我不再需要依靠外界,仿佛只靠自己的排泄物就可以维生,变成了安倍公房书中可能出现的那种生命体。这样的感觉很平和,我决定在死前继续留在同样的地点。(编者注:安倍公房,超现实主义文学大师)

待着待着,胸口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虽然很想吐,但是现在装在肚子里的是舅舅请的高级料理,吐出来似乎有些可惜。

我趴倒在桌上,眼前落着一只蝴蝶。伸手一握,手上全是挤烂蝴蝶流出的体液。

真惨啊。

回头一看,骏哥正坐在床上笑。

我想找你来搭雪屋,看来似乎不太可行了。

他皱了皱眉。

呐,直之。是不是下大雪了,我所说的没错吧?这样下去降雪将会不断持续,这个家马上就会被埋住。到那时候,你就会被活埋了,必须要注意点才行。

骏哥的黑色外套上还沾着薄薄一层雪。

被雪埋了会怎样呢。肉一直放在冷冻库里会变成干燥的灰色吧?人是不是也会被冻的硬邦邦的呢?

我的脸贴着桌面,看着一脸兴奋说个不停的骏哥。他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尽管他和以前一样,总是在信口胡说。

如果是这样你要往哪里逃呢?不是无路可逃了吗?没有的,天国也好地狱也好都是不存在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很痛苦吧?

骏哥皱着眉头环视房间四周。

话说回来这个家里还真是恶心,就像是在你的内脏里一样。

这时我醒了过来。

我睡在白色的被子里,头顶上是白色的天花板。四面墙壁也是纯白的,房间里的男性和女性都着纯白的衣服。我虽然不讨厌白色,可是如此泛滥会让人有种病态的错觉。只有窗户外映出了湛蓝的天空,于是我转头看去,太阳在天空的另一头闪耀着。

你终于醒了。

距离最近的中年男人对我说道,我见过那张脸,鼻子上有个非常大的瘊子。他伸出手指问我有几只,我回答说两只他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他满意了,可是我还是不明所以。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医院。

我的家人呢?

在等你清醒,我这就去叫他们。

大家都好么?

当然了,受伤的只有你一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故,不过还是受了伤,只能说太不幸了。

这也许是对我的惩罚吧。

惩罚?

嗯,在旅行中我实在是过于人性。旅馆的人说有种外国山上涌出的泉水让我们喝,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姐姐虽然也不信可还是强忍着喝下去了。只有我一直反抗,所以被赶了出来,不得不提早回家。爸爸妈妈也很生气吧。

因为我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才会受到惩罚的吧。

然后我告诉他们我做了个很诡异的梦。梦里大家都遭遇事故死掉了。我孤身一人在无人的宅子里生活了一年以上,是个非常漫长的梦。

我能看到已经死掉的家人,而且还被告知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是架空的存在,更有甚者,关系非常亲密的表哥还自杀死掉了。

真的很难懂啊。

不知是不是我的说明很差劲,医生歪了歪头。

总之忘记这个梦吧。

听了他的话,我点点头。

终于,在护士的陪伴下,妈妈和姐姐走了进来。

麻衣,小直醒过来了。可是,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悲伤。

妈妈看着我对姐姐说道。

因为想到我们在冰冷的坟墓里,所以觉得很难过吧。

我们已经死了么?

不知道呢,对了妈妈,你是不是涂太多了呢?

是么?我觉得刚刚好啊。烤完一定会有浓郁的汁液呢。

这时我醒了过来。

有些目眩,所以我伸手按住脑袋。啊啊真难受,嘴里有股鱼腥味。

没事吧?

舅母问,我回答没事。舅舅和舅母正一脸严肃地坐在我面前。这是我家的客厅,他们两个人来找我谈养子的事情。电灯在他们的脸上落下明暗交织的斑驳。舅舅掏出香烟,马上注意到没有烟灰缸而停止了动作。我想起骏哥也经常这样做,果然是父子俩。

舅舅说道:

我再问一遍,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养子么?不会给直之造成任何不便,这完全是出于善意的决定。

没错。

舅母点头称是。

这段时间,我们家不是刚换了高档车么?那是从直之的存款里拿的钱。

没错。

可是呢,我们已经不想这样偷偷摸摸了。我们想堂堂真正地花直之那笔保险金。

没错,舅母还想去海外旅行呢。

我们的目的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希望你不要误会啊。

没错,千万别误会。

所以直之,成为我们家的孩子吧?对你来说没什么坏处啊。

这时我醒了过来。

我睡在学校硬邦邦的桌子上,手肘觉得有些酸痛。

教室里没有其他人。是午休?还是放学了?窗外一片浅灰,不知是阴天还是太阳落山的缘故。

不管怎么样先回家吧,我把文具放进书包里,这时大岛君跑来对我说道:

佐方,你知道么?小野田同学似乎已经成了废人。有人看到她和家人一起在街上走的样子。

这样啊。

那时候她一直呆呆的,就好象什么都看不见一样,仿佛是另一个人了。那就是治疗的效果吗?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我看电视上的记录片里曾经演过。

果然是这样,多可怜啊。现在除了特殊日子好像都不能离开医院。没有人照看根本无法过正常生活。秀才落到这种地步,还真是可怜啊。

大岛君虽然嘴里说着可怜,可是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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