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凌春秋凌大儒哪里还有青华书院三大儒之一的夫子气派,纶巾早就因张罗上下而从头上掉了下去,崭新的儒衫也因帮忙搬运木柴棕油而沾满了油污,脸上汗水混着泪水与鼻涕流到一起,随着敲击铁锅的动作边起伏边掉在地上。
也许是受此时氛围影响,又也许是尸首燃烧起来会有熏天恶臭,哪怕有棕油遮掩也无法将这味道完全消弭,华凝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
洛不易也难免伤神,梅道人是他们进州府城以来结识的第一人,在世之时对他与华凝颇多照料,性格豪爽,为人不拘一格,更在临终前将其宗门的秘传鬼神大术托付给了他,这般信任让他无所适从,只能竭力修炼好此术再说。
这时终南观的山门响起“笃笃”敲门声,洛不易三人虽然顾不上去看门,可自有下人前去问看,不多时便跑回来回话道:“洛少侠,是此间街坊来此悼唁,不然我将其打发走……”
“不必,让人进来!”洛不易尽量将话语简洁,但饶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就已让他脸色一变,差点儿血气上涌。
华凝却是赶忙以手轻轻顺了顺洛不易的胸气,替洛不易向兀自有些疑惑不解的下人解释道:“梅前辈在世之时便对街坊四邻极为照顾,现今梅前辈羽化升天,让街坊们进来祭拜一二乃是应有之义,不过注意莫要喧闹才好!”
洛不易赞许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就是这意思。
下人颇为理解地应了个是,然后便往山门处再次跑去,看样子是去转达洛不易及华凝的意思去了。
然后只听见木门轻开,有邻里街坊男女老少或举着一根香,或提着一篮子酒菜,或提着一壶酒水穿过前堂联袂而来,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商量好的才对。
大概应该是下人的提醒起了作用,这些人走来之时俱都轻手轻脚,将手中之物放在地上之后便就地一拜,冲依旧闷头唱着小曲儿不知是哭是笑的凌大儒鞠了一躬,再朝洛不易及华凝的方向轻轻点头示意了下,然后便又蹑手蹑脚地往山门外走去。
大火烧的正旺,火光冲天,刺鼻的味道也终于掩藏不住,逐渐弥漫于空中。
华凝眉头一皱,虽然有白纱斗笠的遮挡但还是有味道止不住地钻进她的鼻子,让她一双好看的眉毛拧成了结,但她对此却毫无良策。
这时洛不易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举起左手,以拇指轻搓食指与中指,捏出一朵火焰来,甩向空中。
“嗤嗤”
异响连连,洛不易捏出的火焰在空中燃烧起来,将异味清除一空。
洛不易缓缓地弯下腰,手伸向地上的酒壶却不能够,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酒壶的把手,不禁无奈苦笑。
这时他身旁伸出一只手来替他将酒壶端起的同时还将他也搀扶了起来。
华凝将酒壶递道洛不易面前,说道:“喝一口吧。”
洛不易轻笑,只觉得身边人儿最是可爱,叼住壶口嘬了一口,而后意念一动,华凝背后的剑匣中一柄古朴飞剑破空而起,于后院上空翻腾不休。
正所谓“夫唱妇随”,洛不易与华凝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可也差不远了,见洛不易如此,华凝也似模似样地喝了口酒,便将酒壶随意扔向地面。
“啪”地一声,酒壶碎裂开来,而与此同时,华凝手中翻出两把一模一样的白色短剑亦飞向空中,追随洛不易的三千古剑而去。
于是三把飞剑上下翻飞,如蝴蝶,似惊鸿,忽而于云中嬉戏,忽而自火焰中穿过。
而飞剑之下,凌春秋击“缶”而歌,洛不易与华凝紧紧依偎在一起,良久,向着火焰阴影处竭力施了一礼。
大火有时休,人却无时不悲。
当然,更多的人是将情绪藏起来,于无人处细细舔舐罢了。
“两位这便要走了?”凌春秋手中捧着老友的金塔,狼狈的身形苍老了何止一分。
华凝将洛不易搀扶向饿了几天也没见瘦下半点的龙马的背上,回头向凌春秋施了一礼,道:“洛不易还有要事处理,只盼无事缠身之日再来与夫子叙旧!”
“吁律律…”龙马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洛不易吃力地扭过头来冲凌春秋洒然一笑,而后坐正身形,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冲龙马道:“走!”
大街上有风乍起,华凝斜背着刀剑与行礼,一手牵着龙马,一手扶着斗笠,洛不易坐于龙马背上身形说不出的沧桑萧条,却竭力撑着把红色破纸伞,于风中一晃一晃。
一时间龙马的四蹄踏在石板路面上的声音随风飘出老远。
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