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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苍天不语(1 / 2)

 南宫玉调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天昏地暗。没有谁来叫醒她,或许是根本没有谁有这个闲心去招呼一个孤儿。死伤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到处都是血,凝结在坚硬冰冷的土地上,变成诡异的黑红色。

帐篷外哭声震天,南宫玉调立即起身,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掀起帘子。一阵热浪气势汹汹地迎面扑来,高达丈许的火焰迫使南宫玉调眯起眼睛。浓烈的尸体焦味弥漫开来,覆盖了空气中原本的血腥味,火烧的劈啪声中人们的哭叫仍然清晰可闻……

胃在翻腾,南宫玉调放下帘子,干呕了几下,步子越发不稳。

“老大!”

牛仔跑过来,牛芦花泪眼汪汪地跟在他后边,瞧见南宫玉调赶紧缠了过来:“牛男哥哥,牛男哥哥你赶快去看看排骨精吧……他,他……哇——”话没说完又哭了起来。

南宫玉调脸色一白,抽腿就往医疗帐篷跑。这帐篷几乎挤满了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蜷在篝火边上的、缺胳膊少腿的……南宫玉调小心翼翼地踩着空隙往里走。

安静,不,死寂。

跳动的火光中,排骨精的脸白得像结了层霜,一动不动,像是恐怖迷宫里的蜡像人,而他的父亲躺在他的旁边,浑身缠满布条,脸上血污一片。就这样,南宫玉调想起那个夜里,这个男人为了他可怜的孩子发了狂,狰狞得好似恶鬼,而他自己也被抓咬成个蜂窝煤。她上前轻轻握起排骨精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放在嘴边小心呵气。

见状,牛仔也过去握住排骨精另一只手。就这样,谁都不说话,也不知道夜是在来临,还是在离去。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牛芦花开始小声啜泣,南宫玉调抬起头,见到牛仔正撸着袖子擦眼睛,而手心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这样冰冷,好似冷得可以透过薄薄的皮肉冻伤了她的骨头。南宫玉调定定地盯着排骨精,这个已被折磨得几乎没了人形的孩子,一时间,她竟想不起排骨精原来的样子。感觉老烟枪进来了,在她脖子上挂了个什么带着白色的坠子,细微的叹息之后就再没声息了。

这一夜,排骨精父子几乎同时断了气,南宫玉调和牛仔握着他的手,整整站了一夜。早上有人过来处理尸体,是的,“处理”,这样的环境活人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容不得过多的悲伤。

南宫玉调走到牛仔跟前,面无表情道:“别哭了。”

“老大……”

“排骨精他,走得很安静。你,不要吵他。”

牛仔猛地抬起头,这才瞧见南宫玉调干涩的眼睛,深得像个洞,看不见尽头,看不见悲喜。他背过去擦了擦眼睛,哽咽道:“老大,爹说收拾收拾咱们今天就得走了,他叫咱们跟归了天的叔叔婶婶兄弟们拜拜……拜拜就该动身了……”

南宫玉调点点头:“你代我去罢,我去收拾东西。”说完,转了身,失了魂般走远了。

这一战下来,竟只剩下些孩子和最勇敢善战的猎人以及极少数的妇女。队伍再也看不出浩浩荡荡的样子,众人稀稀拉拉地聚集在一处,只带了少量的冬具和食物,打算速行。

队伍中,并没有见到排骨精他娘,印象中昨晚还在医疗帐篷中见过她,两眼无神地守在排骨精两父子旁边。南宫玉调眉头又皱了起来,猛然停下脚步。

“男儿,快跟上!”

“排骨精他娘呢?”

牛仔爹愣了一下,扎进队伍里巡查了两遍又钻出来,朝南宫玉调摇摇头。见南宫玉调掉头就往回跑赶紧两三步追上去:“干什么?”

“我回去找她。”

女孩脏兮兮的脸上仍见目光深谙,牛仔爹算是知道这孩子有多倔,明白劝她无用,看看无精打采缓缓前进的队伍,终是叹了口气道:“我同你去,但说好速去速回,一遍不见人就不得多做逗留。”

南宫玉调也懒得跟他多说,点点头,两人拔腿就跑。

早春寒气逼人的雾里仿佛无声地诉说这些日子的苦楚。营区一片血腥仍旧浓重,两人都不敢大声喧哗,生怕又招惹上什么嗜血的野兽。

远远就看见一人背对着跪在排骨精父子墓前,南宫玉调走过去,怔怔地站在她旁边。

“男儿,找着九嫂了还不快走?男儿?”牛仔爹一上前才看到,这跪在墓前的女人已然僵硬,“九嫂?!”

南宫玉调幽幽地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却没有表情:“走吧。”

“等等,还是将他们合葬了好……男儿?”牛仔爹见南宫玉调竟头也不回地走了,皱着眉头两三步追上去,“你这又犯的什么脾气?”

“我没发脾气,”南宫玉调继续往前走,头低着,“人都死了,合不合葬有什么意义?真有轮回的话,他们自然在奈何桥头一家团聚了……”

女孩的声音在散开在雾里,轻轻的,淡淡的,却好像当胸刺了男子一刀。

雾,越来越浓,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丫头,上来。”

“嗯?”

“我背你。”

南宫玉调摇摇头:“我走得动……”

“真是!这么倔!”牛仔爹也懒得跟她争执,提手就将她甩到背上。

好似又回到那个从牛家村逃出来的夜里,只是那时眼前一片漆黑,而现在是迷雾朦胧。南宫玉调扶着牛仔爹厚实的背,迟疑了一下,还是靠了上去,瞌上了眼睛。

“丫头……”

“嗯?”

“再往前不远就是西贡边界,正西还是这林子,没个尽头。往南直走就是暮雾城,连着神狼林。你脖子上的链子挂的是是公狼的獠牙和白乳狼的尾尖,假若前些天的狼当真是神狼中的一支,倒还能保你不再受狼袭。进了暮雾城往西南可到西贡国都,往东南就出了暮雾城,而正东……不出四十里就是三国交界之地三江口……”

南宫玉调睁开眼睛,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三江口方圆数十里蛮荒,鱼龙混杂,人鬼不辨,北上北巘,东去东珠。”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打发路途沉闷么?”

牛仔爹闷笑两声:“你当真老气横秋的厉害,”沉默了许久,才小声道,“丫头,前路危机四伏,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我呸!”南宫玉调在牛仔爹背上狠狠一捶,“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一路就听到你磨叽!”

半天,才听到牛仔爹长长叹了口气,倒也没再说话。天色愈暗,却是要下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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