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晌午,盛夏骄阳似火烤着每一寸土地。()四方楼二楼一处靠窗的位子,恹恹的南宫玉调无精打采地攀在栏杆上,栏杆外是瑞城内海海湾,金晃晃的波光逼得她睁不开眼。
“死人Troy,你丫的翅膀硬了敢放老娘鸽子了么……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揍得你连丫丫都认不出……”南宫玉调絮絮叨叨,路过的小二不满得瞥了她好几眼:你丫的到底吃不吃啊?不吃别占着好位置!咱这客可多呢!
“哟,这位爷,挺不巧,今儿个满座了,您看要不和哪位客官搭个台?”小二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也不知那位爷到底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南宫玉调听到一把沧桑的声音:“这位姑娘可介意老夫在此共台?”
南宫玉调眯着眼,依旧盯着海面华丽的波光粼粼。
另个较为尖细的声音轻咳两声,稍显不耐地加大了音量:“姑娘?”
南宫玉调这才缓缓转过头来,见跟前两位老者,首位慈眉善目,面带笑容乍看上去颇有弥勒的憨态,虽衣饰简朴却浑然一身雍容。他身侧靠后的位置站着一位眉目细长的老者,很自然地微躬身体,颔着下巴。南宫玉调环顾四周一眼,淡淡地移开视线,似是轻叹了一声,略略无奈道:“请坐。”
弥勒爷“呵呵”一声落座:“那么多谢了。”看一眼立在他身后的男人,漫不经心道,“老莫啊,你也坐吧。”
那叫老莫的男人“诶”了一声,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落座。
南宫玉调点的桂酿,这会儿也送上来,她倒了一杯,见弥勒爷看着自己,便问:“老爷爷,你也要么?”
老莫立刻就要开口拒绝,岂料弥勒爷朝他瞪了一眼,老莫赶紧噤声,弥勒爷笑眯眯道:“也好。”
这一切都被南宫玉调看在眼里,她翻了白眼,给弥勒爷倒了杯酒。弥勒爷小小地抿了一下,便放了杯子,不经意地问起:“姑娘可是在等什么人?不知老夫在此是否打搅?”
南宫玉调撑头,看着外面:“无妨,大约今天也等不到了。”
那弥勒爷笑容一顿,顺着南宫玉调的目光望出去:“姑娘在看何物?”
“海。”
“姑娘喜欢大海?”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哦?此话怎讲?”
“汪洋无际,其中蕴含珍宝无数,自然引人追寻。但其浩大,一朝怒起,涛卷潮涌转瞬便能夺人性命,着实骇人。水属于鱼,我不是鱼,自然不必去喜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海浪骇人,我不靠近,它便伤我不了,它既不伤我,我自然也会不喜欢它。”南宫玉调缓缓转过脸来,朝弥勒爷笑了笑,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弥勒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中精光乍闪:“姑娘言之有理。权势如海,一招不慎,则转瞬死无葬身之地。”
南宫玉调拍拍手:“老爷爷您这个比喻甚好!权势如海!无人可征服大海,亦无人可征服权势!妙!妙啊!”
弥勒爷笑容瞬间敛去,脸色一沉:“姑娘此言差矣。大海无人可征服,但皇权天命怎可说无人可征服权势?”
嘴角一勾,南宫玉调敛目垂眸:“就拿当今皇上来说吧……”
“大胆!”老莫拍桌怒斥。
弥勒爷斜眼一睨,老莫赶紧惶恐低头,弥勒爷朝南宫玉调笑笑:“姑娘请说。”
南宫玉调轻笑一声:“权势滔天,在这片汪洋里,圣上在位四十载有余,却只得两件珍宝。”
“只得两件?”弥勒爷诧异。
南宫玉调竖起一根手指:“一为二十年前的西征大将军,神勇无敌,短短数月打得西贡国四分五裂,甚至一路逼向皇城,实属百年难遇的忠诚猛将!”
弥勒爷点点头,似是想到很久以前的事。
“可惜啊……这件珍宝已经弄丢了。”南宫玉调将酒望外一泼,见老者猛然顿住,又举起另一只手指,“另一件珍宝,便是当今王子殿下瞿珏。”
“哦?”弥勒爷抬头,直视南宫玉调的眼睛,“何以见得?”
“大智若愚,养精蓄锐,厚积而薄发。”南宫玉调顿了顿,一字一句,“智者言其一朝显露真龙颜,必平天下!而我认为,盛世华章,唯有他懂得福字深意,故而,仁者无敌!”
弥勒爷怔怔,喃喃:“仁者无敌……么……”
南宫玉调又道:“同样,圣上手握一方生杀大权,却也有两道重伤。”
弥勒爷沉吟一声:“愿闻其详。”
南宫玉调偏头,望向大海:“门不当,户不对,权势断姻缘。太子妃乃是胡姬,驸马又是云游闲散人,均不入皇上的眼,于是太子妃早逝,驸马驱逐,自此太子无心理政,公主心灰意冷。所以,皇上的第一道伤便是至亲疏离,虽为九五之尊,却只能独坐高阁,孤寡一世。”
弥勒爷握着酒杯的手猛然收紧,缄默不语。
远处,海面平静,扁舟轻轻摇摆。
南宫玉调继续道:“高处不胜寒,皇上猜忌心重,为平衡朝中势力,不惜自断臂膀,陷害忠良。易家灭门是一步狠棋,错还是对这我不好说,但这定然是权势反噬,砍在皇帝心口的第二道硬伤——忠骨折,忠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