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众人埋伏芦苇荡道路两旁,屏气凝神,等待那两只“肥羊”的到来。然而让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那两只“肥羊”在距离他们埋伏的范围相错十数丈之时停步不前,一副左顾右盼,担心周遭暗藏埋伏的样子。
“好嘛,看这样子,还是两位老江湖。”孙老头看着那二人的表现,笑呵呵说道。
“老孙,看他二人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读书人无疑了吧?”牛大志将其中一把大刀扛在肩头,轻轻敲打着,嘴上轻声问道。
孙老头并未接话,他将一片芦苇撕扯成许多绺,眼眉低垂。
没有得到答复,牛大志也不以为意,他轻轻扯动了两下嘴角,嘟囔道:“还是读书人最了解读书人。”
孙老头摇头道:“你可以说是读书人最懂读书人,但却不能说是最了解,读书人读那书上文章,读出一个七窍玲珑心,这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一个人那般多心眼,怎谈了解?”
牛大志呵呵笑道:“俺一个大老粗,肚子里一无墨水,二无锦绣文章,说不来那大道理,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孙老头笑骂道:“真真的对牛弹琴。”
牛大志笑容灿烂,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足可见粗中见细。
黑风寨众人守株待兔的两只“肥羊”,不是别人,正是覆了一张中年人面皮的秦恒,以及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易南风。
易南风学着秦恒的样子左顾右盼,内心却又十分不解,于是一边“依葫芦画瓢”,一边问道:“秦兄此举何意?一群剪径蟊贼,我不相信以你的能耐,需要这般忌惮?秦兄要是真有难处,不妨交给我,我来处理。”
秦恒的神色始终保持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眼中却夹杂着几分笑意,说道:“江湖的乐趣就在于此,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遇到的人和事儿,是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小蟊贼,还是真的穷凶极恶之徒。更不会知道自己在这里面会扮演什么,是正义之士,遇不平铲不平,还是最终沦落到被绿林好汉劫道的“那个”。”
“你的意思是……”易南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秦恒对少年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游侠演义小说里,三尺青锋仗剑游,荡尽天下不平事。这种豪迈做派,不说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现实天下就算有,也寥寥无几。行侠仗义一事,难于本身,难于长久,难于这个世道。
十六岁之前,我读了一箩筐的游侠演义、江湖奇闻趣事。然后便想着将来有朝一日,仗剑远游天下,一定要做那恩怨分明、秉持正义的大侠客,遇到不平铲不平,遇到不公倚公道,救苦扶难,将那天下的好人好事做尽,将那天下的恶人恶事除尽。
但在大些后,经历了一些事情,少年时的那些想法,不知不觉发生了转变。
这种转变,其实在我看来不好。因为那时候我忽然觉得天下恶人恶事茫茫多,靠我一人一力,除之不尽。人们不都说“量力而行”,圣人治公,而我非圣人,如何能心怀常善,平尽世间不公?”
秦恒将一片芦苇撕成三绺,快速编成一条鞭子,编至收尾,他停顿了一瞬,露出思忖的样子,继而又道:“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朝心境长大,就失去了古人所说的那份‘赤子之心’,让我有些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