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福和高家幸说起过去这些不算太快乐也不算太无趣的往事时,高家幸的眼里去透出了欣羡之情,“你爸爸还带你去外地?”
一福被人羡慕的东西很多,家世背景,相貌内涵,甚至是她出国的经历,但是当她说起那些被隐藏在光鲜之后的故事,却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反应。
“很无聊的!”一福以为他听错了什么,又说了一遍,“他都没带我出去吃东西,我又不是考古学者,干吗要一整天对着那些东西。四川啊,又不是经常可以去的地方,难得去一次都没好好玩!”
尽管她这么说,可是高家幸的羡慕之情却丝毫不减,“你爸真好,他还能给你讲知识呢……”
看着他的样子,并不像是故意说什么反话,一福有些迷茫,她对高家的了解并不多,又或许说,她见高家父母的次数超过高家幸。
她大抵接触而留下的印象是高爸爸是个老实诚恳的生意人,虽然出身贫寒,但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把生意做大,也算是从社会底层一跃到了高层,尽管如此,但他对人还是很谦卑客气的。
一福记得他与乐家相识的最初,生意还是初露头角,那时赶上乐家买下这边的房子后不久。这一片老城区临近著名的风景区,于是要把老房子的平顶上再加一层阁楼,搞成坡顶样式,然后和风景区形成一个整体。那时高爸爸接下了这个工程,是这一片的负责人。
那时加盖的阁楼其实就是个毛坯房,乐妈妈想,等他们弄完了,自己还得再找人装修,搭脚手架,再把水泥运上楼顶,太麻烦了!就琢磨着能不能和负责人商量,自己出钱请他们在给她家的楼顶加阁楼时顺便简单装修一下,贴个瓷砖什么的,这一商量,就是认识了高爸爸。
乐妈妈叱咤商场数年,最拿手的就是人际交往了,她最自豪的事莫过于她的交际圈遍布各个行业,简直就是一张天罗地网。
或许是做生意的人虽然赚了钱,但是骨子总希望摆脱身上的铜臭味,沾上一点文化的气息,以使自己提高一个社会层次,所以高爸爸很乐于和乐家结交,以弥补他精神层面的不足。乐妈妈也自然愿意和高家结交,虽然乐家精神层面很高,但是乐爸爸是个顽固不化的人,所以乐家的物质水准很明显跟不上精神上涨的步伐。和高家结交,别的物质利益暂时无法估计,但是起码,乐家的阁楼被简单的装修完了,除了材料钱乐妈妈坚持要给,其余的工钱免了不说,也省去了家里装修的那些麻烦事。
不过乐妈妈并非一个爱占便宜的人,更多时候,她大方得吓人。别人给她一分利,她总是要还的,随后的日子,乐妈妈就送给高家一对玉摆设,算是对工钱的对抵,有来有往,所以乐妈妈的朋友总是很靠得住。
虽然看起来,这样没什么特别的利益可谈,但是这很省事啊!
乐妈妈的观念是,“找朋友帮忙不要想着占便宜,人家帮你,你就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事,节省下来的精力和时间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不管怎么说,高乐两家的相交,大概是各得利益,互相帮助,水涨船高。
这么多年过去了,高爸爸的房产生意做大了些,但是为人还是一如当年,对所有人都客气得很,连外公外婆都说他这个人很好。
外公爱喝酒,可惜家中三个女婿没一个会喝酒,高爸爸时常陪他喝两盅,就算是忙的时候,也会让高家幸拎上两瓶送来。
人和人的交往有的时候并不在乎能得到多少利益,更多的时候是彼此的一份心意,是否把对方放在心上。
乐一福见过不少生意人,但是很少有像高爸爸这样诚恳踏实的。高妈妈是高爸爸未曾发家前的糟糠之妻,两人的感情虽然看起来不是多么亲密,但是相对于现在这种物欲横流的时代,能坚守住这样的夫妻之情就已是很难得了。她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早年跟着高爸爸帮忙,高家幸也没怎么照顾,就丢去了寄宿学校。等到女儿家琳出生的时候,才得空照顾女儿。
或许高爸爸对于子女没有什么时间教育和陪伴,所以高家幸才会有这样的羡慕,一福是这样猜测的。“那是你爸爸太忙了……”
高家幸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内心又很犹豫。看完电影散场出来,一福觉得晕头晕脑,正好他今天也未开车,一福就提议一路走回她家好了。
初夏的晚上,微微的闷热里带着些许的凉爽,就像是现在的气氛一样,随意里带着尴尬。
一福打破了尴尬道,“其实你说的也对,我爸还算不错了,我妈说她小的时候,外公总是想着自己舒服,每天带朋友回家喝酒,弄得她们连作业都地方写,只能趴在床上写。”
“你外公?”高家幸吃惊的说,“现在可看不出来,不是挺好的么!”
“人老了,自然不能像年轻时那样随意自由了,毕竟现在他得靠三个女儿养他。”一福一边走一边踩着人行道上拼接起来的砖板,专挑红色走,两步一跳,三步一踩,“我小时候走路总是被我爸骂,说我走路没个样子,其实这样走路不是很有趣嘛,走起来心情欢畅,再长的路也觉得很短了。”
高家幸跟着她的脚步,也这样跳了起来。虽然他说话看起来没个正经,但是在一福的印象里,他始终看起来很成熟。成熟未必要稳重端庄,看起来事业有成,更多的时候,成熟意味着在少年的时候,经历了很多。
虽然说到经历,一福也不是那种窝在家里的温室花草,但是她的身上,始终带着孩子的稚气,对未来充满向往和希望,看待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像是向阳的花朵,蓬勃向上。
一福看了看旁边的高家幸,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像是一个孩子,一个从未体验过童真的孩子,在成熟的时候,重拾快乐。
“这样跳很有趣吧。”一福笑了一笑。
高家幸停下了脚步,不太明亮的街道上,一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看不出他眼中的话语,他只是静静的迈起了步子,停在一福前面一米远的地方,然后转身,“我小时候也这样跳过,不过那个时候,我爸给了我一个耳光。”
身后的一福轻轻一跃,脚步突然僵住了,她抬眼,前方是一片哀伤。
在高家幸说起这些话之前,一福还坚持着曾经对高爸爸的印象,可是一瞬间,这些东西全部破灭了,她只记得那些过去的一个个镜头,如幻灯片一样,一张张闪过。
只要是一福在场,那就是高爸爸训斥高家幸的专场了,有时候说得连她也觉得气氛尴尬,但是那种感觉,只觉得他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对子女只是无至尽的苦口婆心。但是训斥完了,他还是会夸夸自己的孩子,说几句,“不过我那时候太忙了,家幸这样也不错了。不过家琳好啊,我们都管着她,她的成绩还不错呢!”
如今高家幸这么一说,就让一福大吃一惊了,在大马路上,打他?
她有点怀疑,但是看高家幸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一福迟疑了一下开了口,“你是说,你爸?”
前面的身影晃动了一下,继续往前走,脚步端正,一福追了上去,他说,“恩,其实他和你看的不一样,咳,或许说,和你们看到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