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伯,爹生前料到陆家庄有难,留书一封,让慎之前来三江口找您,”陆慎之掏出皱巴巴的信,颤着手递到邓道中跟前,仍旧跪地不起,“还请邓伯念一场同门之情,助侄儿揪出幕后真凶,为陆家庄162口无辜性命报仇雪恨!”
邓道中眼中含泪,握着信的手是颤抖的,但听到这里却迟疑了,他看了陆慎之许久然后长长叹了口气:“陆庄主与我曾在玄机门习武共事十八年之久,非但同门,且更甚兄弟。他不幸遭难,我不能及时相救已是惭愧不已。然一场北巘内战,玄机门早已不复存在,邓某另侍新主,自多有不便。”
“另侍新主?邓伯难道不是情报总局的掌事?”
“掌事自然是掌事,只是这情报总局却不是邓某人的囊中私物。陆家庄一案其中蹊跷,牵连甚广,照规矩这天甲级的案子得先交定钱黄金五百两,情报总局方会着手查案。”
“黄金五百两?!”陆慎之脸都绿了,“陆家庄船队尽丧江河之下,庄里惨案一出,所有的生意都停了,这一时之间慎之要如何凑齐五百两黄金呢?邓伯……可否……可否通融通融……”
邓道中面露难色:“暗主乃是奇商,但其麾下贤能千许,各方生意耗用又极大。说来惭愧,我这几年一直跟随暗主,暗主虽待我不薄,但邓某所有积蓄加起来也远不足五百两黄金……”
陆慎之眼光暗淡了:“莫不是没有别的方法来么?”
“也不是没有……”邓道中犹豫,目光闪烁。
“邓伯但说无妨!只要能报这血海深仇,慎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贤侄可是暂住在墙那边的园子?”
陆慎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心中莫名忐忑:“是……”
邓道中顾自点点头:“你能翻墙过来,想必是铁扇公子授意了。”
“铁扇公子?”想起少年手中那柄哗哗作响,暗藏寒光的铁扇,“是,不知是何方高人——他衣服上有楼清风的真迹。”
邓道中蹙眉捋着胡子:“保你一人,老夫绝对可以做到。但调人查案之事,邓某做不了主。倘若是暗主点了头,那就没问题了。只是……你应该也感觉到了,铁扇公子性情古怪,他要做什么定有意图。你的事,他早些时候打听过了,也问老夫要你……这还是你自己做主的好。”
暗主?铁扇公子?暗主就是铁扇公子?!
然惊讶之余陆慎之一听事有转机,一时高兴连邓道中奇怪的语气都没注意到,立即抱拳道:“那小侄这就去求铁扇公子,先行告辞。”
“老夫听说……公子他……有龙阳之好……”
空中的某人一口气没提开来,一屁股骑栽在墙头,一张俊脸在黑夜里泛出诡异的绿光……
龙,龙,龙阳之好?!
大玉兰硕大的花瓣在月光下越发莹白如玉,暗香浮动,尤是醉人。
“唷,这么快回来了?”
“……铁,铁……铁扇公子?”
“嗯,老邓是这么叫我的。”香樟树下,唯剩素衣少年音色懒散。
“天色已晚,公子……公子还不休息么?”陆慎之脑子还在短路中,少年手上的铁扇一下一下扇得他看着都慌。
“等你啊。”
三个字,吓得陆慎之——这在江湖中练了一身铜皮铁骨的铮铮男儿满头冷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一咬牙,跪了下去:“陆慎之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啊?这个词听起来真让人兴奋。”
陆慎之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立刻硬着头皮正色道:“陆慎之堂堂七尺男儿!可以上刀山下油锅,但绝不以色侍人,还请公子成全!”
“哈?”少年眉目瞬间纠结,“谁告诉你要以色侍人?啊……那个老不死的八婆老匹夫,又坏老子名声!”
“诶?”
“诶个屁啊?瞧你那傻样儿,我有什么可能瞎眼潜了你啊?要潜至少也潜柳生那样儿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家有琴房最爱书房,浪漫唯美才识满腹,装神像神装逼像逼的大众情人啦!”
一股寒气过,柳生端着文房四宝而来,重重放在小几上:“多谢公子谬赏,柳生到不知原来在公子心中竟如此看重属下!”
“我是表扬你好不好……”少年小声嘀咕,然而眼神一凛,朝陆慎之道:“除去邓掌事送给你的一百五十金,我会给你垫上另外的三百五十金,以后慢慢从你的工钱里头扣。你既是陆家庄的少主,自然最善走镖,尤其水路。那么自明日起,三江口深水港太平洋水运八条货船十三条客船都划给你管。根据规矩,掌事的月奉是八十两纹银,每次出航可以按照规矩拿提成,每年自会分红,至于能拿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每月上报交易报告,半年一次掌事会议。红白两货怎么个走法你该心里有数,见不得光的生意先跟吴广义打个招呼,哦,吴广义就是那日给你撑船的船夫,细节的东西我不会过问,你自个看着办吧。以上,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可以问柳生,以后就问前院的小二。水运那边还有两个副掌事,他们会帮你。”
少年一口气交代完了,“嚯”地收紧铁扇,清冷慑人的目光俯视而下:“签了名,画了押,你就是水运的掌事,是我南宫玉调的人。我麾下千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刻上我南宫氏的身份,都将成为你的兄弟,在内帮你疏通各路渠道,在外护你周全。陆家庄的案子情报总局既然接了就会替你去办,但倘若你因私人原因坏了水运、或是兄弟们的利益,你就自己洗干净脖子提头来见我吧!”
月光在这冷涩而又锋利的声音里隐隐颤抖,陆慎之只觉胸中有股沉寂的血液在狠狠翻腾,无关乎仇恨,无关乎畏惧,只是上天在造男人时埋在他们骨子里的一团火登时燃了起来:“公子之言,慎之至死谨记于心!”
竹编的躺椅“嘎吱”一声响,楼清风千金不易的丹青山水倾泻而下,少年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柔声道:“凡事三思而后行,这话没错,只是你太过谨慎,却粗心得连名字都忘了改!所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对着自家人就不用那么多礼了,你本多才,随心而行、随性而行或许更适合你,今后便更名‘陆行之’罢。你看如何,行之?”
随心而行、随性而行,陆行之,行之……
“好。”
一个字,没有叩首,没有繁复冗长前缀的称呼,只一个字,重重承诺。
三年前,北巘内战不小心灭了一个拥有许多秘密被称为“玄机门”的江湖门派,三年之间,玄机门的门人和他们新的兄弟姐妹杀回三江口,建起一座名震大落的“情报总局”;一个月前,一场阴谋灭了一个名镖世家,今日起世上再无灭门惨案中侥幸逃脱的幸存者陆慎之,却多出个拥有上千兄弟的陆行之。
情报总局的神秘暗主,名客栈的店主,拥有几近半个三江口深水港,楼清风成为他衣摆,他在月下执一柄寒光铁扇,他的目光中有千尺冰棱,他的声音里埋藏了燎原火种,这个少年,十五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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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长的章节也不输人家一章两千几的双更吧?PS:我的六级裸考再次壮烈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