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殷赶到成都城下时,唐军没有任何犹豫,趁其立足未稳,杨师厚领八千银枪效节都在左,吕师周两千亲卫都在右,王宗范居中,杨崇本的岷州军在后,防备王建突然反戈一击。
铁甲洪流与岷江一起滚滚而下。
他们的背后是武侯祠,是杜甫草堂,是巍峨的青山,是湛蓝的苍穹,是蜀中几百万睁眼看着的百姓。
这是一场国运之战。
开战之前,宣教使们便游走于各都各营之间,激励士卒。
银枪效节都与亲卫都也根本用不着激励。
天子亲军,大唐王师,当然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很多士卒都是跟随李晔从长安孤城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韩建、李罕之、李茂贞一个个曾经强大的对手倒在他们脚下。
就连不可一世的朱温,也数次折戟沉沙。
也许楚军是一支强军,银枪效节都与亲卫都的将士们,没有一个惧怕的。
大唐是他们心中的丰碑。
当一个国家积极向上时,这个国家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向上的。
军人更是义无反顾。
战马在天空下嘶鸣,踩着昂扬鼓声前进,弩箭遮蔽天空,激射入楚军阵列之中,两千骑兵端着长槊,仿佛一条条游龙。
“大唐无敌!”飞驰骑兵中,魏五郎一声怒吼,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骑兵怒吼着冲入敌阵之中,带起一阵腥风血雨。
盔甲连同肉体一起被长矛撕破,战马撞入刀丛之中,惨叫不已。
战争如同烈火一样爆燃起来,令城上蜀军人人色变,一些守军手在颤抖,甚至都快握不住长矛。
一定程度上,这场战争也是打给他们看的。
楚军措手不及,被魏五郎的骑兵凿穿阵列。
不过,楚军的左右翼靠拢过来,试图围杀力竭的骑兵。
死亡再寻常不过,没有人后退,没有慌乱,楚军表现出极强的素质,被凿穿的前阵又聚拢起来,哪怕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只要没死,便紧紧握住长矛,向前挺进。
眼看魏五郎的两千骑兵就要被围在垓心,千万支长矛从四面八方刺来,魏五郎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打算。
关中男儿为大唐之崛起而死,死得其所!
两千骑兵大多抱有此种心态。
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延续,他们的英灵将与国同休。
中土从来都不缺勇者壮士,哪怕是在最微弱的时候。
“亲卫都,杀!”
右路飞尘遮天,似有一头巨兽脱离束缚,狂奔而来。
银甲闪闪,刀光粼粼,如岷江中的波光。
大盾如山岳一般顶在前面。
“杀!”
魏五郎在倒毙的战马上举起长槊,仰天长笑:“以身报国当在今日!”
亲兵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他。
他没有矫情,也没有推辞,翻身上马,“杀贼!”
唐军中固然有杨师厚、刘知俊这些天生的将才,但中流砥柱却是魏五郎这样的中坚,他们才是唐军的底色。
骑兵重新聚集在魏五郎身边,杀向亲卫都来的地方。
亲卫都并非只会宿列宫禁,当初他们也是百里挑一的壮士,能近皇帝身边,当然不是凭空得来的。
而当黑云长剑都获得相同地位之后,他们的危机意识便苏醒了。
还有银枪效节都在身边,容不得他们怯懦。
大唐之荣耀全在身上,大唐之傲骨也在他们身上。
唯有铁血才能释放他们心中的烈焰。
唐军奋勇,楚军同样不甘示弱,尽管他们一路尾随,因坎坷而疲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勇武。
天佑四年的楚军,同样处在上升期。
天下藩镇最和睦者,无过于楚军。
当初他们在淮南盟誓,没有一人背叛誓言,除了刘建锋因为没管住裤腰带子,丢掉脑袋瓜子,十五年来,没有一人反叛。
而当庸碌的李建锋退场,上台的马殷众望所归,继承了这时代所有武人的优点,积极进取,开拓疆域,勇往直前。
无数人在长矛下倒地,无数人身体在刀光中支离破碎。
马殷立马土丘之上,扫视着整个战场,面对惨烈到了极点的厮杀,心中涌起的只有豪情。
这位从秦宗权、孙儒尸体上走出的王者,从来不会恐惧任何战争。
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许州的一个木匠,命运会把他推到此种境地。
“报大王,马存、拓跋恒将军阵亡!”
马存是他的亲弟弟,拓跋恒是他心腹。
马殷脸上波澜不惊。
战场上,唐军中后两军已经开始进入战场。
楚军英勇奋战,但仍是节节败退。
狂风卷起云朵,逐渐漫延过战场,厮杀声响彻八荒。
战马不安的嘶鸣起来。
马殷缓缓拔出横刀,指向战场,这一刻,风云似乎全都屏气凝神,战场的厮杀声也渐渐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