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她是个公主。”终于知道自己自从凌恪走后的木然出自何处。
“已经有了两个小公主,该换换了。”声音变得轻快起来,至少他会说希望是个公主:“是个皇子,会有姐姐们带着他到处走到处玩。”
搂着她的手越发紧了,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离开然后不复相见:“难道公主就没人带着她四处走,就是你也不会放着她不搭理。”
抬头望着他黝黑的眸子:“咱们都别争了,如皇上所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凭他是男是女不都是咱们的宝贝?”
“都是咱们的宝贝?!”龙瑄炙在她清澈的眼神前变得缩瑟起来。不论面对怎样的朝局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胆怯,可这黑白分明的眸子却让自己几乎不敢看她:“那是一定的,不说别的就是嫡出这一条就足够他受尽人间恩宠。”
纤长的十指握住龙瑄炙的手:“皇上,您这个位子真有那么好么?”
“什么话!”龙瑄炙反握住她的手:“九五之尊的天子,怎么不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位子这么高,只怕是高处不胜寒。”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就好像爬山一样,一旦登上了山顶回头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站在万山之巅,受万民所仰视。可是其中滋味也只有皇上自己清楚。”
龙瑄炙笑得有些僵硬:“受万民所仰视是一个天子该有的尊贵,作为一个君王若是臣民不能臣服于你,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趣?”
“皇上,将来这孩子也要如此?”心里万般不忍,将来有谁能解了这孩子的孤苦。
“只要是皇子,便是上天命定。”松开她的手,龙瑄炙淡淡一笑:“这可是旁人意想不到的福气。”
“臣妾替皇子谢主隆恩。”乐晖盈穿鞋下榻盈盈下拜。
“你谢朕做什么!”那张脸明明写着不情愿,却要用异常欢欣的喜悦来掩饰这种不情愿:“朕说过,皇后之子为皇嗣是祖宗旧制。”俯身拉起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将养身子是正经。”
乐晖盈直愣愣看了他半晌:“皇上,答应臣妾一件事好么?”
“说。”“善待这个孩子。”
“你以为什么,朕会不爱护他?”
“不,皇上会待他很好。只是他毕竟是个孩子,难免会有些孩子气。不要磨灭了他的孩子气才好。”
“朕答应你。”
“谢皇上。”
深夜寂寂,太尉府的内书房灯烛摇摇。乐文翰定定坐在书案前,凌恪掌灯前来家告知女儿有孕的消息。于别人看来这是一件泼天喜事:女儿为皇后真是宠冠六宫的当口,又有了身孕。偏偏皇帝尚无子嗣,倘或生下皇子便是皇太子。这是别人意想不到的恩宠,可是乐文翰真的从心底排斥这件事。先朝旧事一件件涌到眼前,当今皇帝的母家怎样败落,先皇后怎样薨逝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乐大人,本宫请你来有件大事相托。”雍容华贵的穆皇后趁皇帝秋狝之际将乐文翰请到坤仪宫正殿。
“皇后有事尽管吩咐,大事相托微臣是不敢当。”乐文翰自忖皇后一家高门贵第,怎会把重要事情交给自己这个刚进京不久的疆臣。
穆皇后遣退从人,偌大宫殿内只有一名贴身宫女侍奉茶水。“本宫知道乐大人一片忠心辅佐皇上,皇上也素常说起大人忠贞之心。想来大人也看到了,本宫外家如今炙手可热之势人所不及。只是,这能有多久就不是本宫一介女流所能预料的。”穆皇后雍容大度的笑若许年后依旧记忆犹新:“皇上膝下皇子四人,如今皇贵妃苏氏也有了四月身孕。凌太医诊脉确系皇子无疑,这是国本大事便是本宫也不得有何异议。”
“皇后母仪天下,体慰圣心乃是万民之福。”拭了把汗,皇后这话叫人无从揣摩。
穆皇后笑着让宫女倒了盏茶过来:“民间也有母亲护卫儿子之心,本宫虽为皇后这心思也是一样的。皇太子是本宫独子素来疼爱如珍,如今也到了进学的年纪。听说乐大人诗书礼仪极好,皇上也是常常赞不绝口。本宫有意向皇上保荐大人为太子太保位兼太子太傅,替本宫守护住太子之位。不知乐大人可愿意?”
“皇后抬爱,臣惶恐之至。臣才疏学浅,只恐误了太子学业。”乐文翰匍匐在地。
“乐大人,老父与大人旧交。还请大人不要推辞才是。”皇后微微一福:“本宫绝无半点异心,大人勿疑。如今全天下盛传我穆家有易主之心,大人请想:皇上天下之主,我为皇后。我子为嗣君将来登基九五,我便是以天下养的的皇太后。万年以后配享后嗣历代祭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若是我父或我兄为帝,岂有公主配享太庙的?”
“皇后所言甚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皇后便不可小觑。
“皇上不是庸主,只是被人蒙蔽难免不做此想。而我家又权势太过,也不免让人作此猜想。”皇后在位上坐下,微微一叹:“真若有事,我是不怕的。只是皇子年幼,失却生母庇佑在是要受人欺负的。我不在乎别的,只是不愿看着太子出事。思来想去这许多时日,也唯有托付给乐大人才是上策。”
“臣深恐有负皇后所托,皇太子有任何闪失微臣万死莫赎。”乐文翰看着忧思满面的皇后:“臣蒙皇上皇后信任,以太子相托付。敢不殚精竭虑护卫太子?”
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从一个外任疆臣调入京师,朝中没有人是不行的。能有皇后全家的保举,对于自己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况且若真是保定了太子,将来太子登基身为太子太傅便是当朝首辅,位领三公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人所不及。
可是接下来的雷霆巨变也是自己所没有料到的,先前还是六宫之主的皇后一夜之间被贬入冷宫直至薨逝。炙手可热势绝伦的皇后母家更是一败涂地,没有一人幸免。幸亏先帝顾念多年的夫妻之情没有祸及太子,作为太子太傅的自己也在一夜之间唯一能够护卫太子的人。从那以后,再不容许自己有二心,只有一心一意交到太子龙瑄炙,将他的一言一行都教导的毫无差池。任何人休想捉到他的丝毫错处,甚至不惜将他留住在自己家中读书。这些都不仅仅只是因为皇后重托,更因为自己与他已经是拴在了一起祸福相倚。这种情形从他五岁那年开始,一直到他登基为帝。十数年不曾改变,自己的官职也一路平步青云到了一朝宰辅。
原以为自己不会落得和先皇后家一样下场,原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做一个太平宰辅最后告老还乡。哪知道偏偏养了个那样的小女儿,还偏偏看上了自幼在自家读书的皇帝。居然还做了皇后,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走了先朝皇后外家的老路做了权臣。如今女儿有了身孕,这样的际遇真的只是巧合?
他对自己的防范已经甚深,命人或明或暗的查访自己也是常有的事情。倒不是担心会有什么祸事降临到自己头上,只是牵涉到女儿便大大不忍了。
凌恪来说皇帝喜怒莫辨,这样子绝不是一件好事。才是怀孕之初便有人用看上去平和实质是堕胎的药方来陷害女儿,幸而女儿警惕机智才不曾出事。如此看来,女儿分娩之前会出什么事都是无法预料的。
消除皇帝疑忌从不是自己所担心的事情。都只有说乐文翰父子有谋篡之心,谁又有真凭实据在手?满朝文武谁不是对自己恭敬有加,放眼看去哪个一品大员不是自己最亲信的门生故旧?除非都不想平安过下去了,那么就尽管与自己为敌。这些都是不足为虑的,如何才能保得女儿平安无恙才是目下最主要的事情。
不知不觉之中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打过四更就要更衣入朝。今日皇帝御门听政必然会提到皇后有孕一事,届时必将引起一场轩然**。<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