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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痴心悠悠 唯天可表(2 / 2)

正值开着玩笑,书房的门忽然打开,走进一位体态安详的妇人,那妇人一进来就满带责备地说,“稼轩,你这孩子,来了也不去看师娘。”辛弃疾刚被一本书吸引住,闻声抬起头来,见是师娘,起身施礼,“稼轩见过师娘,师娘一向安好?”刘夫人笑逐颜开,满脸慈祥,“好!好!”拉着辛弃疾仔细端详,感慨地说,“时光匆匆,白云苍狗,这一晃就是五六年,你们这拨捣蛋鬼,自从离开书院出外游学,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叫师娘好生挂念。”辛弃疾赶紧再次赔礼,刘夫人笑道:“傻孩子,何时学得这么谦恭有礼了。”刘夫人一句话,说得辛弃疾不好意思起来,嘿嘿地傻笑连连,却也少了几分拘谨。这时刘夫人一转眼,发现了震宇,指着他问辛弃疾,“这位小哥是谁?”辛弃疾不便说出震宇的真实身份,敷衍道:“他叫刘震宇,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游学到此,不巧相遇,便和他结伴来拜访先生、师娘。”,“噢!这孩子玲珑剔透,想是绝顶聪明,兵荒马乱地,别在外面瞎跑。”刘师母手抚震宇肩膀,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刘师母见到辛弃疾,满心喜悦,闲聊正欢,一个婢女进来报道:“党怀英,党公子前来拜见。”刘师母惊喜地道:“快请!”婢女应声出去,刘师母一拍手叫道:“今儿是怎么了,说来都一起来啦,正好你们‘辛党’又聚首了,怪不得一大早,喜鹊蹬枝,叫个不停,却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大神回来啦。这可是我们书院好久没有的大喜事,稼轩,你们两个孩子真是,诚心捉弄师娘,不一块进来,想给师娘一个惊喜是把?”刘师母面带微笑,充满慈祥。辛弃疾闻听党怀英前来拜见先生,不由尴尬万分,无以为答。原来辛弃疾和党怀英自幼就为同窗好友,皆聪明好学,入学亳州白云洞书院后,两人在为学方面的天赋,如泉涌般迸发出来,被世人称之为“辛党”,两人工诗善文,兼工篆籀,与书院另两位才俊魏飞卿、郦阮舆,并称为“白云四少”,年纪轻轻就名震鲁豫皖一带。

学成出师后,辛弃疾,党怀英回到山东老家,历城和泰安,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常结伴游览泰山,拜访孔子故里曲阜,去年党怀英约辛弃疾去燕京应试,辛弃疾本欲拒绝,但耐不住党怀英苦苦相求,只好应允。不成想金人主考极为排斥汉人,两人的才情没有得到展现,同时落第,辛弃疾自小就受祖父辛赞的影响,立下了抗金复国的志愿,通过这次考试,他更加痛恨金人了,发誓永不在金朝为官。可是党怀英却打击极大,意志消沉,辛弃疾劝他一起下江南,在宋朝求取功名,无奈党怀英一根筋,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执意要在金地起家。辛弃疾见说不动他,便要求筮仕决以,辛得“离”南归,党得“坎”留北,依照卦象,辛弃疾无话可说,更坚定了南下的决心,于是置酒与党怀英诀别。党怀英应举不得意,遂脱略事务,放浪山水间。箪瓢屡空,晏加也,以致穷困潦倒。党怀英和辛弃疾志向不同,虽相隔不远,却极少联系,辛弃疾胸怀大志,积极收集金人情报,盼望宋师北伐,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党怀英依旧青灯孤影,潜心读书,求取功名之心依然不死。

就在辛弃疾思如潮涌,浮想联翩之际,门外人影一闪,进来一位神色黯然,十分潦倒的青年,刘师母一见青年这副样子,吃了一惊,不解地问:“世杰,你这是怎么了,凭地颓废。”党怀英神情苦涩,无奈的道:“世杰无用,科考不第,辜负了先生的栽培,枉读了一肚子锦绣文章。真想寻一处净土,了此残生。”说完,神情凄然,一副欲哭的样子,犹如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刘师母长叹一声,不无感慨地说,“没想到当年风l倜傥,才高八斗的四少之首,竟颓废如此。世杰!你可不能自暴自弃,你要振作起来。”刘师母眼睛一热,直欲滚出泪来,心中十分怜惜这位门生。

众人正叙谈之间,岩老(刘瞻字)访友归来,先生脸色严峻,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刘师母见状,走上前责备他道:“你这是怎么啦!学生来看你,你却这副模样,好生扫兴。”岩老白了夫人一眼,长叹一声道:“惨兮!百姓何罪,遭此屠戮。”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得震宇和辛弃疾莫名其妙,同声问道:“先生,出了什么事?”两人隐隐感觉到先生此言与他俩杀金人有关,果然先生说出了一件令他俩悲愤异常的事,原来今天先生去拜访好友蔡松年,正好碰上温迪罕思鲁和夹谷盛带兵,四处查找杀死蒲里衍乌古论哲和他的一队金兵的凶手,遍寻无果,便迁怒乡里,方圆百里尽遭屠戮。

“啪!”辛弃疾一拍桌子,愤然而起,破口大骂,“金狗如此了无人性,视我汉人性命为草芥,此等惨绝人寰之兽性,一定要血债血偿。”“对!”震宇随声附和,“跃马千里疆场,试剑杀虏名扬。”“不可!稼轩此言差矣。”一直沉默寡言,失魂落魄的党怀英,这时忽然站起身,扬着眉毛,侃侃而谈,“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陡升彼此仇怨,胡人缺少教化,以致嗜杀成性,方今正是我辈推行儒教的绝佳时机,胡人非草木,一旦被感化,则天下太平,人人谦恭有礼,岂不是好?”

辛弃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书呆子,到此时还幻想用儒教感化胡虏,真是异想天开,当着老师的面,辛弃疾又不好与他争辩,只是无奈摇头。忽然门外人喊马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先生,书院来了好多金兵。”先生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辱斯文。带我出去。”说完先生起身随小厮向书院大门走去,辛弃疾、震宇、党怀英紧跟在先生后面。

书院大门内是一片蹴鞠场,上面黑压压站了无数金兵,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谋克举刀大喊,“把这个里给我围住了,遇到可疑人等,格杀勿论。”金兵一听吩咐,如狼似虎,分散开去,“慢!”先生举手大喊,“书院乃治学之地,容不得尔等放肆。”金人谋克一扬鞭大骂,“他娘的,老鬼!你算什么东西?”骂完,一鞭子抽向夫子,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金兵谋克出身军旅,只知道用兵器说话,哪管什么孔孟之道,学府圣地。蓦然,谋克的鞭子停在了半空,原来是他的手腕被辛弃疾抓住了,谋克一惊,用力往回抽手,可是他的手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谋克气急败坏,大叫:“你想谋反?不,你就是杀害蒲里衍乌古论哲凶手,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谋克手下的金兵一听呼啦一声把刘先生、辛弃疾、震宇等人围了起来,党怀英见势不妙,慌忙趋步上前,打着圆场,“各位,各位!礼之用,和为贵。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话好好说,何必舞枪弄棒。”这个酸儒,还想用儒家之道教化金兵。

金兵谋克一脚踹开了党怀英,手指着先生等人叫道:“可恶,反了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昨夜杀死蒲里衍乌古论哲和他的士兵的必是你们,今儿不把你们碎尸万段,我夹谷盛誓不为人。”谋克说完,抽出明月弯刀,指挥金兵向众人掩杀过去,震宇和辛弃疾挡在先生身前,怒视夹谷盛,已然动了杀机。党怀英捂着胸口,还在叨叨不休,“呜呼!孔孟之道势在必行矣!”。

岩老这时忽然拨开震宇和辛弃疾,气得胡须不停地抖动,手指夹谷盛骂道:“无知蠢物,尔必遭天谴矣!”夹谷盛弯刀一挥,“给我踏平白云洞书院。”“慢!不得无礼,海陵王手谕在此,夹谷盛听命。”这时书院外飞进两骑快马,骑马的是两位年轻的金国文官。两位官员跳下马,来到夹谷盛的马前,其中一位从怀中掏出一纸手谕念道:“白云洞书院乃国之学府,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骚扰,违者击杖五十。正隆七年,海陵王。”夹谷盛接过手谕,瞄了一眼,手一摆,带着金兵悻悻离去。

两位官员走到先生跟前行礼道:“飞卿,阮舆,见过先生,学生来迟,让先生受惊了。”不等先生回话,刘师母就抢上前喜道:“啊!我们‘白云四少’又聚齐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今天要好好庆贺一番。”两位官员抬起头,发现了辛弃疾和党怀英,两人喜不自胜,上前热情地和党怀英、辛弃疾打招呼。“好啦!好啦!都别在这站着啦,快进屋吧,有的是时间给你们‘白云四少’叙旧。”刘师母一如既往地热情,白云四少相视一笑,当初在书院,他们可没少给刘师母惹麻烦,可刘师母对他们疼爱有加,从来都没责备过他们。

刘师母跑前忙后,吩咐厨子置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招待‘白云四少’,‘白云四少’久别重逢,相聚甚欢,举酒相庆,酒酣耳热之际,四人不由谈起了分手后的经历。魏飞卿、郦阮舆从白云书院出去后一年,便一起去了燕京赶考,结果两人同时中了进士,当了金人的官员。这就奇怪了,‘白云四少’‘辛党’为首,为何他两人却能高中,而‘辛党’会名落孙山呢?其实并不是魏飞卿、郦阮舆才高‘辛党’,而是他们不仅在文章中讴歌金人政权,而且还使了银子;‘辛党’则不同,他俩一个在文中提倡金人实行仁政,行孔孟之道,一个暗讽金人起不义之师,夺他人之疆,更重要的是他们没给主考大人使银两,岂能榜上提名。

魏郦两人当了金朝大员,官至太傅,深得完颜亮器重,完颜亮虽穷兵黩武,嗜色如命,但他积极推行汉化,实行改革,任人唯贤,还是受到了一些滞北文人的拥戴,诚如魏飞卿、郦阮舆之流就对完颜亮大唱赞歌。身居高位,志得意满,两人还算有良心,没有忘记培养他们的白云书院,在完颜亮面前极力推荐老师刘岩老和白云书院,完颜亮一方面喜欢两人之才,另一方面想昭示天下,我完颜亮是信奉孔孟之道地,是一代圣主。

震宇和辛弃疾在狼山脚下杀金人蒲里衍时,魏飞卿和郦阮舆正陪完颜亮在徐州视察军情,当蒲里衍被杀的消息传到他们那儿时,两人大吃一惊,以为他两深知金人脾性,死一个蒲里衍,方圆百里必遭屠戮,白云书院离狼山不远,也在血洗之内,两人不及多想,便向完颜亮请了一道手谕,力保白云书院,所幸两人没有来迟,才免去了白云书院的灭顶之灾。

渐渐地,辛弃疾的话语少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除了他和震宇之外,其他人都在说金人的好话,老师刘瞻虽没直白,但表情平淡,让人摸不透他的内心所想。“白云四少”已没了当年那种放荡不羁,愤世嫉俗的热血劲头了,岁月的风沙已把他们的棱角打磨殆尽,随波逐流是他们最无奈的选择。

酒席散了,魏飞卿、郦阮舆由于官职在身不便久留,便拜别而去,党怀英由于被魏郦两人举荐,也跟随他两走了。辛弃疾已看清了众人的面目,人各有志,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也向老师辞行,从此“白云四少”再无聚首,天各一方,成了人们遥远的记忆。

从白云书院出来,震宇和辛弃疾压抑已久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两人买了马匹,骑马狂奔了一阵,豪气又陡然在心中升起。不久便到了徐州地界,带住辔头,信马并肩而行,看着无限锦绣江山,尽被胡虏所占,辛弃疾不无痛心地说,“先人有知,当痛心我辈无能。稼轩此生当驰骋疆场,马革裹尸而还。”震宇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解下腰间的碧箫,随风吹了一曲《行军》:

吾窃悲此生,四十幸未老。一朝逢世乱,终日不自保。

胡兵夺长安,宫殿生野草。伤心五陵树,不见二京道。

我皇在行军,兵马日浩浩。胡雏尚未灭,诸将恳征讨。

昨闻咸阳败,杀戮净如扫。积尸若丘山,流血涨丰镐。

干戈碍乡国,豺虎满城堡。村落皆无人,萧条空桑枣。

儒生有长策,无处豁怀抱。块然伤时人,举首哭苍昊。

早知逢世乱,少小谩读书。悔不学弯弓,向东射狂胡。

偶从谏官列,谬向丹墀趋。未能匡吾君,虚作一丈夫。

抚剑伤世路,哀歌泣良图。功业今已迟,览镜悲白须。

平生抱忠义,不敢私微躯。

箫声低沉,唐韵悠悠,陡生万千悲凉,无限报国之志,唯天可表。<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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